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走在宫殿的长廊。
时间是午後二时,冬季最为温暖的时刻。
和煦的阳光穿越梁柱,在长廊地板拉出斜斜光影。
在音乐祭结束之後,学园迎来一个学期的结束。
学生们大多返回老家,投身於领地与其周边的诸多社交活动当中,试图与其他家族缔结更加稳固的关系,替继承爵位之後的未来铺路,话虽如此,身为王储的亚瑟并不需要这麽做。
在神圣王国的贵族界,文之顶点且担任历代宰相的德斯雷修卡公爵家,武之顶点且担任历代将军的奥里西凯恩公爵家,甚至作为王国最强武力後盾的格亚威廉士侯爵家,三大家族都衷心拥立着王室的西亚多里安家。
只要亚瑟名正言顺地继承王位,三大家族都会献上忠诚与祝福。
正因为如此,长假期间,亚瑟反而比起学园时期拥有更多的自由时间,然而此刻的他却强忍烦躁地加重脚步。
原本约定好毕业的时候要在学园举行一个小型婚礼,现在正是讨论细节、场勘筹画的好时机,然而梅茵却无故缺席,甚至在学期结束的隔天音讯全无地搞失踪,倘若没有她留在宿舍房间的亲笔信以及克劳德、艾略特的反对意见,亚瑟早就以王子的身分召集禁卫队展开全国层级的搜索了。
「──话虽如此,找遍过去曾经和梅茵约会过的场所全部一无所获,连斐罗男爵的领地都整个翻过来似的找过了,依旧没有任何线索,她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
亚瑟烦躁地咬住嘴唇,暗自列出其他尚未找过的可能场所。
紧接着,亚瑟注意到走廊末端有一个英挺修长的身影。
他穿着合身笔挺的服装,有着深褐色长发与聪颖睿智的眼瞳,正是下任德斯雷修卡公爵的克劳德。
「──克劳德!」
被喊了名字的克劳德应声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刻转身,而是默默站在原地好几秒之後才重新挺直脊背,端正神色地做出回礼。
「亚瑟殿下,下午好。会在这个时候相遇真是偶然。」
「你那个位置早该注意到我了。为什麽没有主动过来问候,难道是心里有鬼吗?」
「没有的事。」
「关於发生在学园祭那场令人难以置信的闹剧,我可是相当慈悲地没有进行追究,然而难道还有其他瞒着我的事情吗?」
「音乐祭的是情确实相当感谢殿下。」克劳德再度躬身。
「没有发自内心的感谢就免了,我也不需要。」亚瑟皱眉说:「今日来王宫有什麽事情吗?」
「父亲的身体微恙,我来向宫廷药师拿取药品。」
「德斯雷修卡公爵吗?既然如此,直接让宫廷医师到你家的宅邸即可,也可节省不少时间。」
「只是老毛病的偏头痛,没有那麽严重。感谢殿下的关心。」
亚瑟耸耸肩,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正色询问:「你那边还是没有梅茵的消息吗?」
「是的,我单独询问过几位在学园内与梅茵较为亲近的女性学生,她们都表示没有听过梅茵提起最近有任何外出旅游的计画。」
「虽然她向来总是随心所欲地行动,不过其实是相当怕寂寞的类型,无论去哪里都会找人陪伴,然而这次却放下我、你和艾略特三人,独自前往旅行,你难道不认为事有蹊跷吗?」
「我认为不需要太过担心。梅茵也是成年人了,做事自有分寸。」
「……克劳德,你变了呢。」亚瑟猛然沉下脸,皱眉说:「换作是以前,最容易操心的你不会只问过几名学园的学生就了事,说不定已经亲身动身寻找她了,为什麽现在却摆出如此冷漠的态度作壁上观?」
「殿下才是太过操心了。」
「我这是正常的反应!梅茵可是从未修习过武术的弱女子,再加上无条件信任他人的善良个性,独自外出旅行倘若遭遇什麽不测该怎麽办!」
「……对於殿下展现出这种过度的保护慾,宛如依旧中了魅惑魔法尚未解开的情况,我反而感到十分疑惑。」
「又要提那件事情吗?」
亚瑟感到厌烦地搧着手,讪然开口:
「我都不晓得重复过几次了,那些都是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现在王国的小孩子甚至没几个人听过『魅惑魔法』,只有边境那种缺乏娱乐的场所才会在夜晚的酒馆热烈讨论着这种纯属虚构的故事。你知道还有不少边境的居民相信有位叫作格雷斯的勇者杀死了大陆的最後一条龙;或者是天空某处打从千百年前就飘浮着一座叫作『艾菈维尔雅』的城市吗?简直荒唐可笑。」
