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被遺忘的時間裡愛妳 — 059:那時候

正文 在被遺忘的時間裡愛妳 — 059:那時候

圣诞假期的滑冰场理应人满为患,可车时勳就是有这种任性的本钱,一通电话打去,就让商家以场地维修的名义提早将里头的客人散场,把九点之後的时间全买了下来,只因为知道她待在人多的地方会不自在,也顺道避免他们再被偷拍或打扰的可能。

入场之後,他甚至噙着百般温雅的微笑提醒负责人,要是往後有关他包场的消息走漏,他就会收回灿星电子的赞助以及灿星饭店与滑冰场的优惠合作。

那行为在她眼里看来,根本就是穿西装的流氓,手段是怎麽蛮横怎麽来。

自从看过他与人谈判的手腕之後,她完全相信平时和她吵架的时候这男人都只是在让她而已。因为对象是她,所以他总是纵容,从来就没有真的和她计较过,惹她生气或是被她迁怒的时候,也从来不会为了面子和她僵持,不像她总倔着脾气不肯道歉。

有时候她会觉得,他这样宠着她,只会让她本来就称不上好的性格被惯得更坏。有好几次,她都想过要跟他谈一谈他们的相处方式,可偏偏每次她都拉不下脸亲口承认自己脾气坏,那些已经够罕见的自我反省最後都在他的怀抱中无疾而终。

换上了冰刀鞋,运动神经极不发达的女人光是从椅子上站起来都有问题,十二年前那三个小时滑冰的经验显然只存在脑海里,她的身体半点记忆也没有,只能无助地抓着眼前的男人,用看似冷静自然的表情来掩饰差点摔跤的困窘。

「还好吗?」车时勳轻笑了声,被她如浮木般紧抓的右手臂稳稳地撑住她。

她现在这模样简直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心里明明慌张,表面上却还是故作镇定,好面子的很。

唯一不同的是,十二年前的她死命抓着的是滑冰场边的栏杆,那时候还是他劝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她才勉为其难地把手交给了他。

看见他眼里的笑意出自为何,夏尔雅抿着唇稍微别开眼,别扭地低应了声。

车时勳勾了勾唇,朝她伸出了左手。

「……」

看着那双和十二年前一样温柔递出的大掌,她顿了几秒,缓缓松开紧捉着他前臂的右手,放进了那双与她相比总显得宽厚的掌心。

男人噙着笑,满目温煦,原先扶着她的右手也握住她的左手,牵着她缓慢走入冰场。

他就和十二年前一样,由着她因为过度紧张而没拿捏好力道地狠狠攥着他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牵引着她,即使她的肢体极度不协调,看上去随时都会摔个四脚朝天,彷佛生来忘了带小脑一样,可他的眼神依旧深煦,薄唇也总是低沉地吐出温柔的鼓励话语。

不论是他们在一起之前还是在一起之後,也不论她对他的态度是好还是坏,他对她彷佛有一辈子都用不完的耐心。

其实她心里还是有疑问的。

不论是学生时期还是出了社会,他身边从来就不缺乏脾气比她好、个性比她温柔、家世也比她适合他的女人。她不体贴、不温柔、不可爱,更不懂得迎合男人的喜好,就是因为看上她的外貌而追求过她的人,最後也都因为她这孤傲自负且难搞的个性而退却,即使是进一步交往过的对象,分手的理由也不离这些原因。

她的独立自主让他们感受不到被需要的感觉,满足不了那些大男人主义作祟的虚荣心。

她一点也不好,甚至也找不出任何优点值得人喜欢,可这个男人却把她放在心上这麽久的时间,在她还没想起他的时候,在他们还不能相爱的时候,他都还是用着自己的方式迂回地对她好,却从来没有泄漏出一丝不甘。

就像现在,他牵着她在冰上滑行,视线专注地注意着她的步伐,即使那双没有戴手套的手已经被她掐得通红,修长的手指在她完全没有拿捏力道的手心里扭曲交叠,也没见他皱过一下眉。

而她始终不明白,为什麽他会愿意这样爱她?更不晓得,他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看上这样没有任何优点的她?

