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窗帘印入眼帘，我呼出一口长气，
「总觉得……好像做了一场久远的梦，好充实……」
摸着心窝，宛若感受到一股暖意汩汩而出。
然後，现在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先处理。心情很是平静，连我自己都很讶异竟可如此镇静自若，不由得高看自己一两分。
转过头，本应只有我一人的房间，却多了一人。我闭目沉思，再度睁开双眼时，撇向门锁。
──嗯，有上锁，跟我昨晚的记忆无误。
旁边的外来者，姑且称之为福寿螺，神色自若的拿起我的手机在敲打，我注视福寿螺一段时间，对方貌似早注意到我盯着她，瞧了一眼便当作没事人般做自己的事。
貌似手机敲打告一个段落，福寿螺呼出一口气，一捋耳鬓的青丝。
「早安。」
竟然如此自然的打招呼，我嘴角抽蓄。
「呜嗯……快中午了应该是午安……」
也不是纠结早安午安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麽会在这里。
「啊勒～难道还没睡饱麽？哈罗，回魂罗，收──」
福寿螺在我面前挥挥手，做出道士收魂的手势。
我深呼吸数次，静下心，道：
「哈呼、哈呼……收你个头啦！说到底为什麽你会在我房间，我明明昨天就有锁门！还有你刚刚拿我的手机又在乱打些什麽了！给我从头到尾说明一遍！呼、哈……呼、哈……」
一大早就不换气的讲了一堆话，明明刚睡起来精神是最佳的状态，如果将精神值比做汽油箱，指针已经降到红线区了。
福寿螺不知为何骄傲的挺起胸膛，从鼻尖哼气，将手机递给我。
「你看～」
「……嗯。」
我：「哈罗～起床了吗？」
李雯：「嗯、刚起床。」
我：「昨天没有跑步不好意思。」
她：「没关系啦，本来一开始就会比较困难，慢慢调整就会习惯了。」
我：「谢谢……其实，还记得上次医生建议我的事吗？」
她：「记得呦～该不会身体不舒服吧。不勉强，今天休息也没关系喔。」
我：「不瞒您说，医生建议我要多去游泳。」
她：「合理（贴图）。游泳也是不错的运动。」
我：「说来惭愧，医生建议我多看看性感女孩子的泳衣，促进新陈代谢。」
「噗噗──咳、咳……你到底都打些什麽了啊，这样已经构成性骚扰欸，人证物证都在，你想要我死吗？」
我握紧的拳头响起『喀、喀』声，饱足睡眠的好心情好像早已离我而去。
「如果是林彧你打的话的确会通报呢，但是放心吧，姐姐打得可就不一样罗。」
「哪里不一样，根本没道理啊！」
我继续往下看──
她：「无解（贴图）。」
我：「换句话说……今天我想换成与跑步同为铁人三项运动之一的另外一项运动……附注、脚踏车以外的。」
「这提示也太明显了吧！」
她：「游泳吗？可是……」
果然，突然约女孩子去游泳哪有这麽容易，我想她应该就是婉转拒绝了，若说不失望是骗人，但这比较贴近真实。
我做好心理打算往下滑。
我：您已收回讯息
她：您已收回讯息
我：您已收回讯息
她：您已收回讯息
我：您已收回讯息
她：您已收回讯息
我：您已收回讯息
她：您已收回讯息
………………
…………
……
…
嗯？怎麽会这样？
……我在往下看。
我：「那就下午四点见喔。」
她：「没问题（贴图）。」
可疑、好可疑、超可疑、非常可疑。
我眯细双眼盯着福寿螺，她仍旧洋溢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我一拿手机对准她，另一手指向上面遭删除的讯息。
「这什麽？」
我语气如九渊下的寒冰，阴冷至极。
「时间也不晚了，赶快刷牙洗脸吃午餐。」福寿螺想烙跑。
「现在才想走，不觉得太晚了麽？」
我紧拽福寿螺的白皙皓腕。
──好细，彷佛稍稍用力就会折断那样的纤细。
思及此，我便放缓力度，维持控制住的状态。
「嗯，要姐姐像女朋友那样给早安的吻吗？」
「那种东西怎麽样都无所谓。」
我站起身，一步步逼近福寿螺。
「『那、那种东西』……就、就算是姐姐也是会受伤的喔。」
「还打算装傻吗？」
将福寿螺逼近角落，右手维持抓福寿螺的手直接拍在墙壁，意外达成世俗壁咚的姿势。
「诶！诶诶！那、那个……」
福寿螺现出真面目，满脸潮红，连耳根子都像熟透的苹果。
「林彧啊，好起床罗，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喔，你再睡那麽晚身体会坏掉喔。」
阿嬷叫我起床的声音传来，我咋舌，若是继续追问下去也不是办法，先撤退松开手。
「呵呵，赶快准备吃饭罗，小心下水前抽筋。」
福寿螺姐姐（自称）迅速的逃开。
「……」
三点十分左右，福寿螺姐姐兴高彩烈的登场，头戴遮阳帽、口罩、墨镜、防晒袖套、防风外套，牛仔裤。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你谁！？」
「孩子的娘。」
「所以说不要乱开这种玩笑。」
「（啜泣）、嘤嘤……你不愿意负责吗？那一晚明明说什麽『宝贝、我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
「──停停停停停！！！」
我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狮吼，声音大到在外面的阿嬷回问：「安怎（怎麽了的台语）！」
