结果夏尔雅还是跟着他走了。
步行了约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车时勳带她弯进了商业区里的一条小巷弄,最後走进一间装潢低调、灯光冷暗,整体透着神秘微奢氛围的铁板料理餐厅。
一推开门,柜台的服务生就用一口韩文率先和走在前头的车时勳打了招呼。
「Boss,您来了。(보스님오셨어요.)」
车时勳应了声,也用韩文吩咐:「带这位小姐入座。」话说完,便兀自走进了通往厨房的通道。
「您好,这边请。」
穿着制服的服务生以中文朝她轻喊了声,接着就领着她来到了煎台前正中央的吧台区座位,待她入座後才递上菜单,热心地介绍了起来。
「欢迎光临Tears!本店的招牌是焗烤波士顿龙虾以及炙烧伊比利猪肋排,不过今天Boss有来,所以我更推荐您点『焰火之泪』,这道菜是用特选X.O.等级的白兰地,搭配顶级的澳洲M12和牛,是许多老饕必点的隐藏菜单,只有Boss亲自掌厨的时候才吃得到的。通常一个月只有一次机会,每次也只提供六份餐点,目前预约的客人已经排到明年十月。」
夏尔雅很确定服务生口中的Boss说的就是车时勳,毕竟刚才一进门他就是这麽喊他的,但让她惊讶的是,没想到车时勳除了是灿星电子台湾分公司的总经理之外,还是这间餐厅的老板。
有钱人的兴趣还真是广泛又多元啊。
不过听服务生把那道「焰火之泪」说得一副有多特别、多令人向往的样子,好像此生不吃会後悔一辈子似的,既然都来了,就点点看也无妨。
「那就这个吧。」
「好的。」服务生迅速在点单上注记,接着又将菜单往後翻了几页。「这道料理我会建议搭配Lafite,香甜醇厚的Lafite能够完美地提出牛肉本身的鲜甜,这个搭配也是Boss本人最喜欢的。」
这服务生还真会推销,她才刚点好主餐,立刻就接着推荐搭配的酒水,要是脑波弱一点的人,肯定一下子就被牵着鼻子走,想也不想地就点头应好。
可惜她夏尔雅的脑波一向很坚强,而且她今天是开车来上班的。
「不用了,谢谢。」
微笑婉拒之後,感觉口袋里传来震动,夏尔雅伸手摸出手机瞥了一眼萤幕上跳出的讯息,好看的柳眉微微一蹙,解开密码锁,又跌进了工作之中。
没一会,车时勳自料理台後方的布帘走了出来,原先穿在身上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下,腰上系着黑色的围裙,白衬衫的袖子则卷了两折推到了臂弯处。他缓步走至料理台前,俐落地拿起早已经备好在餐台边的牛排斜放至高热的煎台上。
油脂和水气遇热发出了声响,引起了夏尔雅的注意。
她稍微分神瞥了一眼,就见男人伸手拿来摆在手边的盐罐高举在煎台上方,手腕柔软地下扣了几下,洒落一片雪白,接着又执起旋转式的黑胡椒罐,轻巧地撒上调味,待牛肉煎至约三分熟的时候,他旋即用银铲将牛排铲起放入事先摆在一旁预热的黑铁铸盘。
随後,他将铸盘移置料理台中心,左手捞起墨绿色瓶装的白兰地,以拇指按住瓶口,香醇浓烈的酒精均匀地淋洒在牛排上头,最後再以火枪点燃,铸盘上瞬间绽放出一片紫红焰火,画面分外绚烂。
摆上佐配用的蔬菜後,男人伸手将完成的料理推至她面前,勾唇一笑。
「焰火之泪,请慢用。」
没想到他料理起来的模样会是这麽优雅,同时却也展现出有别於先前见识过的气质,夏尔雅愣怔了几秒之後才回过神。
她故作镇静地把手机收了起来,再慢条斯理地执起刀叉切了一小口牛肉放入口中,舌尖冷不防被狠狠烫了一口,痛得她低叫出声。
车时勳闷笑了声,换来了一计恶狠狠的瞪眼。
夏尔雅别过脸不去理会他取笑的表情,把食物稍微吹凉了一些之後重新放入口中,才刚咀嚼,口腔里立刻盈满浓烈的白兰地酒香,搭配着牛肉的鲜甜多汁的口感,两种香气在舌尖交融成了绝美的韵调。
这样的滋味,难怪服务生会说要搭配Lafite,她原以为是胡诌的话术,现在想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了。
「好吃吗?」见她眼底闪烁着惊喜的波光,车时勳心底颇是骄傲,却也只把这份心情藏在眼底,表面上还是那副温雅的笑容。
听见他这麽问,夏尔雅立刻掩去心中真实的想法,语调冷淡地给出一句不大真实的评论:「勉勉强强,还行。」
知道她没实说,他也没戳破,只是轻笑了声,然後默默地开始收拾。
夏尔雅吃得很慢,每吃一口,想喝红酒的念头就多一分,可她又想着自己今天是开车来上班,明天早上九点在士林地院有个庭,她今晚若喝了酒,明天就势必得搭车去法院,虽然车资可以报公帐,但怎麽想都挺麻烦的,思来想去了好半晌,还是打消了点杯酒来喝的念头。
正当她因无法美酒配佳肴而暗自在心底喟叹时,原本还在料理台内的男人不晓得什麽时候已经回到吧台前,在她右手边的座位坐了下来,手里甚至还拿了一杯色泽剔透、香气醇厚的葡萄酒。
「2000年的Lafite。」车时勳淡淡说着,故意似地把杯口倾向她,让她闻见满腔的酒香。
「……」夏尔雅瞪着他手里的那杯酒,忍不住咽了下喉。
看见她真实的反应,男人邪恶地勾了勾唇,「想喝吗?」
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夏尔雅傲气地别过脸,用力叉起一块肉放入口中,拒绝被诱骗。
「其实夏律师只要说一声想要,我就会把它给你了。」他忽然压低声调,沉哑的嗓音让整句话变得极其暧昧,听起来像极了深夜时刻的煽情暗语。
「……」这男人现在是公然调戏她吗?