「车时勳。」凝着他始终含笑的眼角,夏尔雅轻喊了声。

「嗯?」

默了几秒,夏尔雅咬了咬唇,「你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话问得很轻,声音闷在唇里,成了呢喃。

但即使她的声音如此模糊稀微,他还是听见了。

她知道他听得见的。

车时勳停下滑行的步伐,抬起头,墨色的眸子里有着浅淡的讶然。半秒後,薄唇扯开一抹清浅,他故作苦恼地道:「哇,这时间有点久了,我得想一下。」

明显带着玩笑的口吻惹来她一记赧愠的瞪眼。

他勾唇莞尔,笑声清朗,显然是在舒缓此刻对她而言有些困窘的氛围。

半晌,唇边的弧度稍微歛下了些,邃深的眸在一个眨眼後染上了属於回忆的柔软。

「开学的第二个星期,星期三下午行政诉讼法下课之後,我问你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去吃饭,你拒绝我的时候,我不小心踩空阶梯跌倒了,还撞倒了路过的同学,压坏了他的滑板,被臭骂了一顿。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他娓娓道出了十二年前的故事,每个片段都说得详细。

随着低沉的嗓音荡入耳里,漫漶的记忆逐渐清晰,一幕幕跃然於脑海中,夏尔雅颤了下眼,轻轻点头。

「那时候你虽然把脸别开,装作没看见,但我发现,你偷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笑。」回想起她那时藏得极好的窃笑,他勾了勾唇。「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

那时候,她的唇和眼都扬起了相同的清浅,而那片恰巧洒落在她身上的阳光把她的侧脸勾勒得极为迷人,就那麽一秒,他就心动了。

冲着他笑的女人满街跑,偏偏他就只觉得她笑起来特别与众不同。因为那是一抹没有任何矫饰讨好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地被他那狼狈而愚蠢的模样给逗笑,而且还藏着不想让他看见。

那是他这辈子看过最美的笑容。

「……」

他眼底的柔情太深,宛如一潭看不见底的湖水,瞅得夏尔雅狠狠一怔,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喜欢上她的时间远比她想像得还要早,早的让她不敢置信。

刚认识他的前两个月,她从来没给他好脸色看过,只要他开口跟她讲话,她的回答永远是「不要」、「不好」、「不愿意」,如果他厚着脸皮硬是赖在她身边不走,她就会冷着一张脸骂他,说他不懂得看人脸色、说他烦人,甚至要他滚远一点,别像个神经病一样纠缠。

她对他的态度明明就那麽恶劣,恶劣到现在想起来甚至会有些愧疚,可是他却只因为看见她笑了,就甘愿承受她所有的坏脾气,不管她怎麽摆脸色、端架子也赶不走。

甚至,在发现她为了省钱总是不好好吃饭的时候,他开始找藉口替她做便当,却从不跟她拿钱;在发现她因为期中考试考差而心情低落的时候,他以要学中文作理由,表面上缠着她要她教他中文,实际上却是让她有个可以练习说话的对象,甚至替她整理了一堆笔记,让她在短短两个月内就学会了韩文的会话和写作。

他只是看见她那不是对着他的笑容,就喜欢了她这麽久的时间,甚至还告诉她,如果她不会笑的话,他可以陪她练习。

在踩空而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之後,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她,她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

他对她不是一见锺情,却为了看见更多她的笑容,用着一开始令她感到困扰厌烦,到後来却不知不觉习惯他喋喋不休的陪伴,融化了她一直以来佯装坚强的伪装,进而触动那缕藏在孤傲之下却仍然渴望陪伴的灵魂。

明明那时候在学校里,比她爱笑的、笑起来比她好看的女孩到处都是;明明那时候的他,身边围绕的全是比她懂得讨好、情愿迎合他的女孩;明明以他的条件,只要一开口,什麽样的女人都愿意臣服在他之下。

他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却只因为她一个带有嘲弄意味的窃笑而始终执着於她一个人,心甘情愿地留在原地等候,等她回头看他,等她重新回到他的世界里。