「哈啊……心好累，东西有带齁？」
「那个、说来不好意思……刚刚发现泳衣穿不下。」
福寿螺姐姐两根食指绕呀绕，好似难以启齿。
「变胖？……啊痛！」脚被踢了一下。
「那不是胖，这是夏天特有的热涨冷缩。」
「热涨冷缩？不是好吃懒做麽……好痛！」脚趾被踩了一下。
「林彧、记得欸，我们家的体重计会多跑几个刻度，那多出来的是阿嬷料理中关爱的指数哦！」
伪姐姐竖起手指，一副叮咛做错事小孩的姿态。
「哪有那麽神奇的体重计，单纯是吃太多……啊啊，耳朵、耳朵要掉了，不要转啊啊啊！」
「天地间有些隐密不是不能说，是不能言，懂吗？」
「……懂、我懂了，拜托，饶命。」
我轻抚自己的耳朵确认是否安然无恙。
「本来我也打算去的时候买泳裤，现在去麽？」
「嗯嗯。」
「话说你怎麽包成这样？」
「紫外线可是少女肌肤最大的敌人喔，防晒是必修科目。」
……不要出门不就好了。
当然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毕竟世间上有些事情真的是不能言。
一样借阿嬷的摩托车，鉴於昨晚伪姐姐的驾驶技术实在不敢恭维，我主动当主驾。
「唉唉唉唉唉……还是我载你好了，安全为上。」
「哎哎～我本来还打算大显身手的。」
你哪来的自信，现在菜市场有在特价自信吗？
我白了她一眼。
「自信是女人展现美丽的武器。」
「是是是。」
发动油门，戴起安全帽，顶着大太阳出门，我不由得暗忖……
没想到我竟然可以连续三天出门，创上大学以来的最高纪录。
东游季温泉渡假村，座落於台东县卑南乡温泉村知本温泉区，邻近知本森林游乐区。园区占地１５公顷，距离台东市约１６公里。
从我家到东游季，约二十五分钟左右，算上些许零碎时间，我们在三点四十分左右到。距离约定的时间四点仅剩十分钟，反正我选泳裤也不用那麽久，穿上去合身即可。
「噢噢噢噢噢、林彧穿这件泳裤好不好。」
卸下防晒战袍的伪姐姐，双眼发光的拿着某件泳裤。
「超贴身三角泳裤，只要穿着它，男人就分成你和你以外的小朋友，小朋友才穿四角裤…………这广告词也太呛了吧，谁小朋友？」
我按压跳动的太阳穴，将这件紧身三角裤放回它该在的地方。
「是你呀！你不是上次那本牛郎杂志的男公关吗！原来这泳裤是你代言的啊，难怪这广告词这麽嚣张！」
「这件、这件怎麽样？」
伪姐姐拿起另一件泳裤，蹲下身比对是否合我身。
「多年未回，这间店的泳裤真的在创造时代欸！」
我望着泳裤发出感叹，这泳裤竟然是肤色的，而且图案竟然是兜裆布。
「嘻嘻、这件很可以，你看，限制级内裤欸。」
「马赛克！」一件马赛克三角裤，裆部印上十八禁的图案，旁边还有普遍级、保护级和辅导级，脑子有病。
「哦哦、这个你绝对会喜欢，和你桌布一模一样。」
「这…这个是…」
知名手游夏日限定卡池，女性角色们纷纷穿上露出度极高的比基尼。只是居然和泳裤连动，只是谁有那个脸正大光明的穿出去。
然後……
「好贵！」
「买这一件都可以买五件了，摸起来就差不多啊。」
「对老婆花钱怎麽能手软，林彧。爱和信仰之力呢！」
算我对不起你好不好？我现在就换掉桌布好不好？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
「别闹，我从最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要买哪种的了。」
我走向看板写着大大正常二字的区域，挑了件朴素的黑色泳裤结帐。
「欸欸──我觉得那些还不错啊。」
「你还有心思管我……你、你自己、自己的……如何？」
我、我竟然结巴了，一想到伪姐姐的泳装姿态，我就支支吾吾语意不清。
「真不愧是单身二十一年，好可爱喔。」
「啊啊啊啊──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我抱头躲到角落画圈圈，被同情了、好丢脸、好羞耻、真没用……
「……怎麽了？你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欸。」
三点五十四分，李雯提前抵达，我尽力打起精神：
「没事、稍微有点热，等一下泡水应该就没事了。」
「是麽？我这里有宝矿力，你要喝吗？」
李雯从包包拿出瓶身依附水珠的运动饮料。
「啊啊……我忘记带水了，不好意思。」我低头致谢後，喝了两口，冰凉解渴。
「抱歉久等了，李雯也到了那我们一起进去吧。」
「清溪也选好泳装了麽？」
「不知道要挑哪件好犹豫喔。」
「可是清溪那麽漂亮穿什麽泳装都很引人注目吧。」
「我觉得李雯的身材也很好哦。」
两人宛若熟识的友人般闲聊，我开口探询：
「啊嘞、你们两个什麽时候认识的？」
「嗯…啊啊…姆……」
李雯换上和煦却有话难说的微笑。
「不可以喔林彧，探究女孩子的秘密什麽的，换做其他人早就报警了。」
「这麽严重！」
我倒退两步，总觉得这世间真的有天大的隐密。
「林彧，我刚好觉得很渴呢。」
伪姐姐伸手接过宝矿力，我连忙澄清并还给李雯：
「这不是我的，是……」
『李雯的』尚哽在喉头，李雯便开口道：
「如果不嫌弃的话这瓶就给你吧。」
刹那，一罐宝矿力中段区域由我所占据，上半领域是伪姐姐掌握，下半区为李雯支配。
「原来是李雯的，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这里有准备三人份的饮料，清溪的在这。」