「车时勳!」夏尔雅气得脸色青白,杏眼圆瞪地睨着他此刻看上去摆明不怀好意的笑颜。
「怎麽?你不想要吗?」男人无视她的怒气,挑眉反问,笑容邪魅。
「我要走了!」
她气愤地抓起皮包就要离开,却又被他喊住。
「夏律师。」
他就只是轻轻喊了她一声,她的脚步却像是被什麽困住似地挪不开步伐,只能停在原地,垂眼瞪着以黑色大理石砌成的吧台,死活都不回头看他。
「是我说错话了,这杯酒就当作是赔罪,把饭吃完再走吧?」车时勳温声道,接着就把酒杯摆在她还未吃完的餐点旁,安静地等候她回头。
听出他话里不带丝毫造作的诚心歉意,夏尔雅抿着唇没有说话,默默地把皮包放下,过了几秒之後才又坐回座位上,却始终绷着脸没看他。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她不需要为了跟这种人计较而白白浪费了一顿好吃的晚餐,毕竟怎麽说也都是花自己的钱,当然不能浪费。
如是想着,感觉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她重新拾起刀叉,继续用餐。
「夏律师。」没多久,一旁的男人又喊她。
「干嘛?」她淡瞥了他一眼,伸手拿来酒杯,抿了一口醇厚,浓韵的酒香在口里蔓延开来,柔顺的口感在唇角上留下了一抹满足而柔媚的弧度。
这女人喝酒的模样有点太迷人了。
车时勳愣了一眼,很快地就收起了眼底一闪而逝的情愫,若无其事地询问:「需要帮你叫车吗?」
差点忘了这件事。
夏尔雅放下酒杯,拿出手机准备叫车,他却大掌一横,直接遮住了她的萤幕。
「本店一向秉持提供全方位的服务来满足宾客所有的需求,所以让我来吧。」
车时勳噙着太过刻意的微笑,用着听起来有些诡异的官腔口吻说着任谁听了都是冠冕堂皇的说词,惹得眼前的女人立刻皱眉。
瞪着他唇边的笑,夏尔雅忍不住怀疑,这男人是不是又在打什麽算盘?
……
女人的直觉果然是对的。
车时勳主动说要帮她叫车,准没好事。
美其名说是替她叫车,实际上根本是替他自己叫的,说什麽他的车停在他们事务所大楼楼下,如果要再花十分钟走回去的话太浪费时间,乾脆就跟她一起共乘,反正车钱他付,不管到哪都很顺路。
这说词任谁听了都觉得牵强好吗?
「车时勳,你给我下车!」
夏尔雅冷着脸瞪着那个厚脸皮的男人,气得想拿皮包打他,即使车子已经开上路十五分钟了,她还是在每一次停红灯的时候重复她唯一的诉求。
「别这样,反正顺路,用不着叫两台车,节约能源嘛!」他还是挂着一张死皮赖脸的笑容,说着乍听之下似乎很有道里的话,脸皮简直厚到和鲨鱼缸有得比。
「谁跟你顺路?你家住哪?」她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皮包里还有重要的卷宗,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往他的脸砸。
有钱人都像他这样嫌钱多没地方花是不是?硬要多花一段路的车资,还堂而皇之地说什麽节约能源?他最好是有那麽爱护地球!
「就往你家的这个方向,很顺的。」他随手指了个方向。
夏尔雅:「……」
这男人指的方向跟她家完全不同路好吗?
兴许是喝了点酒,夏尔雅觉得自己情绪管理的能力有逐渐下降的趋势,为了不在外人面前失态,她沉了口气,乾脆别过头看向车窗外,不再理会他。
管他到底顺不顺路,反正他钱多,爱替别人付车费就付,她懒得理他!
二十分钟後,计程车在郊区的社区大楼门口停了下来,夏尔雅瞥了计费表上的价码一眼,立刻从钱包抽出了一张千元钞票,塞到了他手里。
「不用找了!」
话一说完,她迅速推开车门下车,关上车门之後就扭头往大楼走去。
她才不想欠他人情,刚才那顿饭他坚持不跟她收钱,鬼话连篇地说什麽那是建立信任关系必要的付出,再没道理的话都被他讲成了世界名着,根本比她这个律师还能言善辩,这回要是连车资都让他付,就太违背她夏尔雅做人处事的原则了。
她这个人最讨厌跟他人有牵扯不清的金钱债务关系,尤其车时勳还是她的客户,她可不想让这层委任关系变得更复杂。
坐在车内,男人打趣地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唇角又勾起了一抹清浅。
「先生,请问您要到哪?」等候了好一会的司机出声询问。
「喔,不用了,刚好我家也在这。」他笑了笑,将手中的钞票收进皮夹里,接着从中抽出另一张千元大钞递给司机。「不用找了,辛苦了。」
收起皮夹,他下了车,又在外头待了几分钟之後才缓步走入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