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妍去浴室洗了把脸回来，顾深已经将饭菜热过。
她坐下後，他将盛满温水的杯子推了过来，示意她先补点水，她乖巧地啜了几口，看着男人把餐具摆到桌上。
把残留唇瓣的水抿掉，她忽地道：「你是什麽时候开始对我有意思的啊？」
顾深手一抖，筷子碰撞到碗缘发出了脆响。他状似平静地抬眼，眼神像是在说为什麽要问这个。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对上他有些抗拒回答的视线便来了兴致，「跟我说说嘛，你从我进组织第一天就很爱管教我是为什麽啊？又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我在你心里的角色变成现在这样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拿起筷子往饭碗里添菜。中午心情郁结，便当就扒了几口，傍晚在外头绕来绕去，还流掉了不少盐分，现在肚子正闹着空城。
男人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无奈道：「你好好吃饭。」
「我在吃啊，但耳朵有空。」塞了口饭进嘴里，她用殷切的眼光看着他，期盼全写在脸上。
他的眉头紧拧，彷佛至今为止的忧愁全变成了眉间的皱摺，最终在她灼热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保卫国家、守护国民，是我的责任。」他叹息，「你刚成年，虽然进了犯罪组织，但还是不能放任你让你走得太偏。」
「你责任感还真强。要是你不说，我大概会以为你是奶爸之类的，食衣住行、身体心理，无所不包。」
扳起手指算了算顾深做过的事，想起他还曾像个老父亲一样替她盖被子，舒妍没忍住笑。
「还照顾到床上去了呢。」她直接把浮现脑海的画面转成文字，并慢悠悠地往嘴里送饭，直到感觉对面传来了强大的威压，她还是没意识到不妥。
顾深吐出一口浊气，头疼地按着太阳穴。看来每次叫她别乱说话，全都被当成耳边风了，也不知是有意勾引他，还是真不清楚话中歧义。
「那从什麽时候对我动心了？」她两眼彷若有光，能亲耳听到顾深这样清冷，看起来无欲无求的男人对她告白，光是用想的就让她十足兴奋。
面对她的锲而不舍，顾深显然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纠结，静默了好半晌，表情从风僝雨僽的憔悴疲累到对她的无可奈何，话语终於在叹息中脱口而出。
「要说一个准确的时间点，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在每天的争吵拌嘴时，也许是看见你从梯子上落下来身体快过了意识时。」
素来沉稳自信的声音透了几分无力，她停下咀嚼的动作直视前方，与顾深幽沉的眼相触的瞬间，她登时觉得脸有点热，心跳快得阻碍了呼吸。
「就像空气一样，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不可或缺了。」
顾深望着因他的话而怔忪出神，双唇微启的舒妍，邪气渐染嘴角的弧度，前一刻被问得尴尬的他已然消失。
既然她想听，他就完整地说给她听。
「所以，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
潜伏组织的日子，顾深已经掌握分布於各楼层、各部门的组织成员名单，只是一直没找到研发所位置，又逮不着出没不定的谢东贤，即使得到接应人殉职的消息也不敢冒险走一趟军区，始终按兵不动。
但是任务的保密工作向来做得彻底，他的档案也被封存，所以这一等，就是几番寒暑。
楚洋曾是一线希望，却同样只能在组织外缘徘徊，最终不敌谢东贤的疑心。
然而这回，舒妍知道了研发所的地点，也握有与谢东贤谈判的筹码，可说是比谁都接近瓦解组织这个目标。
黑色轿车停靠在深夜的路边，舒妍和顾深坐在车内等待。
「为什麽查不到研发所？你不可能没有武器知识。」
「那样很容易就被怀疑。像你这样带着身份进来的估计找不到第二个了。」顾深手臂搭在门上，透过外後视镜查看後方有无可疑人物，「你的长官很大胆。」
舒妍同样注意着窗外的动静，双手摩挲着质感细滑的安全带面，「我之前也疑惑过。但是在谢东贤点出我的身份後就明白了。」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着与她无关的事，「授予我任务的同时，他也在试探我究竟站在哪一边。」
不管在哪里，她都注定不被信任。
顾深瞥向她，拍了拍她的脑袋後又把视线转回窗外。
「干嘛？」她摸着头顶，不解。
「怕你沮丧。」
她一愣，从鼻子深处发出一声笑。
男人刚想问她笑什麽时，就看见了映在外後视镜上的人影，对方一边警戒着周遭一边朝这儿走来，接着迅速拉开後座的车门坐了进来。
一上车，路衍就隔着後视镜与顾深对看了数秒，看得舒妍不明所以。
都还没介绍，这两个男人似已在无言中进行了一场较量。
「路衍。」
「顾深。」
各自收回目光後，言简意赅道。
舒妍为打破这诡异的气氛，赶紧清咳了声，开口：「学长，如同我刚刚在电话中说的，他是……」
「我知道，我会回去报告这件事，想办法和军方取得联系。」路衍难得打断她，「时间紧迫，我们现在还是先说说之後的行动吧。」
感觉到路衍心情不太好，她奇怪地偏了偏头，却也没再多说。
来之前，她已经和顾深统整过彼此拥有的消息，所以这回比起先前少了推测与空白，完整地把组织的流程运作同步给路衍。
「我认为应该先逮捕谢东贤，再攻坚研发所，北联有职位的成员留到最後处理。」顾深说了个顺序。
「但没有人可以主动联络上谢东贤不是吗？」路衍提问。
顾深给了舒妍一个目光，示意她解释。
「他给了我私人联络方式，因为我手里有个他想要的东西。」
路衍眉头一皱，想起了从父亲那儿听来的话，而舒妍接下去所说也坐实了那些与她背景有关的消息。
由於後续行动需要路衍的配合，所以她不打算继续隐瞒持有重要印章的事，但与董舒文的相识、关系，以及如何得到印章等和这次行动没有关连的都只是简单带过。
「我会假装要把印章交给他，把他找出来。他应该会带雇来的抢手，但以他多疑的性格，人数不会太多，是逮捕他的好时机。」
「好，我配合你，时间地点确定了你再联络我。」路衍认同她的想法，视线接着向驾驶座的男人身上瞟，「那麽他呢？」
「我会跟着，但我毕竟不是你的部下，也会有自己的判断。」顾深双手环抱，眼风不咸不淡地扫过映在後照镜上的路衍。
路衍不甘示弱，墨色的眼瞳里彷佛刮着凛冽寒风，「我只希望你到时别妨碍我们。」
车内的温度在这段对话中骤降，舒妍似乎又嗅到了烟硝味儿，眼珠子在两个隔空交火的男人间晃来晃去，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尽力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