「不用那麽麻烦啦，我喝林彧的就好。」
──劈哩啪啦。
一瞬间，我的眼前闪烁银蛇般的电光，交接於宝矿力上空。好可怕，明明两人都是洋溢毫无缺失的笑容，不知为何却令我背脊发寒。
我连忙撤出战场，颤抖道：
「我、先去、换衣服，在里面等你们喔。」
好在我一个男人进更衣室，简单的在淋浴间冲刷，我突然意识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我现在、是不是……跟两个女孩子……在泳池玩？」
拍拍脸颊，皮肤有感觉，并非作梦。
「本来觉得没什麽，但现在该不会是这辈子桃花运最佳的时候吧！」
抚着心窝，砰砰跳的很剧烈。
「先冷静一点，单身二十一年……好冰！」
我迎头冲洗大量的冰水缓和燥热的情绪。
换上新买的泳裤，我到门口的休憩区前滑手机，但心思根本无法专注。
「连滑手机都无法专注，是有多鲁啊。」
我摇头叹息，几分钟後，通道处鱼贯而过的人群中，伪姐姐跟李雯的身影先後出现。
「喂喂……你看那边……」
「喔喔、好可爱喔。」
「等等要不要去搭讪。」
「妈妈！爸爸在看别的女生。」
「老公，小孩子在。」
「（口哨声）」
「哥、你长这样事没机会的啦。」
周遭嘈杂稀疏的议论声不绝而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李雯跟伪姐姐目前在泳装外侧加一件上衣，但修长雪白的美腿玉足，宛若阿嬷昨晚煮的筊白笋，秀色可餐。
「久等了。」
「总觉得好害羞喔。」
集众人视线的两人，凝脂般的双颊染上驼红。
而我，不知道为何，脑袋有些微的晕眩，视野也有些许晃荡。
──奇怪，头怎麽点晕，才连续三天出门，我的身体有这麽虚弱吗？
「能跟两个正妹一起玩水，真是艳福不浅啊，林彧。」
「……嗯。」
伪姐姐坐於我身旁打开包包，不知道在找什麽。
「说起来，以前我们游泳课还要坐巴士到市区呢？」
李雯同样躲至阴影处，坐於我另一侧。
「……喔喔。」
我默默点点头，左右两人貌似察觉异状齐齐皱眉。
「「林彧？」」
「哦！」我挺直背脊，眨了好几次眼，总算对焦成功。
「该不会等太久中暑了吧。」
李雯轻触我肩膀，忧心道。
「听说暑假鬼门开，玩水的时候要小心抓交替。」
「……你、被抓我……我一定不会救。」
伪姐姐煞有其事的营造恐怖氛围，任何时候都能开玩笑，看来她还没被抓交替，是本尊。
「那还是先休息一下好了？」
李雯边说边顺势将我的头一摆，後脑杓浮现柔软的触感。
这不是传说中的膝枕吗？
大脑跟不上思考，下一刻传说马上降临。
伪姐姐食指置於我人中位置，旋即惊呼：
「没呼吸？怎麽办？只能人工呼吸了，我来。」
我祭出无力的手刀，阻断越来越接近的伪姐姐。
「谁没呼吸，不要擅自判定我死了。」坐直身子，我打了个呵欠。
我该不会真的有点累吧，的确上大学之後体力比以前差很多，有时候坐太久站起来眼前会一片漆黑。
我望着眼前两人担忧的神色，搔一搔脸颊，缓场道：
「没办法啊，你们太引人注目了，我刚刚在巡视有哪几个不要脸的家伙要来搭讪，顺便享受那些家伙羡慕忌妒的目光。」
闻言，她们两人脸骤然一红，我拿起贴身物品跟包包。站起身──
糟糕，我忘记坐太久眼前会一片黑。
「呜……总之我们去那边。」
摇摇头，片刻後恢复状态，我们走往有木制躺椅的空旷区。
「我先去长泳区游个泳，林彧你就先休息一下吧。」
「不好意思、明明是我邀约的。」
李雯知会一声，脱去白色上衣，展现於众人眼前的是一件水蓝色的可爱泳衣。
──真适合她。
美景印入眼帘，顺着诱人锁骨而下，是微微的起伏。肚子不含一丝赘肉，臀部和大腿非常紧致。
「等等见。」
「记得暖身。」
我提醒一二，回过头，收回赏心悦目的心情。
「要干嘛？」
「防晒乳。（装可爱）」
伪姐姐递给我一瓶乳液，我并未接过。
「我知道这是防晒乳，所以？」
「帮我擦。（咬字不清的装可爱）」
「不要，而且现在也没太阳了。」
「……唔唔。」伪姐姐不满的鼓起双颊。
「你不帮我我就让其他人帮我罗。」
这家伙，竟然用这招。
这一瞬间，大脑进行高速的运转，模拟以下情况。
状况一：
「好喔我来帮你。」高兴貌。
不行，我有无所谓的坚持，讲白了就是害臊。
状况二：
「好啊，你给别人擦。」不在乎的样子。
否决，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准这种情况发生。
左思右想各种状况，最後我呼出一口无奈的气。
「我知道了，不过只帮你在擦不到的地方喔。」
「哎哎……我家的林彧什麽时候这麽好说话，姐姐都已经在脑中沙盘推演众多情况了。」
你也在跟我做一样的事吗！？
接过防晒乳，正色凛然，道：
「废话少说，脱掉。」
闻言，伪姐姐的白皙般俏脸竟一霎的布满红晕。
见此情景，我不免也感到一股旖旎的氛围，脸颊发烫。
「你不要害羞啦，搞得我也很不好意思！」
伪姐姐别过脸，细弱蚊蝇的呢喃。
「没办法啊，我是第一次来泳池，也是第一次穿泳装。」
「哈啊？你说什麽？」
「没事。」
羞涩的少女侧过身，缓缓的拉起（碍事的）上衣。我咽下一口唾沫，白皙胜雪的姣好胴体映入眼帘，我不顾脑中的记忆体的上限，拼命的存档。
拍照的念头刚浮现便压下，我还是分得清楚哪该做，哪不该做。
──虽然我很想、超想、非常想。
伪姐姐趴下身子，晶莹剔透的美背令人屏息。
某家人经过，一个小男孩指着伪姐姐大喊。
「妈妈、那个姐姐的胸部比你大欸。」
