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秉淮从来没想过自己喜欢的是女生还是男生，直到遇见了林宇晨。
他想过自己是不是本来就喜欢男生，但他偏偏对谁都不上心，唯独林宇晨。
就像他岁末联欢唱那首歌时，唯独只想对林宇晨唱出那些歌词一样。
所以他想，兴许是他刚好喜欢上的人是男生罢了。
意识到真的喜欢上林宇晨这件事是因为他知道林宇晨被欺负，而他当时不在他身边。
听到学妹的转述是，有个女生不知道对林宇晨说了什麽，导致他被很多人围观，是林宇晨的朋友来找他才解决当下的局面，而林宇晨是脸色苍白的先行离开。
听到这些的谢秉淮就觉得自己的心彷佛人狠狠钻住，疼的发麻。
谢秉淮不知道对方为什麽没跟自己说，但想一想好像也没那个立场需要和自己交代。
他拿出手机，在讯息格打了又删，最後只发一句：「听说你早退，还好吗？」
对方没有隔太久就回：「没事。」
「我去你家找你，好吗？」
「不用，我没事。」
谢秉淮看着这则讯息沈默许久，或许是文字过於没温度，让他感觉到了对方的排斥。
他罕见的没再回覆，而是跑去一个可以知道林宇晨在哪的地方。
林宇晨将手机放到一旁，整个人蜷缩在床上，这是一个对他来说最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睁着眼凝视着那一片白墙，一些回忆无法克制地浮上他心头，让他陷入黑色的泥沼里，怎麽挣扎也爬不出来。
他慢慢的闭起眼，人群的目光、讥诮声都在他耳边回荡，他觉得自己陷得更深，所有的挣扎在此刻只是徒劳无功。
『听说他给一个男生写情书呢！』
『蛤？太扯了吧？』
『居然有GAY在我们班，这样我们会不会变成GAY？』
为什麽要这样说我？我做错什麽了？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
『这种恶心的东西我才不要！』
猛然的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不小心睡着，他眨眨眼看向窗外，发现天空才微微暗，似乎没睡很久却觉得这个梦境很长。
他揉揉眼不再去回想，刚准备拿起手机就感受到连续的震动。
林宇晨以为是舅舅打的电话，结果一看屏幕，上面跳出的名字是『谢秉淮』。
他犹豫几秒，还是将电话接起，一声「喂」都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先在话筒另一边急促的说：「我在你家楼下了！赶快下来接我吧！」
林宇晨愣了愣，还没回答，对方就像是怕他拒绝一样快速地挂了电话。
⋯⋯真是的。
林宇晨虽然这样想，但心里那点阴霾却在此刻被扫空，他赶忙随便穿了双拖鞋冲下楼。
刚开门就看见一道颀长的背影站在门口，那个人似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而转过来，然後瞬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我又帮你带舅舅的牛肉面了，你应该还没吃吧？」
林宇晨望着对方，莫名觉得鼻酸，他吸了吸鼻子，微笑着说：「我还没吃，你也买了你的吧？」
「那当然，你会让我跟你一起吃的吧？」谢秉淮小心翼翼的问，像是怕对方把自己赶走。
林宇晨不禁笑了出来说：「那是当然的啊，走吧。」
谢秉淮跟在林宇晨的身後，发现这民宅里隔出很多房间，像是特地要租给别人的小套房，等进了林宇晨的房间，谢秉淮就完全确定这是小套房，他不禁惊讶的问：「你自己出来住？」
其实谢秉淮本想问对方的父母呢？但碍於这是隐私的关系，还是忍了下来没问出口。
林宇晨让谢秉淮坐在桌边，因为空间的关系所以只能席地而坐，他听见对方的问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对啊，因为我父母不在了，原本是跟舅舅、舅妈住，但这样感觉挺打扰他们的，所以决定自己搬出来住。」
「这套房的房东和我舅舅是好朋友，所以有算比较便宜。我偶尔会去我舅舅的店打工，就多少赚一点付钱给房东，但之後我就准备要找份工作半工半读，不然这样长久下来挺不好意思的。」
