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清早，我就订下几只精致的水果篮，请人每天定时送去医院给梁橙光，作为厂商代表慰问的心意。
稍晚，我进到婚纱公司门市，刘铨能刘经理已经端着一杯咖啡等在我的办公桌旁，一双闪着锐光的眼睛虽然不善，但一开口却满是关切的问候，怎麽听都觉得虚伪，「程经理，听说你昨天出事了，今天一大早的就进公司了，没事吧？」
「没事，谢谢关心，」
我放了包包，拉开旋转椅直接坐下，埋头於自己的企划案，一个眼神都没递给他，淡淡回道，「还有，我不是客人，你其实可以不用拿这套应付我。」
「怎麽这样，我是关心你耶。」
「是关心我，有没有拿下F酒店的特约权吧？」我掀眸，径直的视线直接对上他的。
「呃，」
由於我的直白，对方也懒得跟我兜圈子，「对啊，是说，你前天还说得那麽有自信，结果咧，合约咧？谁知道你是真的出意外还是假的？毕竟，身为女性，装起柔弱来都比较有可信度，加上程经理你又长得这麽美，总会占点优势吧？」
「⋯⋯」
我都还没启口回呛，杨哲光不知道什麽时候进公司的，就站在身後，紧绷着脸，一向温润的他，开口难得严厉。
「刘经理，你觉得我们公司有落魄到需要女性员工耍手段才能抢到生意吗？如果真是这样，我还需要你这个业务经理何用？」
刘经理转身，望见了杨哲光，顿时歛起刺目的眼光，态度亲和诚恳得跟刚刚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总经理，早。」
「F酒店如果真的那麽好取得合作，今天也不会有那些传闻了不是吗？」
顿了顿，杨哲光转头过来，视线扫过全体员工，气场全开，「如果对方不同意合作就算了，我们还没有穷到非要张小姐的这笔生意。」
语毕，整座门市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没有人敢再多说一句，就连方才还很机车的刘经理也是，像夹着尾巴的狐狸，这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待杨哲光离开，走进自己的总经理办公室，多多从旁凑了过来，双眼冒出爱的火光，俨然就是一个小迷妹，「噢，我们总经理也太帅了吧，好有霸道总裁的味道喔！」
孩子，你跟小妍一样，言情小说看多了吧。
斜她一眼，我拍拍她的肩，「口水擦一擦，该上班了。」
由於脚伤的缘故，我已被医生多次恐吓再不好好休养，老年时恐怕行动都成问题，碍於以後不想坐外劳推着自己的轮椅去公园晒太阳，这几天上班，我决定安分守己的待在门市里，哪里都不去。
这天，我正好把F酒店的合约书拿出来，再认真浏览过一遍，梁橙光就这样心有所想的亲自打了电话过来，声线依旧沉冷。
「就不过来看看舍身救你的人？我还真对贵公司的婚企感到质疑，怀疑自己真的要把F酒店签给这麽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电话这端的我眉眼一扬，这话说得好像我们还有合作空间似的。
我迅速把桌上的合约书阖起，脑袋飞快运转过後，启口，「抱歉，梁执行长，原本就是怕打扰您休养，一直没有再过去拜访，那麽，下午，我会带着修改的提案，亲自过去医院探望，您觉得方便吗？」
「嗯。」
这通电话你来我往全是两人公式化的冷硬声音，显然我们之间又退回了起初重逢的陌生距离，虽然得到了他的应允，能够再重谈一次合作的可能性，但心情却怎麽也开心不起来，胸口像被什麽堵住了一样，沉郁郁的。
保持疏离，这样才是对的，不是吗？
那为什麽自己还这般失落。
整理好心情，去到医院的时候，梁橙光正在换衣服，准备要出院的样子。
他将病人服的钮扣全部解开，露出成熟男人精壮的身材，那健硕紧致的胸膛随着他均匀的呼吸隐隐起伏、腹下的六块腹肌极具线条感，肌肉紧致，充满力量。
而我，一开门就目睹这样冲击性的画面，确实撩人心弦，只能恨自己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脸上一阵绯红。
我才遮住眼，尴尬的想退出病房，只是对方镇定自若的表情，薄唇轻启，语意还带着几分蔑然，「看都已经看了，现在才回避，不会太做作吗？」
闻言，我气不过，乾脆放下遮遮掩掩的手，也不避嫌了，话说得理直气壮，「是你身材不错，我才愿意多看两眼的好吗。」
