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一生一世只爱一人,对吧?
春天,让人想谈恋爱的日子。
有着细眉丹凤的东方面孔,勾人心悬的眼神,抚媚的手势擦起血玫瑰色的口红,那明亮闪耀的双唇,像颗厚实饱满的苹果让人想一口咬下。
如此美丽出众的女子占据了百货战区里的所有电视墙。
可广场聚集满山满谷的人群,却不是为了他而来。
清晨刚搭建起的舞台,不到一小时就被占领,偶然经过的观光客、在附近上班的职员,虽然对行走的道路受到阻碍,显得极度不方便。却因看见舞台布幕和周遭竖立起的人形招牌,心里也有着和他们一样的悸动。
到了下午两点,热度达到了高潮。
举牌吆喝『CoolRabbits』,整齐划一的呐喊声,五名兼具可爱与帅气脸庞的少年接连出场。
目眩神迷的舞技以及让人听了耳朵彷佛就怀孕的歌声迷倒了女人……还有男人们。
由少年组成的偶像团体,他们的一动一静一颦一笑,引发众人的狂热以及濒临失控的场面。
比人稍高大那麽点些的兔子型人偶,超萌的表情配上卡通风格的保安制服,阻隔那些欲想冲上舞台献花……甚至是献上自己最珍贵一吻的歌迷们。
握手、拍照、拥抱,甚至是推挤、拉扯、强攻……
当战场被自称活动主持人宣告即将进入尾声时,他的身上瞬间被插上数千条名为歌迷之怨念的长茅。
深受千万粉丝爱戴的少年们,在数十名工作人员的协助下依依不舍的迎向他们的保母车。
走到车前,五人默契的转身,摆露出可人、可惜、可怜、可悲、可帅到不行的表情,对着可以攻陷一座城池的人马挥手,尖叫的声音撼动了附近大楼的基座。
眼看最後一位少年的第二只脚移步到了车里,紧接着车门被硬生生的给关上,歌迷们的心差点被撞碎,那碎片堆积起来可是让清扫人员连续扫七天可能都没办法清乾净。
前面路线畅通,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正好转到绿,保母车司机踩下油门。
车即将离去,有人从看不见里头情况的车窗上,清楚地看见一道吻痕贴在上面。
又一次尖叫震撼到方圆五百公尺行驶中的车子都感受到地在摇晃。
所有自称他们女友的人都幻想着这一吻是亲在自己的嘴上,有的兴奋过头昏倒在地,有的不死心追着车像倩女幽魂里的女鬼跟在後头,只是这群女鬼有多少披头散发、面目可憎、龇牙裂嘴,画面恐怖至极,最好是别回头看的好。
终於功成身退的保安兔,擦擦自己脸上的灰。
走到他身旁的人伸出手来,「辛苦了,霏霏姐。」脖子挂着工作证,稚气的脸说着可爱的声音,明显可见还是个在读书的学生。
拿下这颗有些偏重的大笨兔头,相对来说较为娇小的霏霏很是吃力,除了还能看见一小颗人头塞在大兔兔的身体里。霏霏很像是被魔物吃进了肚子,有点可怕。
为什麽一个女孩子要做这种遮脸藏身,靠着苦力不讨男人爱的工作?