谢秉淮点点头没有去多问其他事，而是环视一圈，其实这个房间不算大，但该有的家俱一样都没少，而且林宇晨似乎是一个很爱乾净的人，所以房间完全不像青春期男生会有的凌乱，不但乾净整洁还会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我之後也打算要半工半读，如果我们找同间店就可以相互照应了。」谢秉淮像是在暗示林宇晨什麽一样，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
「再看看吧，我也是想挑战一下自己。」
林宇晨没把话说死，将两碗面都拿了出来，一碗放在谢秉槐面前，顺手的替对方把盖子打开，拿出竹筷递给他。
「原来如此。」谢秉淮接过手，便开始吃起面。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下来，各自吃着饭，安静的环境里只剩吸面的声音，直到谢秉淮率先打破沉默问：「你为什麽早退？」
林宇晨迟疑几分，最後只是说：「没事。」
「⋯⋯我⋯⋯听别人说你被欺负了？」
林宇晨停下动作，沈默着不说话，良久才说了一句：「不用在意。」
谢秉淮看着林宇晨，神色复杂道：「为什麽不用在意？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跟我说一次你并不在意。」
林宇晨望向对方，嘴里嗫嚅几句，却别开了眼说：「在意又如何？越在意他们只会越觉得好玩。」
「他们？什麽意思？你们班的人？」
林宇晨原本并不想说，但看着谢秉淮那副要刨根究底的模样，终是说起以前的事，只是隐瞒一些地方，譬如他喜欢的是男生。
国中时他喜欢上一个人，喜欢了整整一年，最後选择写情书跟对方告白，却不成想对方将情书给其他同学看，然後一起来嘲笑自己，那件事开始後，大家就变得很喜欢欺负他，如果越在意就越严重，到後面就成了严重的霸凌。
虽然林宇晨说得很简略，甚至刻意省略掉不少，谢秉淮仍是感到心疼，他完全无法想像对方是怎麽撑过去的，但他还是安静的听着，等林宇晨说完後才像安抚似的揉着对方的头说：「问题不在你身上，你只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是对方不懂得珍惜，如果是我收到，我一定会高兴得要死。」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林宇晨这样说，他不禁红了眼眶，这件事他从来没跟其他人说，就连家人也不愿意说，那两年的时光实在太难熬，让他都不想再去回想，只是当自己一个人时总会无法抑制的浮现在心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感到痛苦。
谢秉淮看着这样的林宇晨，没忍住地将对方往自己怀里一带，宽阔的身体直接将林宇晨包围住，谢秉淮拍着他的背，在他耳旁轻声说：「以後有我在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林宇晨轻轻的「嗯」了一声，脑海的思绪万千，脸慢慢的感觉热了起来。
林宇晨想，这是第二次他和学长有这麽近的距离，第一次是自己撞上去的，第二次是学长把他拉进了怀里，他贴着对方的胸膛，依旧听见跟上次一样跳得飞快的心脏，他张了张口想问些什麽，学长却将他放开，尴尬地笑说：「我看男生对男生的鼓励方式有些会是这样子做的。」
⋯⋯你找来给我看看？
饶是林宇晨也没忍住吐槽对方，他瞬间将原本要问出的话吞了回去。
他一直都不晓得学长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明明做得所有举动都是这麽的暧昧，但他没有勇气问，只好强颜欢笑的说了句：「这样啊。」
两人就这麽尴尬又暧昧的聊了一小时的天，谢秉淮才回家。
等门关上後，林宇晨靠着门慢慢滑落到地上，他实在搞不懂学长是什麽意思，却也明白自己的心已经收不回来了。
林宇晨想他大概还是抱有点期待，相信学长会是不一样的。
也或许学长是喜欢自己的吧？不然为什麽要每天跟他传讯息，还来找他呢？这些都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吧？
