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桑国走私船被查获的影响,数月来桑国政府加强海巡与运输船只的检查,使得来自桑国的交易明显下降,而事件发生在常国近海,故常国亦严加戒备来往船只和出海口,这对时常以港口为交货地点的组织造成不小的压力。
虽然在人烟稀少的荒地也能进行交易,但视野平坦开阔,不易於狙击。
不过近期让舒妍挂心的,既不是降低的工作量,也不是没有新进展的卧底调查,而是几度尾随在她身後的人。
每回都是随她走了一段路便离开,虽从未显露正形,但总是暴露行踪。
她和路衍联络过,确认近期没有安排人与她接触。
总是在她返家时出现,她便认为对方是想知道她的落脚处,所以早早就开始留意租屋资讯,收集了不少传单放在办公桌上。
某日下午,狙击组二人去了靶场,办公室只剩下她和顾深。
顾深伸手拿了张纸使用,无意间发现上层的废纸都是关於租屋的,於是随口问道:「你要搬家?」
她转笔的手微顿,笔从两指间落下。
尽管这并非说不得的事,但她还是忍不住腹诽他令人讨厌的精明性格,而她一时没收住的表情也算是承认了此事。
「怎麽突然要搬?」他一边问,一边把纸张翻面书写。
她捡起笔,满不在乎地回答:「好像被人盯上了,想说换个房子比较好。」
笔锋一顿,他抬起头,蹙眉道:「被人盯上?」
「嗯,这阵子回家都有人跟着,感觉是为了挑衅或警告才刻意让我察觉。」
「这个状况多久了?」
「从年前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吧,不过不是每天,算起来大概四、五次。」
顾深放下笔,双手环抱着靠上椅背,四周的气压一下子降了下来,带着审视的凌厉目光直直落在舒妍身上,看得她背脊发凉,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却有种该低头认错的感觉。
「今天开始到我那儿去。」
沉默半晌後再开口,不容反驳的语气和强硬的态度激起了她的反抗心,即使面对男人强大的气场也要跳起来表达不满。
「为什麽我要听你的?连我住哪儿你都要管。」在男人说话前,她抢先道:「别再说我危机意识不够,我很早之前就开始留意新住处了,只是还没找到。」
「该说你傻还是天真呢,这已经不是危机意识足不足的问题了。」顾深捏了捏眉心,靠上桌缘将手平放在桌上,唇边的弧度掺了些许冷意,他用指尖轻点桌面两下,「若对方有心,这段时间已经够你死几回了,他在暗你在明,你根本不知道他想做什麽,悠哉地在原住处待着,无疑是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男人少见地把话说得重,她底气不足,却挣扎着想反驳,虽自知有些无理取闹了,可实在不甘於落处下风。
「但还没找到地方,你要我上哪儿去?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因为任务在身,她能投靠的对象十分有限。
同为女性的葛妮丝,个头娇小且擅长领域是狙击,在面对面打斗上可能还不及她,她若是借住葛妮丝家,恐怕只是让有心人捉一获一;而纪成允,听过那些足以表列的风流史後,她还能若无其事求助於他,不用顾深发话,她就会先弄死自己了。
至於周显等他组成员,就更不用提了。
一连串排除後,能选择的仅剩下一人。
下一秒,她的唯一人选果然叹了口气,「我是你的搭档,你大可以直接来找我,反正收留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一夜的记忆被勾起,舒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默默吐槽他用的收留字眼。在一个单身男人家里,留宿一晚和长期待着的意义分明有所不同,但是到了他口中,就好像路边捡了只小猫小狗回家一样。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安全应该摆在第一位。」不留否决的余地,他直接决定道:「下班後我开车送你到家,今天就收拾东西去我那儿。」
事情拍板定案,她知道再多费唇舌也动摇不了顾深,便抛弃所剩无几的女性矜持,接受将要与男人同居的事实。
夜幕低垂时,舒妍领着顾深进入一栋老旧公寓。
早期建造的公寓总共就六层楼,并没有设置电梯,两人一前一後走上楼梯,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再加上楼道的照明灯这几日坏了,一到傍晚就开始闪烁不止,更显得气氛诡异。
拐入走廊,紧急出口的标示灯像是将熄未熄的烛火,挣扎着闪着绿光。
或许是受到顾深下午那番话的影响,从公寓大门到家门前的这段路,走起来本没什麽特别的感觉,今天却愈走心跳愈快,有种走廊尽头的黑暗正逐渐靠近的错觉,对未知的恐惧不可抑止地膨胀。
一边在心里暗骂顾深没事多嘴,一边从包包里翻找钥匙。
「真亏你能在这种房子住着。」男人站在围墙边向外张望,确认有无可疑人物。
「怎麽,老房子就不是房子吗?」终於捞到钥匙,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看着旧了点,但该有的都有,而且房租便宜。」
将钥匙插入孔中转了一圈,并未传来预想中的弹锁声。
她的动作停滞,脖子被什麽给勒住似地难以呼吸,血液在身体里奔腾,脑子发着热,心里却寒凉。
顾深注意到她停了下来,压低声音问:「怎麽了?」
「门没锁。」小心地把手拿开,将钥匙留在原处。她往後退了几步,声音有些颤抖,「但我确定我出门时是锁上的。」
顾深的表情明显变得凝重,思考下一步该怎麽做。
报警处理虽然也在选择内,但以他们的立场,与警察有所接触,甚至留下基本资讯,便会为自己增加不必要风险。而且欲对舒妍不利的人若真是过去的交易对手,只要这人对警方对说一句,无疑是直接把报警的二人推到待调查人员的位置上,影响程度和走私船只被查那次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慎重考虑後,他抓着她的手臂将人拉到身後,自己则上前一步按住门把,「你跟在我後面。」
她一愣,顿了半晌才顺从点点头。
危机分明尚未解除,但她的情绪却因为顾深一句话安定些许。
出神望着男人的背影,宽厚高大的身形给了她不需惧怕任何事物的感觉。
她记得他背上的伤痕,每一道都是经历磨难的证明,那些伤疤经过漫长的时光後逐渐褪色,而他仍旧站在她身前屹立不摇,似乎再大的风浪他都能为她抵挡。
十多年来无依无靠、犹如海上孤船的她,第一次望见了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