「噗、噗…噗噗噗…咳咳…」
我拼命的拍胸忍笑，周遭则有一些人传出窃笑，至於伪姐姐，从红透透的耳根子便说明一切。
「啧、小熊！不要乱讲话！」
「哈哈哈哈！」
「老公你也是不要再笑了。」
……她老公绝对死定了。
我在心中为他默哀一秒。
等这一家人走过後骚动停止，伪姐姐以针落可闻的细微音量启齿，若不仔细听真的会听不太清楚。
「很大吗？」
ＯＫ。
好。
等一等。
让我想一想。
现在我，林彧──面临人生最初也是最大的难题。该怎麽办，疲乏的脑袋再度运转，转到快头晕目眩了。
「没想到伪姐姐是穿衣显瘦型呢？（苦笑）」
「……」
「难、难道我说错话了麽？」
「你刚刚是不是在姐姐上面加上『伪』了？」
「哎？」
伪姐姐缓缓撑起身体，穿衣显瘦的窈窕曲线，近距离的冲击，浑圆饱满的硕果一览无疑。
「『伪』姐姐、『伪』、『伪』、『伪』、『伪』、『伪』、『伪』、『伪』、『伪』、『伪』？」愈加逼近的脸庞，少女独特的芳香萦绕鼻尖，一股苏痒感从脚底窜至头顶。
伪姐姐的双眸渐渐丧失色彩，颇为不悦的逼近，我挪动屁股不断後退，一退再退，直到木制躺椅的悬崖边。
「呃呃、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心里的话！？」伪姐姐语调上扬，与一些欺负人的不良相似。
「抱歉、对不起、我错了。」
迫於形势压力，不知道为何我先道歉。
「不对，姐姐要听的不是这个。」
「姐姐抱歉。」
「不会再加『伪』？」
「不会。」配上诚恳地摇头。
「心理层面也不会。」
「绝对不会。」
「……（盯）」
姐姐盯着我数秒，对我而言却宛若数小时般煎熬。
背脊不知遭高温还是质问布满汗水。
「暂时先这样，我会随时盯紧你的，注意。」
伪姐姐训斥几下，便躺回去。
「作为补偿等一下擦防晒油的时候顺便马杀鸡。」
「哪有这样的？」
我无谓的抗议显然不被受理。
「嗯？有问题？」
「……没有。」
调整好心情後，打开防晒油、挤压、搓揉、涂抹──
「咿呀！」
「不要叫啦！」
伪姐姐不满回击：
「那是你突然就……噫、好冰。」
宛若魅惑的化身，勾引心神，我压下心头的酥痒感。
由於擦防晒油的过程太过香艳，我便不多加赘述，
「稍微有点挤呢？」
伪姐姐面露苦笑的望向我，我则架起双手紧藉着周遭，宛若随时会有危机降临的保镳。
至於为什麽会演变成这情况呢？
让我们把时间回朔三十分钟。
擦完防晒乳，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热水池的人数约四成左右，不会拥挤，大多数的人选择跟李雯一样的冷水泳池嬉戏游泳。
因为我游泳只会蛙式，外加近几日的身心俱疲，泡温泉热水就成为首选。
「不去游泳吗？」
伪姐姐随我之後踏入温泉池。
「其实，我不会游泳。」
「意外呢，我觉得你是什麽都做得到的类型呢？」
「也是呢……煮饭好吃、心地善良、对人和善、身材好、还是个美少女。」伪姐姐竖起一根根手指，细数自己的优点。
「呃…………你还真敢自己讲。」
我错愕不已，明明就不会骑车。
「呵呵、有争议空间吗？」
「很遗憾，没有。」
我闭上眼享受放松全身的酥软。
「林彧你看，那边的山上有猴子欸。」
「哪里？山上有猴子不是正常麽？」
因为此处坐落於山腰，倚靠的山涯树林蓊郁，猴子设为保育类後大量繁殖，时常会在树群看见。
「我没看见啊？」
「那边那边！」
「你比一下大概在哪啦，我根本看不到。」
「对了林彧，猴子怕不怕水？」
「什麽？呜呜。」
我因伪姐姐奇怪的问题回头，没想到当面迎来温泉洗脸。
我用手擦弄脸部，回击：
「竟敢泼我，做好觉悟了吧。」
双手交叠密封，沉入温泉。
微微扩张吸入水弹，填充完毕，
架起武器，瞄准敌人。
「水遁，水龙弹之术。」
数分钟的嬉戏宛若弹指般飞快流逝。
五分钟後……
骤然，我体内的雷达警报大响。
一群约六人的男性下水，他们一个接一个下水，导致最先下水的那家伙不得不往後退──往伪姐姐的方向退。
明明四面八方位置那麽大，偏偏往伪姐姐这边，虽然他有意隐瞒，但那家伙後退中眼角余光瞥向伪姐姐，
……该死。
我在内心咒骂一声，他的其他同夥泛起猥琐的窃笑。
明显这是串通好的计策。
「姐姐，我们去那边。」
中断嬉戏，我牵起伪姐姐的柔荑，试图脱离那群猪哥，没想到那猪哥见机会即将错失，硬是垫步往後退，无奈道：
「齁、你们不要挤啦！」
根本没人挤，竟然自己讲。
好在我早有预料，并非拉着伪姐姐，而是与她交换位置。
见猪哥不要脸得出招，我加快速度交换与伪姐姐的位置。
「碰！」
「不好意思，你有没有事啊？」
猪哥伪装人畜无害的歉意表情。
「啊、啊……我没事，但是这里人多，小心一点。」
沉重的嗓音，我站起身，活用一百八十五的身高。
猪哥瞬间闭嘴，其同夥也都缄默不语。
「林彧？」
「那边有石头的地方比较空旷，往那边吧。」
「喔、喔。」
抵达温泉池中心的大圆石装饰，我紧戒的左右张望，温泉池陆续有人进入，不知是不是错觉，男性的比例偏高，人数从四成渐渐上升。
「嘻嘻、嘻嘻嘻。林彧好凶喔。」
伪姐姐倚躺圆石，打趣式的揶揄。
「我被撞欸。」
「是代替我被撞吧，谢谢。」
「谁、谁代替你啊，自以为哦。」
「那我就任性不讲理的这麽认为罗，自作主张的心怀感谢。」
「呼、呼呼、呼哈……你们在这喔？」
李雯缓慢游走过来，她胸膛起伏、呵气如兰。
「你游完了？」
「嗯，游得好累喔，而且天色也不晚，泡点温泉休息一下。」
