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拨弦声传来，长笛清丽的音色豁然拨开云雾。他缓缓抬首，朝前方流畅滑行，墨发随风飞扬。
清晰的步伐，身姿倾斜，後外刃交叉滑行，双臂平举，彷佛随时都会起飞。
——林星海身为外行人，并不懂如何分辨复杂的步伐。她眼里映着他的修长身影，从脖子到肩颈、从肩颈到腰部，再从腰部到足部，线条流畅，每个细节动作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倏地唰一声响。
他的身影飘飞，落地的刹那，承接了合乐里的双簧管进入。
粉丝们所说的高飘远，大抵就是指这时刻。他脚边的冰花溅起，萦绕在周身。
优雅从容。
林星海脑海里冒出这形容词，相较於上次现场观看，他对这次的长曲，似乎找到了新的启发。
镜头一转，照了他的上半身，林星海却注意到他的表情，紧抿着嘴唇，认真又严肃的模样。
她屏息凝神，这刹那，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
翌日，清晨。
都市内，育幼院门口传来孩子们嘻笑的声音。一名妇女急急忙忙从里头追出来，见到陌生面孔，只来得及向林星海莞尔一笑，便转身赶孩子进去。
宁静淡雅的早晨里，笼罩上阳光柔和的温度。
时隔多年，此处与以往如出一辙。
办公室外的墙上贴满了陈旧相片，每一张下面都有孩子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写下拍摄日期。旁边就是木头旋转楼梯，随着孩子们上上下下，嘎吱嘎吱作响。
她轻敲了敲办公室门口，得到里头的人许可，遂推开了门进去。
里头只坐了三个人，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闻声转头朝这方望来。
「请问⋯⋯」林星海弯唇：「你们还有招人吗？义工。」
一名中年男子会意，点了点头：「噢，有的、有的！」
那赶孩子的妇人却放下茶杯，端详她的脸几秒：「这麽年轻，怎麽会想要来这里？」随後补了句：「我们都是全天班的。」
林星海已听着指示，走到桌前登记，握着笔的手一顿，回答：「没关系，我暂时没有别的安排。」
几人又闲聊几句，钟声便响起。妇人看了眼表：「哎呀，我要赶快给孩子们拿面包⋯⋯」慌慌忙忙的收拾桌面站起。
中年男子却皱眉：「我也要去上课，客人还在图书馆，要有人留在办公室让他好找⋯⋯」
「我去吧。」林星海接话，静静的搁下笔，没等回答，转身就踏出门槛。
妇女没有会意，回过神时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不禁喃喃：「⋯⋯她知道厨房在哪吗？」
林秦瑶在这当过三年的义工。
天天都待整个下午，所以这里对林星海来说，就如自家後院一样熟悉。办好事情後，原本打算原路回去，踩着凹凸不平的石子小径，耳边充斥着孩子们欢笑，脚步不禁放缓了些许。
右侧是个大水池，水并不深，只养了几条鱼；左侧是一排教室，有些能见到影影绰绰的人们，有些没有开灯，里头空无一人。
视线扫过最後一间图书馆时，隔着贴满贴纸的玻璃窗，模糊间，里头似乎有个成年人，正坐在凳子上看书。
鬼使神差的，她停下脚步。
玻璃窗上全是孩子们的劳作以及贴纸，从缝隙中，根本看不清里头的人。
她手指轻扣着冰冷的门把，心中像是长了无数根小草，挠得不能安宁。
「喀。」
轻轻推开。
里头大片阳光争先恐後倾泻在脚前，她站在光影的交接处，朝着角落望去。有几排书柜，男人坐在书柜旁的凳子上，修长的腿微微曲起，左手扣着一本书，同时偏头望来。
四目相对。
时空彷佛静止了，阳光灿烂的图书馆里，细小绒尘飘舞。她整个胸口都变得滚烫无比。
「⋯⋯好久不见。」她喉间发乾，轻咳一声：「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余涵光没有答话，将手上的书倒扣於桌面，微微一笑：「好巧。」
她捕捉到他眸底细碎的笑意，低下头弯唇，也悄悄笑了起来。
他顺口又答：「我已经习惯来这好几年了。」
好几年？林星海困惑的道：「我以前⋯⋯也几乎天天都在这，但是从来没看过你。」
余涵光听出她所指的「以前」是怎麽回事。林星海补上一句：「大概两年左右。」
闻言，他有一瞬愣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林星海并未查觉，径直走向书架区：「介意我在这看书吗？」
身後传来他的答覆：「你随意。」
林星海挑几本抱在怀中，回到了座位区，静静的阅读起来。室内偶尔响起翻页声，她盯着书，白纸黑字却读不进脑里，不小心分神，又得翻回到前一页重来一次。
她一直在想——余涵光什麽也没有说，是默许了她辞职，也默许了她把旅馆费用都还清了？
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林星海最後乾脆不读了，手上捧着书，心思已飞到九霄云外。
她侧眸望去，余涵光坐在凳子上，单手扣着书本，修长五指张开，指骨清晰分明。他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後颈，即使是坐凳子上，背脊仍旧笔挺。
沉稳又安静。原来这是他读书的模样。
以为余涵光会有事缠身，像以往一样早早离开，却没想到，这一待，却待到了傍晚。
外头的钟声响起，回荡在图书馆内。
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交杂着嘻笑声响起。过了一会儿，大门很快被打开，几名约莫八岁的孩子们站在门口处，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好奇地朝他们张望。
那名妇人风风火火地从後方赶来，见到余涵光，诧异的「啊」一声：「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还在。没吵到你们读书吧？」
余涵光微微一笑：「没有。」
被这麽好看的人客气对待，妇人也不太好意思的笑了，转身叮嘱：「你们看书，也要像哥哥姊姊一样安静，不可以吵到别人，知道了吗？」
孩子们齐声道：「知道了！」随後作鸟兽飞散。
一名小女孩躲在书架後方，水灵灵大眼紧盯着余涵光，忽然道：「哥哥，你是不是常常出现在电视上？」
几名孩子被这话吸引，一窝蜂围了过来。另一道响亮的声线响起：「我还常看见他站在公布栏前面看照片。」
「什麽公布栏？」
「就办公室外面的那个啊。」
「噢噢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