这个男人就是连喜欢上她的理由,都单纯的像个傻瓜,即使过了十二年,还是会因为看见她的笑容而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

他真的是她见过最傻的男人了。

「你是笨蛋吗?不过就是一个笑而已……」

深吸了口气压下袭上眼眶的酸涩和刺热,夏尔雅抿了抿唇,故作不以为然地道,听似平淡的口吻里却夹藏了几丝别扭和不易察觉的心疼。

车时勳勾唇,没有反驳,只是温着嗓音继续说。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对我恶言相向的人,我这辈子听过最多次的『不要』,就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认识你以前,我从来没有被拒绝过,也从来没有看过别人明目张胆地把『讨厌』两个字挂在脸上。」

因为身分不凡,他从出生以来就拥有一切,除了在车家宅邸里必须承受的竞争和压力之外,外头的每一个人,无论远近亲疏,一见到他就是竭尽全力地巴结讨好,即使背地里看低他那称不上纯正的血统,表面上仍是面带笑容阿谀奉承。

他从懂事以来就学会分辨虚真,也早就认清身边的人对他的关爱和友好都不曾出於真心。

人们想要付出真心的对象,仅仅只是出於他作为灿星集团接班人的身分,以及这个身分背後所代表的庞大利益,而不是因为他车时勳。

他知道,世上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只是刚好幸运地出生在车家这样的财阀世家里,他只是刚好幸运地成为了车家的长子,刚好幸运地站在旁人所称羡渴盼的地位。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他刚好的幸运而已,与他的努力、与他的付出、与他这个人全然无关。

当发现了这些黑暗,也发现了自己是母亲争宠的棋子之後,他也学会了虚伪,学会了衡量,学会了去计算每一次付出所能回收的利益,无论是在父母面前当个完美优秀的接班人,还是在旁人眼中当个温雅和善的人,全都是算计过利弊得失後的选择。

然而如此善於算计的他,却唯独在面对夏尔雅时什麽也算计不出来。

大三那年,系主任因为他的母亲是台湾人,而他也懂一些中文,又是系上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所以要他担任那个来自台湾的交换学生的学伴。起初他原是抱着顺便利用这机会把中文学好,以为将来拓展中国市场铺路的心态才接下这个任务的,又怎麽会料到人家压根连甩也不甩他,就是连跟他说上一句话都嫌弃的很,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身分,在她来学校报到的那一天,系主任就特地和她介绍过了,可她听完之後依旧摆着那张冰块脸,一副就算他是美国总统的儿子也与她无关的模样。

就连他微笑着向她伸出友谊的手,她也是皱着眉一脸敬谢不敏地盯着他,彷佛他的手上有伊波拉病毒还是超级细菌似的,握也不肯握一下,就放他一个人尴尬地伸着手,掉头就走。

原以为开学前那几个星期的语言辅导,让两人之间的关系稍微热络些,没想到开学那日的第一堂课,他刻意挑了她旁边的座位坐下,主动和她打了招呼,换来的却依旧是她的置若罔闻。

三个小时的课程,她明显听得吃力,中堂下课的时候,他主动问她需不需要笔记,她依然不理会他,埋头不断用手机里的翻译软体查单字。他原以为是他说话太快所以她听不懂,还刻意把语速降缓,结果她却只说了一句「你很吵,能不能安静点?」,那语气说多嫌弃就多嫌弃。

生平第一次被人认为自己的存在是多余,他却心情大好,因为他知道,这个叫夏尔雅的女人一点也不在乎他的身分,在她眼里,他和其他人没什麽不同,他就只是一个叫车时勳的普通人罢了。

於是他开始每堂课都替她录音,即使她说过不需要,他还是替她做笔记,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把笔记本和录音笔放进她的背包里,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在下课的时候问她要不要一起走,一而再地接受她没好气地瞪眼,以及别开脸与他擦身时执拗的侧脸。

他开始不计较任何成本地付出,纵然对於自己这样做究竟能换回什麽样的利益都计算不清,却乐於享受着被她嫌弃和忽视的感受。

那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想要对一个人好,没有任何的算计,也不求任何的回报。

那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当自己只需要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时候,那种没有负担的感觉是多麽愉悦,那是一种纵使被人冷漠相对也甘之如饴的快乐。