时间回到现在。
「稍微有点挤呢？」伪姐姐面露苦涩。
「嗯嗯、人越来越多了。」李雯附和道。
没错，从李雯跟我们会合後，这一池的人数呈现指数型暴增。李雯跟伪姐姐双双倚靠圆石，我则面对她们伸出双手围出空间，据我的观察，每隔一分钟大部分的男性便会屁股位移一格接近。
「反正人变多了，要用看看蒸气室吗？」
目前我确保尚有三条安全的撤退路线，但难保之後会有变数，两人纷纷同意我的提案。
我在後面垫後，扫过一个又一个视线对上的猪哥。
进入蒸气室前，我还特意怒目瞪视一圈。
「我不行了，好热……我先去外面休息。」
李雯可能游泳过度，不堪负荷，提前告退。
氤氲蒸气遍布室内，伪姐姐的身影，宛若泛起涟漪的湖中倒影。
「……呐。」
「怎麽？」
「手……借我一下。」
「搞毛哦？」
我将手贴放木椅上，伪姐姐的手缓缓叠上。
──好冰。
「总觉得在蒸气室内，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呢？」
「讲中文谢谢。」
「你觉得思恋跟失恋，差在哪？」
旁边一阵稀稀疏疏的骚动，伪姐姐的轮廓越加清晰，彼此手臂的肌肤隐隐接触。
闻言，我心头感到一阵失落，猜想到伪姐姐该不会有个男朋友，大脑便丧失机能。
「不知道。」
「消失与遗忘……一个记得却不存在，另一个是忘却存在。」
「消失是人死，遗忘是心亡。」
虽然我觉得伪姐姐是在讲述某个他，那个我不知名的他好似给伪姐姐的心头，一份难以忘却的痛苦。
「抱歉。」
我不懂伪姐姐想说什麽，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
「为什麽要道歉呢？」
「也对……我也不知道为什麽。」
彼此缄默好一段时间，伪姐姐轻声开口：
「走吧，差不多了，可以扶我一下吗？」
「嗯。」
总觉得，这样搀扶着伪姐姐，我并不排斥，甚至有种熟悉的感觉。
好似伴随着身体距离的接近，伪姐姐……不对、我与赵清溪的距离……
也可以互相接近吗？
收拾一下周身行李，夜幕垄罩。
「手机借我一下，我跟阿嬷说一声晚点回家。」
「喔好，我去叫一下李雯。」
「大家在过来一点，左边的在靠近一点。」
旁边一隅，一群大学生们互相靠拢比赞，前方举着相机的男子指挥。
刚好占据我通过的道路，见此我停下脚步，等待他们拍完。
一霎的放松，片刻的呼气。
「咚、咚。」
肩膀传来触碰，我回过头，脸颊被食指戳到。
「喀嚓。」
伪姐姐拿起我的手机架好距离，萤幕显示我呆滞的蠢脸和她。
你怎麽乱用我的手机！
不要偷拍啦！
…………
……
…
等等反击的说词被我压下，这也许是我第一次，想要留下一点什麽回忆。
我的心中有这样的预感，说是预感也不太对，也有可能是温泉泡久了，那种在水中载浮载沉的轻飘感依旧，有种放下重担的错觉。
「噗噗……林彧你的脸好蠢哦。」
「不、好、意、思、喔，我天生长这样。」
丢下这句话，我便去寻找李雯的身影。
五分钟……
「找不到。」
十分钟……
「她到底去哪了？」
三十分钟……
我们请广播帮忙，呼唤少女的存在。
一小时……
先换好衣服的我们跟店内人员一同寻找。
在十分钟过後……
「又变成了这样了吗？」
我不禁低语，心头再度承担泰山般的自责。
「为什麽？」
我自问，其实我老早就浮现这样的念头。
「为什麽你会出事……」
不对，是为什麽大家一直出事。
「三天……短短三天怎麽可能会一直遇到这种万分之一的机率。」
事实是，我遇到了。
第一天，李雯出车祸。
第二天，厨房瓦斯气爆。
两次的意外我就怀疑事情不简单，但是……
与工作人员进到某个储物间的一幕，我愕然、我错愕、我反胃。
充气游泳池，里面放水，水是透明无色。
本应如此……
是血，是红色的血。
她在此，只有她在此。
除她以外的其他人通通不在。
没有人在。
没有活人在现场。
就连唯一的她，也载浮载沉在水中。
宛若化学反应般，自发现了李雯後，彻底搜查之下才发现其它鲜少有人出入的场所，也有两具一样的遗体。
我默默走回置物柜，那是我以防万一的措施。
果然，我刚刚跟伪姐姐的自拍照存在。
我只是抱持着万一的心态，因为昨天去海边的意外，我发现若是不将回到过去的照片带在身边，便感到不安。
「可是……这张照片是不久前所拍的。」
兴许那时候李雯便已失踪，最好的时间是我们在蒸气室的时候，如果我们一同与李雯出来，就会知道她之後的踪迹。
鉴於过往经验，回朔的时间是拍照的当下，并且只有一天的时效，若超过一天便失去效果。
刹那，心中浮现一段荒谬的想法，一个阻止我救她的想法。
「假设我真的回到李雯离开蒸气室的时间……那不就代表……」
我望着右手，反覆开阖，试图回想和伪姐姐相握的感觉。
那一段伪姐姐敞开心胸的自白，将不复存在。
──消失。
「够了，我到底在犹豫些什麽啊？」
不论能不能够回到那个时候，我都应该要回去。
下定决心，拿起照片，望向照片中的伪姐姐。
动摇、踌躇、迟疑、犹豫、後悔……
排山倒海的负面情绪迎面而来。
「没事的。」
「诶？！」
柔软的触感富有弹性，沁凉冰冷的玉手包裹我的双手。
「去吧。」
沁人心脾的声调萦绕耳朵，飘散的青丝刺痛背部皮肤。
「……赵、清溪。」
我回过头，遭覆盖的双手缓缓交错，撕裂声强调它的存在。