「殿下对於流传於边境的诸多传说故事也有所了解吗?」
「还不是因为这阵子你和艾略特一直在提关於魅惑魔法和鲜红色灾祸的事情,我这边也得点准备才有论点驳倒你们啊。」
「我们并没有说谎,这些都是事实。」
「唉,好吧,今天我就先退让一步,假设这些事情都是真的好了,然而可以解开魅惑魔法的手段在王国图书馆的任何一本书籍当中都不曾提到。根据记载,那是因为美人祸国的偏颇印象才被称为『灭国魔法』,实际上,千百年的历史当中没有任何人被证实拥有『魅惑魔法』,因此也与鲜红色灾祸那种连发生原因都不明的天灾没有关系。」
「这段时间,殿下已经将王国图书馆的藏书全部看完了?」克劳德讶异反问。
「学园已经没有考试了,学生会的工作也只剩下巡视校园而已。」
「即使如此那可是超过万本的书籍啊。」
「我自然不会一个字一个字地看,那样多缺乏效率。那个时候,你们构筑出如此规模庞大的故事也要替爱琳娜脱罪这点实在令人佩服,不过也因此反而让人担忧你和艾略特的脑袋,到底发生什麽事情才会想要将『魅惑魔法』与『鲜红色灾祸』两起毫不相关的事情串在一起。」
对此,克劳德感佩地颔首。
「殿下不愧神童的称号,令人佩服。」
「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的时候就算了,你在其他人面前使用这种讽刺的语调试试看。即使宰相的职责是向君王直谏,这种调侃也踩到底线了。」
克劳德再次颔首,判断现在无法说服对方,不再争辩,转而开始思索着脱身的藉口。
这个时候,一个脚步声笔直朝向两人靠近。
在场的两人分别是王子与公爵之子,位居神圣王国社交界的顶端位置,尤其此处还是王宫,即使是长辈也碍於身分地位不会主动上前攀谈。换言之,能够带着轻松态度向两人搭话的人选相当有限。
一想到此,克劳德忽然涌现不祥的预感,正要阻止的时候却看见艾略特低头阅读着一卷羊皮纸,边走边说。
「──克劳德大哥,太好了,总算找到您了。刚刚在宫廷药师那边擦身而过了。您下次要寄信给爱琳娜的时候可以帮我稍一个口信给她吗?之前寄给她的舞会邀请函一直没有回应,希望可以帮忙说服她来参加,对了,也顺便让她提醒梅茵别忘记快要开学了。」
艾略特说完之後才猛然注意到克劳德身旁还站着的人正是亚瑟,惊觉失言地咬住嘴唇,当场僵住。
单手摀住额头的克劳德强忍住叹息,徒劳地试图转移焦点。
「艾略特,我已经跟你说过许多次了。爱琳娜目前还只是平民的身分,不会参加任何的舞会、餐会,即使真的要参加,她重返社交界的第一场舞会也会由德斯雷修卡家来举办。」
「嗯、嗯嗯,我知道,不过奥里西凯恩家与德斯雷修卡家是相交甚笃的家族,考虑到自己家族举办的宴会就必须担起招待责任这点,让爱琳娜以宾客身分过来参加我家举办的舞会更加轻松。」
「好意心领了。爱琳娜是我的妹妹,她重返社交界的舞会自然由我负责处理。」
「克劳德大哥,您这种过度保护妹妹的态度,我认为不太适切。」
「……喔?还真敢说啊?明明到前一阵子之前都只是一直跟在我後面的小鬼而已。」
「那是小孩子时候的事情了吧!」
克劳德和艾略特各自散发出杀气,不过亚瑟用着极度不悦的态度开口,强压过两人的气势介入其中。
「──你们两个不要转移话题,刚才说了梅茵在边境?原来如此,很多事情顿时说得通了,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的你们两人才可以摆出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看来只有我一个人不晓得呢。」
对此,克劳德和艾略特都保持沉默,没有主动接话。
亚瑟气急反笑,大大地勾起单边嘴角,朗声开口:
「很好!很好很好……克劳德,艾略特,正好你们两人都在场,我就趁现在公布学生会在长假期间的最後一项活动吧。作为学园学生会成员,我们要履行『游历国土、增广见闻』的校规,前往去边境进行视察。所有成员都禁止缺席,这是我身为学生会会长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