这麽想的林宇晨很快就打起精神来，无论如何他都会为自己的爱情再努力一次。
「我到家了。」
谢秉淮一到家就先传讯息给林宇晨，对方则是飞快地回：「那就好。」
他看着对方的头像相片，那是林宇晨的侧脸照，不知道在望着什麽地方，眼神很温柔，他突然想起自己将林宇晨抱在怀里的样子。
对方真的很瘦，不像一般青春期的男生，皮肤又白皙、脸也很清秀，身上还总会带着一股香气。
但当谢秉淮想起自己说的那句话後又克制不住的想打自己，那种话就像是在解释什麽，但他也不知道该怎麽解决当下的暧昧感，他很怕对方是不喜欢男生、不喜欢自己的。
现在这样的关系已经让他感到满意，他舍不得去打破平衡，他担心打破後两人的关系就一去不复返。
谢秉淮和林宇晨用讯息聊天到十点多互道晚安後，谢秉淮都还在想林宇晨的一切，无论是他骨骼分明的锁骨抑或是光滑漂亮的脸蛋，还有那一直萦绕在自己鼻息间的香味，然後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在隔天早上他就发现自己梦遗了。
⋯⋯
他觉得自己太过於精力旺盛了，得忍耐一点才行，意淫学弟这件事真的很可耻。
然後他躲了林宇晨几天，直到他终於能直视林宇晨为止。
＊＊＊＊＊＊＊＊＊＊＊
那天过後，叶秀仁老师私下不知道找罗钰晴说了什麽，反正她没在跟林宇晨说过一句话，连亲善也都退掉，只是待在教室里和其他人聊天，林宇晨倒是落得轻松，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对方。
日子过得很快，两人就这样一个升上三年级一个升上了二年级，他们也都各自找了个打工，虽然放学後很少时间会见面，但两人依旧会用讯息聊天，尤其林宇晨总会在下课时去找谢秉淮。只是林宇晨升上二年级後，教室就搬到了对面五楼，所以他都得从五楼跑到二楼去找谢秉淮，尽管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也甘之如饴。
两人就保持这样暧昧的关系，谁也不想戳破那张纸，平稳的日子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暑假过後的九月中旬，发生了一件事。
这是发生在庄承骐身上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需要时间去治疗。
自从那天林宇晨跟庄承骐说完那些话，他就开始做起自己，很多行为也不再遮遮掩掩，唯一一个缺点就是人太过好。
别人说什麽他就听什麽，也不会反驳，就算生气也只在林宇晨面前抱怨几次，尽管林宇晨跟他说过要设底线，他也都像是左耳进右耳出，但大概也是他的性格使然，很难马上改掉。
然後某天开始林宇晨就注意到他和班上的一个男生走得很近。
那个男生三不五时在下课的时候就让庄承骐坐在自己腿上，说什麽觉得对方很温暖，反正男生都会这样的话，但林宇晨就是敏感的感觉不太对。
对方明明看起来就是个笔直的直男，说是喜欢庄承骐更像是因为对方好搬弄一样。
林宇晨明示、暗示过庄承骐，但或许这是第一次庄承骐有心动的感觉，所以他总是嘴上答应林宇晨会小心，私下仍旧和男生过往甚密。
直到开学後，庄承骐有一天放学约了林宇晨吃小火锅，就算要等他下班也没关系。
林宇晨总觉得对方是有什麽话要说，所以一下班就赶紧到那家他们常去的一百元便宜小火锅。
刚到门口就看见庄承骐站在门口滑着手机，他叫对方一声，才发现他的眼睛像是刚哭，整个都肿了起来。
林宇晨默了默还是说：「走吧。」
庄承骐点点头跟在了对方身後，等两人都找好位子点好餐後，林宇晨才开口问：「发生什麽事了？」
「他跟我说，他喜欢的是女生。」庄承骐低着头，小小声的说了这麽一句。
林宇晨不由叹了一口气，他也猜到会是这个结局。
「我在暑假的时候去了他家，因为玩得有些累所以我们就睡在一起，他抱我抱得很紧，让我觉得有种安心感。」
说到这里时，庄承骐笑了起来，但在林宇晨的眼里那却是个很哀伤的笑容。
「可是我跟他说我喜欢他时，他直接撒手，然後一脸认真的跟我说，他不会找男生谈恋爱，就算对我有心动的感觉也是不会。」
庄承骐哭了，但他却很压抑自己的哭声，就跟他整个人一样。
「他并不适合你。」
林宇晨不晓得怎麽安慰对方，但或许他也没有要自己的安慰，所以他只是说了这一句话。