缓慢但确实，我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双手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一切的一切过於戏剧性，说到底为什麽会变成这样，我不是只是安安分分的回来度假。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疑问？
对谁的疑问？
自己、我？
下一个瞬间，满天星空的夜景如撤换背景般消失。
蒸气室。
「呼、呼哈……呼呼呼……」
──回来了？
但是为什麽？
照理说，不是应该回朔到拍摄照片的那一刻麽？
「我不行了，好热……我先去外面休息。」不容我苦思，李雯开口告退，唤醒我脑中未来可怕的景象。
「……我也撑不住。」我同样起身，伪姐姐见状也站起身子，准备一同离去。
「谢谢。」
三人在外面的休息区歇息，我去贩卖机投了几瓶饮料。
李雯将要发生的不是意外，是他杀。
可是到底为什麽？
我苦思不得其解，唯一能做的只有一起行动。
後来我们趁着人少泡了室内的药浴，便换好衣服於大厅集合。
因为我心有疙瘩，简单冲洗一下便出来。
跑去同样发生命案的其它现场，居然落空。
除了李雯以外还有两具屍体才是，却什麽都没有。
暂且压下不解疑惑，我去大厅汇合。
「呼呼、呼呼呼……」
「呵、林彧你怎麽气喘吁吁的，是去跑步喔……啊糟糕、公车来了，错过这班我今天就不用回家。」
李雯往公车站走去，我一路确认她顺利上车後才放下心。
放下心中大石头的同时，眼皮沉重到差点失去意识。
「糟糕……我可不能睡着……」
我盹了一下、两下。
太阳穴枕在柔软的香肩上，沐浴乳的香味刺激嗅觉。
「可不能睡着喔，林彧。霜淇淋小心不要弄掉。」
回过神，我坐在板凳上，旁边是伪姐姐，我左手拿着的霜淇淋，看来我们是待在这里歇息。
我回来？
改变了？
这麽简单？
「李雯呢？」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道出，伪姐姐婉转一笑。
「李雯刚刚不是坐公车回去了麽？怎麽？想她了？」
「看来我有点累了呢，精神不济。」
「既然这样的话，等一下要不要我来载你。」
伪姐姐发出『吭吭』的声响，转动右手模拟摩托车把手。
「喔喔！精神突然来了欸！」
伸伸懒腰，我提正精神。
「呵呵、最好齁。」
享用完霜淇淋的这段期间，我思索着所有的不合理之处。
首先，我获得回到过去的照片，但同时彷佛配合我，试图给我使用回到过去的机会一样，发生许多难以挽回的憾事。
最先有的疑点开始说起，按照前两天的经验与火车上白袍人的说明，她给了我能够封锁时间照片，并且前两天我都确实按照照片上的时间点回去。
可是方才这项规则却被打破了。
我回到了比拍照还要前面一点的时间。
然後跟以往相异的是我并没有多做些什麽，就改变了李雯的未来。
最为重要的是，在我犹豫要回去的那刻──
伪姐姐她，好似知晓一切。
每一次的改变过去，伪姐姐总是露出一副苦涩，却又有点释然的神情。
好似一滴浓墨，一滴化不开的忧愁。
「……姐……清溪姐。」
我将称谓做了小小修改，使疙瘩不在如猫爪挠心般煎熬。
「嗯？」
「……啊、啊……那、啊啊……」
「什麽？」
「没有……没什麽，没事。」
万千话语想说，可到了喉咙便卡住。
「是吗？」
唯一冲破阻挡的话语是──
「清溪姐、你什麽时候会回去？」
直到说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啊啊、我没有要赶你的意思哦，要住多久都没问题，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
伪姐姐语气平淡的说道，抿了一下唇，开口：
「其实……」
心跳漏了一拍，指甲陷入攥紧的拳心。
「在两三天，我就要走了。」
──扑通。
「………………」
伪姐姐朝我看来，澄澈瞳孔寄宿隐藏极深的落寞。
我别过头，避开目光，佯装镇静，假扮平静。
我使了一点小心机，询问：
「回家吗？」
「嗯，在不回去阿嬷会担心。」
……不对。
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问的两天後你要走去哪？
纵使内心哀号，我表面依旧平静。
「好、走吧。」
夜风拂面，吹的衣衫拍打作响，与都市不同，乡间的空气好到不需要戴口罩，我可以放心的深呼吸，丝毫不必担心成为空气清净机。
家庭的灯光散落在各处，不少人直接在外烤肉喝酒，唱卡拉ＯＫ。
建筑物稀疏，车子不多，一切的步调彷佛放慢，氛围悠闲自得。
停红绿灯的当下，後座的乘客轻声说道。
「他们看起来好快乐。」
「嗯？你说什麽？」
「……没事。」
「如果想唱歌的话跟阿嬷说一下就好了。」
我们也有家用卡拉ＯＫ。
「你明明就有听见我说什麽。」
耳朵惨遭扭转──早知道就戴全罩式安全帽。
「呜、唔……不、不能当作没听见吗？」
……就好像我没听见你要回去一样。
不、不对。我到底在想些什麽。
「既然不想听，就把耳朵捐给有需要的人好了。」
「快、快掉了！再转下去就要掉了！」
夜晚，睡前。
我凝视几天前伪姐姐烧热水时拍下的照片，沉思不语。
既然回朔到拍照时间的这条规则已经破除，那麽只能回朔一天的规则又如何？
我撕裂照片。
「…………」
什麽都没发生，一点点改变的徵兆都没发生。
「搞什麽啊，睡觉了睡觉了。」
我闭上双眼，疲劳化作土石流掩没我的意识。
「升旗典礼开始，全体竖立，主席就位……」
礼拜二一早，我偷偷摸摸的溜进教室。
