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回頭,我在 — 謊言的夾層

正文 你回頭,我在 — 謊言的夾層

「我常常说谎。」杰克忽然说,没头没尾地。

「嗯?」老K一愣,但也没多说什麽,只是安静等着杰克往下说。

「面对家属的时候,我常常说谎。」

「喔。」老K理解似地笑了起来「如果我是你,应该也不会选择说实话吧。」

「毕竟有时候,谎话比真相还好接受得多啊。」

「是啊。」杰克吐出一大团白烟,模糊了他的表情「死亡这麽沉重的事情,轻轻碰就好,拐个弯也没关系。」

「反正这世界上,那麽多事情都是假的,能够好好往下活才是真的。」

老K笑了起来。

他很高兴能够知道:即使岁月带走了很多东西,善良还是依旧留在他最好的朋友身上。

「你笑什麽啊?」杰克又点了支菸抽。

「没什麽。」老K摇摇头,很快就换了个话题「那你是这麽跟我朋友她家属讲的吗?」

「我根本没见到她家属啊,要怎麽讲?」

「不是要验屍吗?你怎麽会没见到?」

「死者的身分都确认了,还找家属来干嘛?太多眼泪抹在屍体上会拖慢我的做事效率。」

老K抽着菸,顿了几秒才问「那如果见到她的家属,你会怎麽说?」

「你问这干嘛?」

「我会去那女生的告别式。」

「噢。」杰克看着前面整片广袤的黑暗,声音不知不觉间柔了很多「我会跟他们说那是意外,别太自责。」

老K点了点头,如果是他的话也一定会那样讲。

不过他是何等聪明之人,很快就听出那话外之意「所以那其实不是意外?」

「呵。」杰克勾起嘴角,隐隐有些得意「这就是我们法医的专业了,你文组不懂啦。」

「我以为你会解释一下。」

「求我啊。」杰克双手抱胸,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求个P啊我。」老K撇了撇嘴角,然後他从裤子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个白色长方形盒子「不过我这里还有一包菸......」

杰克只瞄了那菸一眼,就立刻改口「你知道,如果是谋杀或意外坠楼的话,那下坠速度基本上都会小於一,自杀则会介於一到二之间。」

「那我朋友是?」

「一点六七三。」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我们回去吧。」老K忽然说。

「天快亮了。」杰克看了一下手上的表说「你看过天亮起来的样子吗?」

「我只有看过天暗下去的样子。」

「哇靠,真是听起来有够悲惨欸。」

「我熬夜的时候都只想着事情再做不完就死定了,哪有空去管天亮起来是什麽样子啊?」

「你有什麽好事情做不完的?不就是念个研究所吗?」

「干我很忙好不好。」

「那是因为你都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吧?」

老K没有答话,只是安静看着前方依然耽溺在黑暗里的整座城市。

沉默了好几秒,他才说「我总不可能去指望那些才十七八岁的年轻夥伴吧?」

杰克笑了下「你可以把事情丢给别人做没关系啊,但你却还是自己承担了。」

老K也笑了,却是很无奈的苦笑「我有选择吗?」

「你再这样下去会把自己累死。」杰克很认真地说,难得歛起向来的醉生梦死「我可不希望下次见到你是在我的解剖台上。」

「我没有别人可以指望。」老K说,精准而残忍地点出事实。

他是底线、是後盾、是在前线倒下时还必须撑到最後的那个人。

「那只是因为你从来没试着去相信别人。」杰克一针见血「你能力强、手腕高,这的确是别人比不上的,但你真的打算这样一个人做到死?」

「相信我,你接下来还会有一大堆事情要做。」杰克继续往下说「死了的人就是死了,但那些被留下来的人该怎麽办?要怎麽继续带着伤痛往前走?这些都是你要处理的问题。」

老K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只是指着黑夜褪去的天空说「天亮了。」

杰克随之调转目光,看到的就是缓缓亮起来的白昼「至少你现在知道天空亮起来时是长什麽样子了。」

老K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跟着杰克一起转身下楼。

初昇的阳光灿烂了他们宽阔的背影,像掌管岁月的神最温暖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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