明明霏霏长得又不是一副尖嘴猴腮的怪样。
「小芳,你再不帮我把这头拿走,我就快要被它重死了。」
从思考中清醒,一脸被抓到把柄的小芳,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赶紧在霏霏要倒地时接住,轻手轻脚的放进装满填充泡棉的箱子里,满意自己还能留下一处要放置它的下半身,拍起双手,准备迎接。
等了两秒没有下文,小芳打算催促时,讶异站在眼前的霏霏表情抽搐,头下那不成比例的绒毛身体竟跳起了殭屍舞。
圆滚滚的眼睛大到不能再大,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似的,小芳微微张开的嘴正要发出此生从未发招过的狮吼功。
「救…救…我…」霏霏赶在他发功前崩溃的喊着,「我的手机在响,可以帮我拿出来吗?」
无法弯曲的肥肠手臂朝着小芳拉,「就在这里面,你伸进去。」
想要抗拒,奈何无法眼睁睁看着人长得不错,心地还不错,对他还不错。
最重要是小芳很义气,很善良,就顾不上两个女人摸来摸去的暧昧举动吸引到观众侧目。
霏霏不胖,小芳也不胖,但两人要塞进那人偶的身体里,还要找出那手掌般大小的手机──费了点功夫。小芳喘了两口气,再多待个几分钟也许就会窒息在霏霏的嘎吱窝里。
还好霏霏没有体臭毛病,汗流的也不多,事後小芳回忆起这段往事时突然一阵感慨,为何要在一路祥和,不愁吃穿的大学生涯里,答应做这种可能会影响到他正式加入社会职场工作前,就已经发现这世界一点也不单纯的时薪工。
「喂,找我有什麽事?」人偶里的人缩起身子,好从脖子洞口处腾出正常的手取手机听。
「姐,来帮我。」
听着霏霏和电话的另一头讨论起事来,没其他事可做的小芳自动自发地走到背後,把玩偶的下半身体往上抬。
霏霏自然地扬高了头,放任小芳努力从他身上扒下外层防护,最後只剩下薄薄一层的白色棉衣紧贴在胸口遮掩不该看到的地方却又好像能看出点什麽东西来,若隐若现,惹人羞羞。
「那我等你,快来。」
「等等……」
「怎麽了?」对方不小心透露出心底的忐忑不安,不容易敲定好的事,该不会这麽迅速就飞走了吧。
但求的人可是他姐啊!这麽说服自己好让他的信心能多充点气。
「答应我的事要做到。」
装好箱子准备抬走的小芳听到霏霏说起这话愣了一下,好奇心作祟的他想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谁,让霏霏这麽在意。
「喔……」对方不是很情愿,却又没有其他办法。
换霏霏正要挂断电话时,手机传来最後的挣扎。
「但是我这两天很忙,可能没办法……」
「我都帮你解决工作上的事,还要多忙啊。」怒气上升了两度,还不至於让人感到威胁,小芳意外发现个性一向和蔼的霏霏也会有生气的一面,这让他更想了解电话的那头是霏霏的什麽人。
「好啦,我知道了。你今天帮我搞定工作,我明天一定回去。」
「意思是这次的案子会做到很晚罗!」
「那可说不定,因为有你,一切都会进行的很快。」
「说甜言蜜语可不一定管用喔。」
「那是老弟我相信自己老姐的能力。」不喜欢拖泥带水,任何事情一次性做完是霏霏的工作原则,所以只要是他能做的事都会非常认真的去完成,务必做到在最短时间达成最高效能。
挂上电话,霏霏发现小芳凑到身边很近,脸上明显可见想打听他的八卦。
「我临时接到一份工作,得先走了。」霏霏轻拍小芳的肩,有打气的意味,也有帮忙收拾善後的请求。
「那得请我吃一顿饭才行。」小芳刻意把箱子抬高了些。
「请你去吃可以媲美米其林餐厅手艺的义大利面如何?」
话越传越远,霏霏已经坐上小折准备飞奔。
「那我们再电话联络,掰掰」
小芳都还没有给予任何回覆,霏霏行动力如野马奔驰在草原般迅速。
望着看不见踪影的路口,小芳想喊却没出声,只好无声的自语。
「是他忘记还是我应该提醒他──还有鞋子没换。这下我该怎麽把这兔偶装还回去。」
装上兔脚的霏霏宛如有兔神加持,一般需要三十分钟的路程,他十分钟就到了。
见到救命恩人的江江,也就是霏霏的弟弟,马上派造型师定装,然後拿出稿子。
「任务非常简单,不用背台词,动作就只有这样。」但霏霏还是仔细的研究剧本内容,直到发现帮他吹头发的人眼神瞄着他的脚下,他低下头看才惊觉自己没把鞋子换回来。