「哦、教室就你一个吗？」
空荡荡的教室，多数人都去参加升旗典礼，导致室内产生一种人瞬间消失的氛围，宛若末世电影会出现的桥段。
同理，末世电影的主角，通常以失意的状态在苏醒的第一眼，见到的是遗世独立的少女。
「……嗯嗯、大家都去升旗了。」
转学生抬起头，语气不再像初次见面那般生疏，愿意与我对话。
「是喔，那我就在这里享用早餐了。」
我对现状很是满足，暴力的拆开便利超商的三明治。
「不去升旗没关系吗？副班长。」
她放下研读的课外读物询问，嘴角隐隐上扬。
「反正都迟到了，翘了半节课跟一节课还不都是翘课，这是一个翘好翘满的概念。」
我自信满满的「哼哼」两声。
至於那本──『如何判断心机婊，你也是明天的瑞士表人。』
……总觉得有够奇怪，还是不要多问好了。
「你哪来的信心，现在超商有进货吗？」
「你知道吗？翘课跟迟到累积五次才会记警告，三支警告等於小过，三支小过等於大过，三个大过才会退学。当然让太夸张了，算两支大过就好……呃呃……十八支警告，也就是可以翘……八五四十、五加四……九十次课。」
「…………」
「顺便一提，因为我压线抓得很准，外加嘉奖什麽的可以抵销，所以我目前只被记了一支警告，厉害吧。」
「就某种层面来说是很厉害。」
转学生白了我一眼，继续翻看那本奇怪的书。
我也不多话，专心啃着早餐。
只有两人的教室，再度弥漫寂静，唯一的背景音，是升旗台上叨絮的晨会。
「对了，你今天也会去图书馆吗？」我随口问道。
「会哦。」得到肯定的答覆，我在心中握拳。
「一样待到八点？」
「嗯嗯……最近我妈公司那边有办活动。」
我在心中大呼万岁，不显於神色，表面上点头应声。自从三个礼拜前我再图书馆偶遇她，经历隔一个礼拜的模拟考地狱後，下个月，也就是三个礼拜後又有模拟考，所以我决定待在图书馆图个清静。
「那、反正模拟考也考完了……哈哈、虽然之後还有就是了……」
语气一顿，我斜睨转学生一眼。见她依旧淡定，深吸一口气，道：
「要不要出去吃饭。」
滴答、滴答、滴答……
恰逢讲台上的老师们交接麦克风，唯一的背景音仅剩时钟滴答声。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心彷佛要跳出嗓子眼。
「呵、嘻嘻……副班长现在是在约我吗？」
「呃、呃呃、我的意思是待到太晚的话肚子也会饿，如果不吃点什麽的话血糖太低也会影响读书的效率，而且听说外面新开一家美式速食餐厅……」
我张口结舌、手舞足蹈的辩解。
「……可是。」她低头逡巡座下轮椅，苦涩一笑。
「没问题，我推你，就在附近而已，走路六分三十七秒。」
我拍胸铺保证，说出口後才後悔自己说话不先经过大脑思考。
搞的一副我好像探过好几遍路一样。
「嗯嗯……那我就好好期待罗。」
少女双手合十，嫣然一笑。
「啊哈哈、虽然我自己说有点那个……还、还是不要抱太大的期待喔。」
「那还真是遗憾，我就抱持着不上不下的期待好了。」
「请手下留情。」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宣告放学的钟声响起，我累得趴在桌上，今天八节课有五节在考试，明明模拟考刚结束不久，教师们貌似在为了下次的模拟考冲刺。
「受不了……我总有一天会死在考场。」
我哀声叹息，累趴在桌上。
「林彧、我先去补习啦。」隔壁桌的眼镜仔，推了推眼镜。
我费力地转头，抬起手示意再见。
「你这家伙，深藏不露啊。趁大家被模拟考轰炸，出手倒是挺迅速嘛，黑罐子装酱油唷（台语）。」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麽。」如机器人念稿没有抑扬顿挫，打发掉他。
教室中的学生赶校内公车的赶公车，搭市公车或区间车的也信步而去，补习的、回家倒垃圾的、玩的……三十分钟左右教室内便仅剩两三只小猫。
「那是要先出发吗？」
转学生轮椅推至我身旁，低声询问。
「啊啊，我是想说等到肚子饿在去吃饭。」
「那等等要去哪？」
转学生不解歪头，柳眉微颦。
「嗯嗯……就去图书馆？」
我不自觉的语尾上扬，按照我的想法是跟以前一样先去图书馆吹冷气，然後肚子饿顺便吃饭。
我片刻的沉思换得转学生轻微的叹息。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副班长是打算先去图书馆吹冷气，之後等肚子饿了再去吃饭是吧？」
她眯起双眼，似乎颇有不满的怨言。
「啊哈哈、难道我哪里做错了麽？」
「……没有，副班长的安排完全没有一点错误，完全符合我不上不下的期待。」
她别过头，扬起下颚，双眼已经没有最初期待的色彩。
「那、不知道有什麽方法可以更符合您的需求。」
我不禁用起敬语，态度也一副恭敬的样子。
「……嗯嗯、嗯嗯嗯嗯。」
她食指轻点下颚，闭目苦思。
良久，她睁开双眸，其内精光一闪，喜悦的提议：
「出去玩吧！」
「咦咦？」
这是最简单的方案，最为符合正值高中生的我们的选择，可是我却完全没有想到，从根本漏掉游玩，这个属於我们青春必做事项的第一。
「被打败了，我竟然完全没想过要玩，我这样是不是没救了。」
我一副癌症末期见医生的患者。
「病的不轻，需要踏青。」少女语重心长地劝诫，然後笑颜逐高：「咯咯、单押乘一。」
收拾下书包，我便推着她走出教室。
「公园？」
「啊哈哈……要去哪玩，我脑中想到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里了。」
