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里有心脏病史吗?」
前来问诊的心脏科医师这样问道。楚文昕摇了摇头,说:「没有。」
此时,楚爸爸正躺在医院急诊的一张病床上,状况已经稳定了下来,沉默地板着一张脸。
因为楚文昕的关系,整个流程非常及时,送入急诊後也诊断得很快──楚爸爸服用了硝化甘油,造成血管扩张,血压在短时间内急速下降,以至於晕厥。
进急诊後立刻吊上了点滴,挂一包水,把血压给打上来,很快便脱离了危险,没有走到休克的地步。
「心电图、抽血报告、胸部X光显示都正常。」心脏科医师又问:「应该没有心脏问题。怎麽会吃这个药?」
楚妈妈红着眼眶说:「他这阵子常常觉得胸痛,去诊所检查不出问题,医生就开了这个……」
楚文昕闻言皱起了眉头。
胸部绞痛的原因有很多种可能,最怕的就是心脏血液供应不足、心肌缺血造成的心绞痛。因为有可能是动脉管壁狭窄或堵塞,有机率演变成心肌梗塞,危及生命。
硝化甘油便是心肌梗塞的应急用药。
它能立即性地使血管舒张,附带导致的作用,就是降低血压。
大概乡下的诊所医师也不太靠谱,检查不出结果,但又怕万一,就姑且给人开了这个药。楚爸爸平时血压本就偏低,这样乱吃就吃出问题了。
想起父亲紧绷的性格,还有吃饭快速的饮食习惯,楚文昕又问:「有没有可能是胃食道逆流?」
胃食道逆流的典型症状是「火烧心」,痛感部位几乎一模一样,就在胸口与心脏,非常多病人都会与心绞痛搞混。
心脏科医师点点头,说:「不是没有可能。我们会再照会肠胃科。」
疾病从「心脏」转移到「食道」,听起来不知怎地就让人松了口气,觉得没那麽要命严重了。
但显然谁都不能庆幸得太早。有了正确的方向後,经过一系列的检查,肠胃科薛医师很容易地确诊了。
「是胃食道逆流没错。」薛医师说:「除此之外,恐怕还有食道癌。」
※
楚爸爸直接住院了。
隔着一面玻璃,楚文昕望着X光室里面,正躺着照电脑断层的父亲。
我们很常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她想:但生离死别真正到来时,却总是仍令人措手不及。
甭管你是儿子还是女儿,性向爱男或是爱女。这些事情都太渺小了,太微不足道了。让人几乎对自己感到困惑,不懂先前到底都在吵些什麽。
在生与死的面前,一切都是那麽的公平。
大姊二姊接到消息也赶来了。楚妈妈与三姊弟都一脸担忧恐慌,气氛很沉重。
和楚文昕不一样。「癌症」两字对楚家其它人来说,都太过虚幻遥远了,谁也没想过会忽然落在自己家人身上──还是那个一向刚强威严的父亲身上。
这种时刻,似乎只剩下楚文昕能支撑着他们了。
大概是楚文昕在最初的急救与後来的诊断,都表现得特别专业靠谱。楚父楚母这会儿才终於对她的医师身分有了实感,意识到了三女儿的可靠。
也可能是在疾病之前,无论是谁都得收敛。那些破事儿暂时都没人再提了,家里原本紧张的关系,反倒一时缓和了些。
但楚文昕其实很疲惫。
她本就忙碌,现在一方面要工作,一方面得顾着父亲,一方面还不停与薛医师跟进检查进度与治疗方向。
无论她再怎麽理智专业,「父亲得了癌症」对她来说也同样是个打击──但也只有她不能显露出情绪,否则家人只会更加惊慌忧惧。
楚爸爸住院四天後,周丞来了。
实在不能怪他这麽晚来,主要是楚文昕根本没跟他提这事儿。也不晓得他是从哪里听说的。
「你怎麽都没告诉我?」
现在是上班时间,周丞还穿着警服,看起来是趁空档来的。跟在她身後,眉头紧蹙。
楚爸爸的检查报告刚刚出来了,楚文昕正要走去肠胃科病房看,尚不知道结果如何,心情有点紧绷,木着一张脸说:「我想你很忙。」
周丞叹了口气,无奈道:「再怎麽忙,也不至於没空听你说啊。」
他腰际的对讲机从刚刚就隐约有说话声,这时有人叫了他一声。周丞皱眉,边走边拿起来回应。
「什麽事?」
「好,知道了。晚点再说。」
「再等我一下,我过会儿就回去……」
可能是心情太灰暗了,楚文昕有点刻薄地心想:听我说了又怎样呢,反正不也是没空陪我吗,有什麽差别?
但理智尚在,自己打住了,什麽都没说。
到病房时,与他们有约的薛医师还没来。周丞自知身穿警服十分显眼,一时犹豫不知要不要进去,楚文昕却说了没关系。
於是两人一同走进病房,周丞与楚家人略略点头打过招呼,便先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因为今天约了讨论病情的关系,楚家人全员在场,包括父母与大姊、二姊、小弟。一家人疑惑地往周丞看了几眼。
楚妈妈先问了比较关切的事情:「薛医师呢?还没来吗?」
「可能门诊延误了。再等一下吧。」
楚妈妈点点头,又问:「那这位是……」
楚文昕本就有想顺势介绍的意思,说:「是我男朋友,他叫周丞。」
一家人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