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一个多礼拜没联络了。
自那天不欢而散後，他们就陷入了这种类似冷战的状态。其实彼此应该都没多大火，但可能是都太忙了，竟也这样胶着了这麽多天。
楚文昕还挺宅的，以前假日可以自己在家里，不干什麽就待上一整天。也不知道是不是与周丞冷战的缘故，这会儿竟开始觉得难熬、坐不住。
遂又出了门，自己开车去了靶场。
周丞不在，为了安全考量，老板就不可能放她这个菜鸟自己乱玩了。在楚文昕打靶时全程陪同，时不时出声指点。
楚文昕开始什麽都没说。一直到枪枝归还、准备离开的时候，才终於忍不住开口问了。
「叔，您知道周丞……家里的状况吗？」
她问得很含糊，其实也不太确定自己想得到什麽答案。老板却恍然，说：「你是问他的父母吗？」
见楚文昕点头，老板又问：「你是他女朋友吧？他没告诉你吗？」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楚文昕呐呐道：「我没有问过。」
老板叹了口气。
「这不是什麽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也别去和小周提。」停顿了下，像在组织字句，慢慢地说：「也不是多复杂的故事。他父亲是个了不起的刑事警察，却在一次攻坚任务中不幸殉职了。那时小周才……高中而已吧。」
一种冰冷的闷痛感自楚文昕的胸口扩散开来，好半晌，她才又艰涩地问道：「……他母亲呢？」
「他母亲那时起就得了忧郁症，有阵子发作得特别厉害，得靠药物控制……近况我就不清楚了，我也不好问他这个。」
老板没注意到楚文昕苍白的面色，继续道：「小周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他不容易。你和他好好过，多体谅体谅他……」
後半段楚文昕没能听清楚，她现在几乎有点晕眩。
那时候，她冲他说了什麽？
她都说了些什麽？
周丞忧伤的眼眸在她脑中浮现，略带苦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的确不了解。
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楚文昕真想回去打自己一巴掌。
※
晚上，楚文昕接了通电话。
苏琇劈头就说：『你的小男朋友让我来问你到家没，还让我别说是他问的。』
「……那你现在是在说什麽呢？」
『哎哟，我这不就看你们疑似有状况，特地帮忙让你们破冰吗？』苏琇语气似乎有邀功的意思：『我真是个贴心小棉袄。』
楚文昕：「……」这一通操作也是很风骚了。
想想不对，又问：「他怎麽会联络你？你和他认识？」
『你真是问到重点了。』苏琇啪地一弹指，说：『你记不记得上回我去你们医院，车子差点被拖吊？那时周警官路过，大概听到我喊你名字了，就走过来，让人别拖我车了。』
「……然後呢？」
『然後他就跟我聊哇，很苦恼哇，说他想追你但感觉不太容易啊，就问我一些你的事情。』
楚文昕语气有点不可置信：「……那你就为了车子把我卖了吗？」
『欸，讲那麽难听。我这不是也觉得他看起来不错吗？而且也没真讲什麽，我哪有那麽不靠谱？就稍微提了提你的喜好而已……』
「什麽喜好？」
『哦，我就说你虽然看着高冷，其实那些小女生喜欢的东西你都喜欢，比如说鲜花啊、毛绒绒的布偶啊什麽的……』
楚文昕差点被气笑：「然後你们就这样达成了黑暗的交易？」
苏琇幽幽道：『没，结果话一问完，他转身又给我开了张罚单。』
「……」
真是神转折，楚文昕错愕过後笑了出来。
「那你还帮他啊？」
『当下是挺不爽的，但回头想想，如果他真的假公济私地省了这张罚单，那才是人品有问题吧？』
也是。他不是那样的人。
楚文昕笑了笑，又问：「那你跟他联手这麽久，怎麽现在出卖了他？」
『欸，我才不是要出卖他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他其实对你费了很多心思，人挺不错的。你爸刚生病那阵子你心情不好，也是他自己发现了，主动问的我。我看着都觉得眼热……总之，你生气也别气太久啊。』
又疑惑道：『话说你们吵什麽？他看着不像是会跟你吵架的人啊，又不是那个大男人主义的老刘。』
「没有吵。是我不对。」
苏琇闻言很震惊：『哇哦，竟然也有我们文昕不对的一天吗？』
在她们眼中，楚文昕一没公主病，二不爱无理取闹，性格非常克制理性，丝毫不像是会主动找事儿的那一位。
「是啊。」楚文昕叹了口气：「我大概被魔鬼附身了。」
※
分局长让周丞尽量低调，若非必要，他也就尽可能减少了出门的次数。但仍打算每周去探望邱以轩一次。
去往医院时，他走的是侧门，以为已经足够隐蔽，未料还是小看了无孔不入的记者，甫一踏入院区，就在侧门外被蜂拥而来的记者团团包围。
「周警官有听说叶妈妈去世的消息吗？」
「现在调查的进度到哪边了呢？有把握不被起诉吗？」
「周警官依然觉得开枪时机正确吗？」
周丞不是没受过采访──他是所长，勤区内一有什麽特别事故，就是第一线要回应媒体访问的对象。他也一向都应付得很好。
可也许是这几日实在太过心累，加上这些记者来意不善、言语刁钻，周丞此刻完全不想回话，沉着脸排开人群迳自向前。
一个声音又高声地问：「周警官对於叶妈妈过世有什麽看法？是不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一直不予以回应的周丞忽然顿住了步伐，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地闭上了眼。
「你们……」他的双拳紧攒，指甲掐入掌心。「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
这种时候，任何回应都不会正确。任何回应，都能让这些想要热度想疯了的记者见缝插针、搧风点火。
闪光灯一阵疯狂闪烁。
「周警官是否认的意思吗？」
「周警官会去叶妈妈的灵堂致意吗？」
「周警官……」
胸腔中的怒火终要压抑不住，周丞双目赤红，正欲发作，一个冷冽的女声却在此时突兀地响起。
「让开！」
周丞与记者们俱是一愣。人群中有人似乎被谁推了一把，那记者搞不清状况，瞎喊了声：「警察打人！」
周丞没理会那人。
他怔怔地望着一个纤瘦的白色身影，排除重重阻碍，无比坚定地、强硬地，走到了他面前来，牵住了他的手。
「我不是警察。」楚文昕挡在周丞面前，神情冷若冰霜。那气势太强悍，几乎令这些记者陡然一缩：「我是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