考量到她行动不方便的问题，外加徒步能到的地方有限，以及不能去太久，学校到我家路上的公园，貌似是最佳选项。
「这里的话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副班长要带我到汽车旅馆之类的地方呢？」
「此『玩』非彼『玩』啊！如果真去那里『玩』我就『玩完』了！」
吓死我了，转学生有时会语出惊人，令我措手不及。
「你是顾虑我了吧，谢谢。」
虽然我们现在能够正常的聊天，但是我还有个任性的愿望……
希望她不要对我说谢谢，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诡异，说谢谢是礼貌、是客气，从小我们就是被这麽教育长大，但是她的道谢，总觉得有些哀伤。
因为身体上的不适，比起四肢健全的人需要他人帮助，正因为如此她希望自己来，特别是能够自己来的事，她都希望不依靠他人的帮助。
所以她的感谢，除了谢谢他人帮助外，还参杂一丝对自己的不满，不满为什麽要依赖他人。
四天前，我曾问：
「今天班长是不是来找你搭话呢？」
转学生点头示意。
「呃呃……然後你是不是冷漠的拒绝她。为什麽？她已经算是我们班人最好的家伙嘞。」
她停下写算式的笔，摆着一张脸，道：
「我只是要去上厕所，然後她就过来说要帮我，难道她是觉得我自己不能到厕所吗？」
「呜呜、我觉得她应该没有这个意思。」
我态度软化到一个极致，帮班长说话。
「啊、是麽？反正虽然别人没有那个意思，我还是会有那种遭同情的感觉。」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的话……
「可是一开始我们在图书馆的时候，我也不是帮你拿书？」
闻言，她嘻嘻窃笑。
「不一样喔。呵呵、我从你的眼中感觉到的只有想要朋友的孤独感，以及好想跟女孩子说话的宅味。」
她掩嘴嫣然一笑，凭着这副笑脸，我相信便可另掳获大多数高中男生的心。
只是──
「喂喂喂喂──你最近说话是不是越来越呛啦，捡到枪喔。」
「难道不是？」
「我反对、我有异议、我坚决不承认。」
「那我就只能像对其他人一样对你罗。」
「我认同、我承认、没有异议。」
我举起双手投降，同时自我厌恶，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尊严。
咳咳、离题了。
回到现在，我轻声嘟哝：
「不用每件事都道谢啦，我看起来像是会在意那种事的人吗？」
我搔一搔後颈，藉此缓解心头的躁动。
「啊啊……一不小心就……副班长是因为想跟女孩子讲话才会帮助我，所以不需要感谢，是这样没错吧？」
「还真是谢谢你详尽的说明，大恩不言谢。」
作为附近最大的公园，大人老人小孩各式年龄层都有，甚至还有一些高一高二的学弟妹在这幽会。道路两旁也有一些行动小吃摊位，虽然不知道合不合法。
绕了公园一圈，途中有街头艺人的表演，歌手的自弹自唱，幼稚园小朋友的嬉戏玩闹。
「呦呦～林彧，今天带小女友约会麽？」
一个头戴云纹头巾的大叔开口吆喝。
「才不是嘞！我今天还不让你收摊。」我卷起袖摆，旋转肩膀暖身。
大叔自信满满地说道：「来呀！我这次可不会输呢。」
「怎麽了麽？」
转学生回过头探询。
「哼哼、简而言之，你等看就知道了！」
「？？？」
叭噗冰淇淋车的大叔神色一凛，用下巴示意我可以投币。
「……你的信心就是换转盘麽，变相涨价喔。」
「没有没有，我这是平均中奖的球数，两种转盘相加的总球数是一样的。」
「但是大奖五球只变成一个。」
「害怕？怕在女朋友面前丢脸。」
「谁害怕啊！来呀。」
我一鼓作气投入十块。
转盘上的指针快速的运转，凭人类的动态视力是不可能追得上它的轨迹。
「呼、哈……呼……」
我流奥义──天人合一、无我、心如止水。
睁眼，按下。
指针停下。
「怎麽可能？」
「哦哦！好厉害哦！」
大叔吃惊的挫败跟转学生讶异的称赞，对我来说是最棒的赞美。
「八战八胜，总计金额，八十块，总得冰淇淋数，四十。」
「你这绝对是作弊？」
「喂、东西都是你的，你自己也在现场，出来做生意还会怕。」
「算你厉害，要什麽口味快点选。」
先不管大叔的不甘愿，我向转学生问道：「你想吃什麽？」
「我想吃牛奶跟香草。」
她不假思索地说道，宛若早知道我会请她似的，但这正合我意，紧接着我便开口：
「老板，全部芋头。」
一个肘击击中侧腹部，我在心中冷笑。
赢了，我反击成功了！
「不服气的话自己来啊。」
我将她推至投币箱前，她落下「你给我记住」後投下十块。转盘依旧不留情的高速运转，至於结果──
「哈哈哈哈……凡人就只有一球的命，只有我才是五球的天骄。」
──痛痛痛痛。
腰椎肉被捏的眼角泛泪，她柳眉微蹙，愤懑的攻击我。
「好啦、好啦。老板，另外两球帮我改牛奶跟香草，放在另外一支。」
好在老板只装了三球芋头，还有两球的扣打。
夕阳即将沉落地平线，橘红色的天空渐渐染为漆黑，街道上的车出现下班潮，我推着转学生，路灯、车灯将我们的影子一下拉长一下缩短。
「你真的八战八胜？怎麽做到的？」
「运气好。」
「骗人、怎麽可能。」
「比起手游那种０．２％好中多了，你想想，千分之二怎麽可能抽的到，相比之下五球冰淇淋是不是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