「这鞋子真可爱。」吹头发的人说着,但心里却想着他是个古怪的人啊。眼光另类是好听,看着整体打扮完全没有任何一点时尚感,能穿着这身奇装异服在街上走,该佩服他的勇气还是……怪胎?助理导演怎麽会选了这样的人来演这角色。
霏霏尴尬的微笑,然後朝手机看了一眼──小芳的留言。
「已经帮你和经理说抱歉,等你忙完就会把道具还回去,你的鞋在我这儿,记得跟我拿。」
霏霏抿着嘴,眼角颤抖,在手机上写着:「你人真好,不过我现在没有其他鞋可穿,待会我把道具还回去,我要穿什麽回家……」
打到一半,霏霏又删了回去,只留下『我知道了,谢谢。爱你喔。』
标榜民间大朋友小朋友都爱的瑞光鲜奶新推出的口味──可可牛奶。
厂商特别请近年来名气高涨的小生──唐可当代言人。
幕後人员忙着做最後环境布置、道具摆设,确保每位演出人员都在定点上做好准备,负责主持大局的导演一声令下,拍板人员倒数3.2.1……
镜头直接对焦在黑白混搭的模型母牛,音乐一播放,母牛突然动了起来,从吃草到能举起两只前脚,像人一样只靠着後脚站立。与原本还在锄草的农夫化身成动感小子一同跳起了舞。
道具屋里走出一身白马王子装扮的唐可,农妇发现他的存在,惊讶到惊呆,然後转变为痴情。
放下手边刚挤好满满的牛奶桶,从桌子上取一瓶杀菌过的牛奶罐走到他身边,如含羞草般的神情期望他收下。
看着唐可神清气爽的喝下,农妇妄想那是从自己身上挤出来的……,这是扮演农妇的女演员自己内心的戏,编剧可没这麽写,导演更不可能这样拍摄。
但不只农妇这麽脑补。
唐可一口乾完,眼睛睁亮,满意的点头,两排洁白牙齿中伸出了红润俏皮的舌头,舔上残留在嘴角边的牛奶。
不用等到电视播出後,可想而知见到这幕的观众心里有多沸腾,网路观看人数又会是一阵高潮波澜迭起。
在现在、此刻,能亲眼见到的女性工作人员,口里渴的,胸口痒的,室内温度因此提高了五度。冷气机猛然受到巨大压力袭来,加大马力吹动,勉强让温度降下三度。
若不是碍於职责所在,有多少人想趁这工作之便行姨母笑之事。
这位让人想霸占他的眼和唇,连续三年被杂志封为『最想被他亲吻的男艺人』第一名──唐可。
长相清秀、乾净,身材高挑、体重轻瘦了点却也是有肌肉的人,要对50公斤的女孩公主抱这种事还是可以做的到。
以同年龄的人来说,气质上有些老成,却也因此,不论是十八岁还在读书的高中生或是四十岁事业有成的黄金单身汉角色,他都能演。
演技百变──嬉闹、严肃、风流、专情,各有各的独特性,直至今接演的角色都还难不倒他。
而他的粉丝对他所有演出过的角色都爱,即便是早期演过被女主角抛弃的男配角,不被关注的路人甲乙,网路上还是有人会拿出来翻看,甚至剪辑成专属於唐可的主角戏。
为了保持一定的曝光率却又不失质量,唐可每年最多拍两到三部戏,然後接几场广告代言。
而这次是他今年接的第六个代言产品。
「当『可可』遇上了牛奶……」
导演前的摄影镜头集中在唐可身上,一名无关紧要的白衣女子出现在他面前,指示要喝他手上那罐印着广告商标的可可牛奶,还要求他亲自喂他喝。
镜头巧妙的只拍摄到女子部分面容──渴望的双眼,饥渴的小嘴,一口接一口饮下唐可的满心爱意。
可可牛奶的颜色留在了白衣女子的嘴角,唐可把手伸向了他的嘴边。
白衣女子腼腆笑着他贴心的举动让人心动不已。
接着,那张弹润可口,令众女子倾心的厚唇扎实的贴在了白衣女子的唇上。
镜头特写了他们的亲吻,画面持续动作了三秒,就连身为男子的导演也忍不住抿了嘴。
最後唐可对着镜头露出满意的表情说着:「这样的可可牛奶,让我一滴都不想浪费。」
导演喊卡的一声,看戏的、沉沦的、滞呆的表情瞬间回复正常状态。
唐可正想对白衣女子说声辛苦了,可一眨眼的功夫发生了让他措手不及的画面。
等着看回放的导演说着:「镜头完美,不需要补拍。」
霏霏立马转头走人,留在原地的唐可有一种被甩了的心情。
导演拍了唐可肩膀,语重心长的说着,「又来给我个即兴表演,脱稿演出,要不是江江临时找来的人竟然能马上配合你演出,影片整体呈现出来的结果更胜原来编排的──我一定把你臭骂一顿。」没发现唐可脸上浮现难得的尴尬,导演满意的表情预期这作品能让他得到一座广告奖项。
他为什麽会哭?唐可回想亲吻时是那麽的自然──享受当下,没有感觉到一丝不舒服。
……是因为紧张吗?