等火锅都上了，庄承骐心情平复很多後，林宇晨才说：「其实我跟你一样喜欢男生。」
没想到对方却点头说：「我知道啊。」
这下轮到林宇晨惊讶了，庄承骐看到对方的神情後解释了一句：「我们都会有雷达。」
这麽说也是，林宇晨也是在一开始就知道庄承骐喜欢男生。
「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庄承骐突然的问话让林宇晨停顿一秒，他将筷子放下，略显害羞的说：「对啊，我有喜欢的人了。」
随後，他就将自己和学长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庄承骐，一顿饭的聊天就全围绕在林宇晨身上，也或许是两人都不想再提起上一个话题，所以刻意地忽略了。
在吃完饭分别前，庄承骐对林宇晨说了一句话。
「虽然结果是不好的，但我不後悔自己的表白，我相信你也可以的。」
林宇晨想着这句话想了很久，他一直都有打算要和对方告白，但只要和对方碰面了，他就什麽告白的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他决定用别的方式来告诉学长自己的心意，结果这个问题他想了好几天都没答案，有时候谢秉淮还会问对方是不是太累，不然怎麽会一直走神。
直到林宇晨发现一年又要过去後，他就决定要在圣诞节那天送礼物给谢秉淮。
而自从那天和林宇晨吃完饭的庄承骐虽然表面看起来已经好了，但林宇晨仍是常常看到对方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追着那个男生，他很担心自己有天是不是会跟庄承骐一样这麽痛苦难受。
虽然他之前也有被拒绝的纪录，但时间一久他都要忘光了，他想，如果真的失败的话只能靠时间去疗伤了。
林宇晨觉得自己的骨子里头就是充满了浪漫情怀，不然怎麽会第一个送情书，第二个选择在圣诞节送自己折的星星纸呢？
因为量多加上比较麻烦一点，他还提前一个月准备，虽然在一些人眼里这个礼物真的很俗套，也会是最不想送的礼物第一名，但他可不是只单单摺星星纸而已，里面可是有秘密的。
谢秉淮一直没有发现对方打算送圣诞礼物，他只知道对方回讯息的时间越来越慢了，慢到他开始省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什麽事了，但他也不敢主动去问，他甚至开始怀疑对方该不会知道自己喜欢他吧？
就在谢秉淮忐忑不安的心情下终於到了圣诞节当天，说实在谢秉淮一直都没有去注意过这个节日，因为这个节日是情侣在过的，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所以当他看见站在自己教室门口，拿着一罐透明玻璃罐子的林宇晨整个人都傻住了。
那一罐透明罐子其实不算小，里面装满了五彩缤纷的星星纸，最中间还放了一个木吉他的吊饰。
林宇晨就捧着那瓶玻璃罐子和一张充满圣诞气息的卡片，言笑晏晏的说：「学长，圣诞节快乐。」
谢秉淮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收下那个礼物，也不知道自己和对方说了什麽，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将礼物和卡片都放在自己的桌上了。
其中不乏有来凑热闹的同学都被他一一赶走，他紧张、慎重地打开卡片，一入眼就是娟秀的字体，上面写着：
谢秉淮学长，我一直都很感谢我们的相遇与认识，因为你让我改变了很多，也谢谢你让我学会怎麽笑，能和你做朋友我真的感到很快乐。
虽然你比我大一届很快就会毕业了，但我也会一直珍惜我们的缘分。
然後星星纸里头，每颗都会有不一样的话，希望你在心情难受或是难过的时候可以打开看。
希望你能一直与我在一起。
林宇晨
谢秉淮反覆看了这张卡片，短短几句话，但他仍是很珍惜，因为这是对方第一次送他的卡片。
他摩挲着玻璃瓶，看着里面的星星纸，他想，他是完全舍不得拆开来的。
这就当作一个属於他的念想，属於他的宝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