梁橙光嘴角一抽，我也自觉嘴坏，我们都不是当年的自己了，真不该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啊，於是，自己理亏的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见我淡淡垂眸，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梁橙光倒是一抹狡亮的黠光闪过眼底，忽然一点也不急着穿衣服这件事了。
慵懒的勾了勾唇角，他的模样有些邪魅，乾脆把衬衫大剌剌的当作开襟外套来穿，没打算要扣上扣子，就这样顶着这副刚劲有型、足以引诱犯罪的蜜色肉身，ㄧ步一步朝我逼近。
还看不懂怎麽就画风突变了，我愣在原地，也忘记闪躲，成熟男人独特的贺尔蒙就这样铺天盖地的朝我袭来，温热的气息有意无意喷洒在我发烫的耳际，骚动了自己孤寂多年的灵魂，「怪我罗？」
我被他弄得目光不知道该往哪里挪，心跳紊乱，花了好大一股力气，才吐出违心之论。「您言重了，我不敢。」
「不敢？」
他目光一暗，幽邃的眸底危险感甚深，大手一伸，穿过我的腰侧，将掌心撑在墙角，顿时形成封闭的狭隘空间，而我被抵着，被他浑身发烫的身体围困住，一道森寒且肃冷的眼神逼视过来，要是今天换做别人，恐怕早已招架不住了吧。
「本来就是了，」
而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怒他了，昂起下巴，便看到梁橙光正居高临下的凝住自己，即时已经清楚看见他眼里跃动着恼火，却仍倔强的继续耍嘴皮子。
「我哪敢，您现在是高高在上的梁执行长，与F酒店的合作权都掐在您手上，跟您作对，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话虽说得漂亮，但隐约之间，又听得出来自己带着酸意的埋怨，梁橙光微眯了眯眼，悻悻然的抽身之前，瞥过我一直握在手上的合约书，眼底，一片寒意流转。
「你对F酒店的了解还不够，我不能贸然就这样签给你，明天，必须要再带你走过一遍酒店，在那之後，再提案吧。」
甚至，正眼都没再瞧过我一眼，他淡淡扫来、淡淡落下这句，就一阵风般的从我面前退开，低头，迳自将衬衫扣上。
我已气结。
「那我今天是来干嘛的？在电话里，我都说了我会带着修改的提案过来，而且，马卡龙也吃过了、後山也去过了，到底还需要了解什麽？」
梁橙光对我的追问置若罔闻，只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离开病房。
压抑内心的愠意，我不死心，跟着追出廊道，由於旧伤的关系，步履仍无法俐落，只能努力跟上他的步伐，他走得快，丝毫没有留意我缓慢沉重的蹒跚，眼见他就要按下电梯离开，一时情急，我喊了出来，连尊称都忘了加上。
「梁橙光，所以你是故意在刁难我吗？」
语落，他的脚步停顿，冷叱一声，回眸，隔着一段不长也不短的距离，那双深不见底的目光撞上我的，唇角不意撩起一道嘲讽的弯度。
「你以为，身为F集团与F酒店的管理者，我会这麽闲，在一个不重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我的心尖一刺，霎时，自己定定望住他的眼眸里，像有什麽在翻涌，不过，很快的，就被我压制下去了。
是的，我怎麽就忘了，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此时此刻的程思霓竟是如此渺小，在多年重逢後的梁橙光眼里，我，的确就是个不重要的人啊。
轻轻点头，了然於心，我艰涩的喃喃，「是啊，多年前的我本就在你的选择之外，我怎麽能忘。」
他没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只是瞅着我的视线里，曾有一丝阴晦的微光，稍纵即逝，等到我再眨眨眼睛想看清楚点，那双眼睛已恢复沉冷。
「还是，你认为自己对我而言很特别？」
半晌，他忽又启口，眼帘低垂，浓长的眼睫在眼窝处映着淡淡阴影，看不出情绪，但语气却是极具讽刺。
「别痴心妄想了，程思霓，我还不够认识你吗？」
我狠狠咬住嘴唇，撇过头去，却撇不开他轻慢的羞辱，垂落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蜷紧，指尖关节都泛白了还不自觉，「我没有。」
对於我的回答，他可有可无的掠过，因为在梁橙光的眼里，我就是他执意认定的那样，怎麽都不可能洗白了。
「呵，朝三暮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