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从未有过任何口头上的约定，放学时等待叶柔似乎已成为一种习惯——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习惯。尽管我们回家的方向正好相反，我还是会陪她走一段路之後再掉头。
不知不觉间，高中生活也进入了倒数阶段，毕业、升学，这些都令我有些旁徨，看不见自己未来的方向，却又不愿过着随波逐流的人生。反观叶柔，她从不与我提未来，面对那片未知，她好像一点也不担忧。
十八岁，是个有些尴尬的年纪。看似成年，却仍有许多的限制；迫切地想成为一个能为自己负责的大人，本质上却仍是孩子。
除了未来，更令我烦躁的，是心中那份微妙的情感。我不知道该怎麽去形容那股蠢蠢欲动的感觉，更不想去思考它背後的原因。
看了眼坐在教室角落的叶柔，她正埋首於小说当中，彷佛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我有些好奇，对於青春的那些不安与惶恐，在村上春树当中，能找到解答吗？
「邱予恒。」我顺着声音的来源回过头，站在我面前的，是邓思凝。
「干嘛？」我皱了皱眉。
「你早上的数学考卷还没交，我要登记成绩。」
「哦。」我低头翻着抽屉，从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试卷。
「太扯了吧，这是怎样。」她笑了出声，拎起那张残破不堪的考卷，上头的成绩，也同样难看。「你有念书吗？」
我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如果是数学的话，有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她浅笑。
「……」
其实我和邓思凝平时并没有交集，说话的次数更是五根手指头就能数出来。她人缘一向不错，也不差我一个朋友。
「快毕业了，大家的情感也渐渐浮上台面了呢！」李昇突然出现在我身旁，一只大手搭上了我的肩。
「啥？」
「没啊，没什麽。」他暧昧地笑着。
☆
最近我时常在想，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亲手决定自己的未来，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然而入学考试、选填志愿，似乎是无法避免的人生课题。十八岁，我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兴趣在哪个领域，就必须被迫做出决定。
「邱予恒，其实你很聪明。」放学途中，叶柔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我聪明？」我忍不住失笑。
「你只是没在念书这件事情上花心思罢了。」她踢着脚边的石子。「我说过，你和我不同。」
「哪里不同？」
她低着头，笑而不语。
我发现，我根本完全不了解叶柔。除了村上春树以外，我对她的喜好一无所知，即便向她抛出问题，她也总是避重就轻地回应。她曾说过，我是闪闪发亮的人，在她眼里，我究竟是个什麽样的存在？
「快毕业了，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吗？」我轻叹了口气，决定换个话题。
「打算啊……我不像你，有能力替自己的未来做决定。」她抬起头，给了我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什麽意思？」
「邱予恒，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拥有未来。」
我凝视着她的双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天回家後，叶柔的话在我脑中盘旋了许久，我怎麽想也不明白，她这句话的背後究竟代表了什麽含意。这阵子和她相处下来，我发觉比起其他同龄的女孩子，叶柔似乎成熟许多。但那份成熟，夹带了些许忧伤成分，令人莫名难受。
胸口好闷。随着想起叶柔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这感受也越发强烈，索性闭上眼，往床上一躺。
我想，令我感到不安的，除了毕业升学这件事情之外，或许……还包括离别。说了再见後，还能再见吗？
没有人能给我个标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