因为她,他开始认识了自己也不曾挖掘过的自我,那些童年里不曾表现过的,总被认为不合宜的任性和顽劣,那些在看见一个人倔强着不愿示弱时的恻隐和心疼,以及那些在看见她伪装於坚强之下的脆弱时的怜惜和不舍,全都是过去的他不曾有过的情绪。

因为她,他开始意识到,原来真正的车时勳是一个在看见她被他惹怒时会觉得骄傲得意,在看见她难过失落的时候会想不出办法安慰,在看见她皱眉苦恼却猜出不出她心里究竟在烦忧什麽的,既幼稚笨拙又一无所知,一点也不完美的人。

多亏了那时候她毫不掩饰的讨厌,让他认识了他自己。

如果那一年没有遇见她,他这辈子应该就会按部就班地走在早已安排好的轨道上,成为他父亲手下完美的魁儡,在适当的时机接班,在适当的时机和他认为适当的女人结婚,不吵不闹地完成他在每个阶段替他设下的任务,终其一生都活得恰当得宜,没有丝毫偏差。

甚至,如果那一年没有遇见她,他也许早已不存在了。

「……」

看见了他藏在温柔下没有明说的灰暗,夏尔雅心下一颤,似有狂澜翻涌於心湖之上,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泪水又一次转上了眼眶。

即使他始终都是笑着的,她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些他藏在心里从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口的心酸。

一个人究竟要压抑到什麽样的程度,才会只能够在碰上一个对他恶言相向的女人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属於自己的灵魂?

一个人又究竟要活在多麽禁锢的环境中多久,才会只能够藉着另一个人真心的厌恶,才能感受到自己只是做为自己时那种不受拘束的自由?

她从没有想过会有那麽一天,那些她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排斥,那些她最为人批评的刻薄和尖锐,那些她为了摆脱纠缠所脱口而出的冷言冷语,还有那堵她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所筑起的满布荆棘的墙垣,竟成了另一个人的救赎。

她现在才知道,不论是十二年前还是十二年後,他之所以甘愿被她满身的尖刺扎的遍体鳞伤却乐此不疲,是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是为自己而活。

因为那些痛,都是他自愿承受的。

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只是车时勳,而不是背着灿星集团这块看似星光闪烁却无比沉重的负累的车时勳。

夏尔雅霍然松开紧握着他的双手,也不顾这麽做是否会让两人都失去平衡而重摔,坚决朝他迈出脚步,在踉跄之中撞进了那堵始终为她敞开的怀抱。

一时没防备的车时勳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冲击,高大的身躯因而向後滑行,他连忙收手护住怀里的女人,本能地压低重心试图减速,无奈两人距离一旁的护栏太近,即便反应迅速,依旧没能来得及在撞上护栏前停下。

尽管身上穿着大衣稍微缓冲了撞击了力道,但腰际正巧撞在横杆上,一阵闷疼瞬间自腰上蔓延,男人皱了下眉,鼻息呼出一声沉闷,半秒後便立刻忽略了腰後的疼痛,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尔雅,怎麽了?」沉厚的嗓音低柔询问,连抱着她的力道都是温柔。

他不是没有看见她刚才红了眼眶,她不是个会轻易掉泪的人,也不是个会轻易示弱的人,所以这样的举动更令他担忧。

夏尔雅将脸埋进他大衣之下的黑色毛衣,掩去意外夺眶而出的几滴晶莹,咬着唇挣扎了好一会,才终於把不断涌上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

暗暗清了清喉咙,确定自己的嗓音不会哽咽,她才缓缓开口。

「车时勳,我们找个时间回首尔吧。」

她想要跟他一起回去那个他们相遇的地方,重温每一个有着他们回忆的片段,然後和他一起在南山塔上,把十二年前来不及挂上的情人锁挂上。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麽事,这个男人她都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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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要原地结婚XD

宝宝们别急,咱们先等达达生日过完,生日快乐歌预备起!(先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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