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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恐怕不是她的日子,一出电视台就是一阵暴雨,温之姀站在公车站小小的遮雨空间等了半小时,好不容易等到一台公车,司机却像看不见她伸得长长拼命挥舞的手,直接呼啸而过。
温之姀看着被溅起的雨水打湿的外套,失神几秒後突然随手拦了台计程车就往诊所的方向去。往常总是一个月回诊一次,温之姀这一秒却急切的想见到那个人,哪怕听着医生毫无建设的结论也好,她渴望听见别人给的方向。
「没事吧?外面雨下得很大。」医生关上柜子将自己私人备用的毛巾递给她,温之姀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拿,医生没有催促只是微笑耐心等着,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道谢。
「我很开心今天能听见你的好消息,这也代表我们可以开始进入下一个阶段的治疗了,这是很大的进步。」医生温柔地赞赏着她,彷佛她方才只是叙述了一场无懈可击的面试。
温之姀知道这是一个治疗方式,将人生活得一败涂地的自己,每回都能在医生面前得到不只一句的安慰、称赞,就算知道,紧绷挫败的感受还是会被她的一言一语抚慰。
温之姀擦拭发尾的手停在原地没了动作,低头压抑而脆弱地说着,「但……我还是没有办法演戏……」
「之姀,你记得我们总是没有谈成功的那个话题吗?」医生抽了几张卫生纸压在她手里,带有些许试探地询问着。
温之姀僵住身躯,没有应声,却也明白回答了她答案。
「之姀,你如果想进入下一个阶段,你就必须试着面对答案。」医生边观察她的反应边缓和地引导着她,「关於温咏忆,你得试着找出你要的答案。」
「什麽答案?」温之姀颤抖地提问。
「这个问题要问你,你想要她给你什麽答案?」医生将问题反丢给她,「什麽答案才能让你放过你自己?」
她想要什麽答案?什麽答案她才会甘愿放过自己?温之姀没有搭车,只是利用回家的路程思考着答案,其实她也无须思考,这麽多年有太多问题想问温咏忆了,她最想要的答案是什麽,早在那句问题出来後前就已经昭然若揭。
她想知道为什麽……温咏忆为什麽突然选择自杀?又为什麽……这麽对待她?她们不是朋友吗?她怎麽能要自杀了还让她亲眼看见呢?
一开始的懊悔惊吓痛苦,到多年後成了解不开的埋怨,缠绕着她无从解开。
制作组的通知信件和温之姀同时到家,附档里标明了大致的几个时间,原定的开拍时间就在几天後,先有一场媒体联访的开镜仪式才正式开拍。
温之姀看了一眼便将手机和包包全丢在一旁,往後大字躺平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静静看着天花板发怔许久。
突然一个声音打入脑袋,「关於温咏忆的死,你知道些什麽吗?」
垂放在一边的手抽动了一下,原来放空的双眸霎时睁大,她难受地皱起眉来,轻抚着又开始混乱疼痛的太阳穴,还没舒缓便又想起模糊的画面,那人从胸口抽出自己的名片给她,并道,「以後有什麽事,拿名片来找我,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忙。」
「他叫什麽名字……」温之姀试图再回想却什麽都想不起来,她焦躁地敲了敲脑袋,想从里头挖出一点蛛丝马迹,最後除了疼痛外什麽也没感觉到。
温之姀翻出包包里的急用药吞下,瘫回床上休息片刻等着药效发作,双眸瞧着桌子的方向思考片刻,缓缓起身开客厅的灯,翻找起记忆里早已模糊的那张名片。
未都更的老城街道和相隔几条街的便捷都市画风迥异,连转角的警局都还保留着上一代的建筑特色,只是这建筑再有特色却只有进出、经过的人,很少有停驻的人。
温之姀就这麽静静靠着马路边的路标石柱,看得出神,从她有记忆以来这栋警局就和老城区并存着,原先就是这样的古式建筑,和十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里头的人事就难说了。
她手里紧握着花了一个晚上找出的名片,也不确定有什麽意义……案子都过十年了,当年承办的刑警搞不好也早就被调到别的分局服务,又或者更换上头的联络方式了,她来这是想找什麽呢?
温之姀扯开笑容,笑自己傻了也疯了,竟然为了医生说的一句话彻夜未眠还来了这里……温之姀握着手里的名片正想离开,前方几阶阶梯上的自动门突然开了,她顿住,只见男人正要出来,还回头和柜台值勤的员警谈笑了几句。
接着对上她的目光後愣了几秒,温之姀收回视线准备走回公车站去,走没几步路便听见男人追在自己後头,关心地喊道,「小姐!小姐!你是要报案吗?」
「不是,我没事。」温之姀摇头挥了挥手想表示自己是真的没事,一时忘了手里还有那张名片,风迎面一吹便滚了几圈出去落在斑马线上。
她想也没想便慌张地冲上去想捡起,立刻被身後的男人及时抓住斥喝道,「小姐!危险!现在红灯!」
「抱、抱歉。」温之姀被他的斥责声吓了一跳,不自觉看向男人紧绷的脸色,突然反应过来动手摘下早上为了遮掩黑眼圈而戴上的大墨镜,抬头,果然红灯的秒数还没跑完。
过了几秒手腕上的压制感依旧还在,温之姀有些尴尬地想请对方松手时,只见男人盯着她的面容不放,紧皱着眉唤出自己的名字,「你……是温之姀?」
温之姀还以为他认出了自己的艺人身分,撑起笑容正想简单寒暄几句时,他却突然松手越过自己去捡那张名片。
灯号早在她没留意时转绿,男人捡起瞄了一眼,接着快步往自己的方向走回,温之姀看着不自觉感到惋惜,这男人的身高、长相无论是去当模特儿还是演员、偶像都绰绰有余。
转念一想,嘴角的笑容突然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嘲讽情绪,进这圈子哪里好了呢?像她这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男人站在她面前,见她迟迟没有接过,开口提醒道,「你的。」
「抱歉。」温之姀回神连忙接过,短短几分间她就说了两次抱歉。
她正想收进包包时,那人突然说了一句,「所以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吗?」
温之姀僵住动作,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缓缓抬头与楼宇中对视许久才确定方才的话不是她听错。她试图将他和记忆里的人重叠,身体熟悉的疼痛感立刻袭来,温之姀一个没站稳轻靠回石柱上。
「你没事吧?」楼宇中见她一个仓皇没站稳连忙抬起手,没有伸手碰触她只是挡在外围,避免她一个不稳又摔出去。
「我没事。」温之姀深吸一口气,摇头,只能勉强挤出一句话,「你还认得我?」
楼宇中僵硬片刻,下意识转移了目光,当温之姀以为会得不到答案时只听到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温小姐是我考上刑警後第一个案子,又是名人,很难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