耳边听见有人说起,原本饰演白衣女子的模特儿还在国外参加时装秀,赶不回来,所以助理导演江江拜托他姐来帮忙。
演戏对霏霏来说──就是演戏。可在别人眼中,演戏是他的天赋。
高中时期,霏霏被弟弟江江怂恿进入戏剧社──因为霏霏天生就会演戏,而且演得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小时候,别人的父母都是讲童话故事书给孩子们听,而霏霏是用演的方式让江江了解故事内容。
当江江看着霏霏演戏时,萌生了他想当导演的梦。
大学毕业後,江江从工读生、助手、资深助理……到现在的助理导演,每次工作遇到麻烦状况时,一通电话,霏霏就会赶过来帮忙,主要是当临时演员──所以有些工作人员对霏霏很熟悉。
江江觉得自己死定了──霏霏是无法接受有人没经过他的允许就吻他,而且又不是他喜欢的人。
「为什麽演戏就要理所当然可以接受和任何人做到亲吻这件事。」
那是在学校戏剧社为期末表演彩排时,霏霏对角色剧本提出的抗议。
「爱情故事结尾男女主角相爱亲吻──很正常啊。」
「故事是这样写,但演戏不用这样子做吧,要表达两人相爱可以有别的方式呈现。」
「我是编剧,我就要这样写,你是演员,就要照我的剧本写的去做。」
「那我不要演了。」
最後霏霏退社,而接演的人现在当上了八点档狗血剧的女主角。
江江觉得姐姐很可惜,当时连社团指导老师都觉得他是当演员的料,可惜他有个很大的原则,绝对不接受吻戏,甚至是亲热戏。
江江去找霏霏时,他已经换下了戏服。
来的路上想过要说些什麽,做些什麽来平息姐姐的愤怒。
「江江……」
……已经做好会被掐死的可能性。
「可以帮我跟道具组的人说,这鞋子借我穿回家吗?」
……什麽?江江疑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
「不行吗?」霏霏不耐烦的说着。
「当然可以,你就直接拿走,这可以报公帐。」
「不用,我只是没鞋穿回家。」霏霏指着那双又大又白又多毛的鞋子。
「你把人家的道具穿走啦!」……但现在也是。
「是上一份工作的道具,我得拿去还给人家了。都怪你,我接到电话忘了还,穿着就急忙赶来。」
江江自知理亏,不敢再说姐姐的不是。
「对了……」要走时,霏霏从眼中射出一箭。
「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
就这样!不生气我让他被一个男人吻了?虽然说唐可这男人有很多女人想被他吻,可我姐就是个铁铮铮不被外貌所诱惑。
「姐,你当真不生气。」江江还是决定要把心中的结打开。
「刚才你被唐可吻的事……」
霏霏一下脸火了起来,双手紧握拳。
「姐,我跟你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之前拿给的稿子上也没这段啊!是那个唐可自己加的戏。」不过姐你还真配合他挺好呀,那个吻……这话江江把它堵在嘴边没直接说出口。
霏霏迟迟没骂人,也没打人,只是站在那儿不动,快成一座石山。而此刻的他正想着自己和人亲吻的画面被亲弟弟看见,真是羞愧到无地自容。
「没担心,你表现得很好。」一个声音,两姐弟同时惊讶的看了站在出口处,摆弄着自以为帅气姿势的唐可。
霏霏嘟起嘴的同时,唐可轻咳了一下,「我知道这吻来的太意外,我又没跟你事先演练一下,可是你绝对要放心,以我这过来人经验丰富,知道什麽姿势、角度,如何和对手搭配能呈现出最完美的作品,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霏霏眯起了眼,这男人真自恋。
「可哥,我还没跟你介绍,他叫霏霏,是我的……」
「姐姐。」
江江感觉到霏霏在忍耐着要揍人的心情。
「我听外面的人说的,你怎麽不早点告诉我──他是你姐。」说到一半,唐可抱怨起江江──这让两姐弟糊涂了,做错了什麽事吗?
「我觉得霏霏有当演员的天赋,只是当个临时演员太可惜了,所以我想推荐『你』进我的经纪公司,相信对你未来在演艺生涯会有很好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