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上了救护车，妈妈急救时，她被带去处理额角伤口。拭去表层血滴後，看起来就没有那麽怵目惊心，只是一块颜色浓烈的瘀青罢了。
宗原一直陪在她身边，看到她的伤口时，眉头紧拧。
「没事，我习惯了。」握住他的手，芷离轻轻勾起嘴角。
他突然想起之前芷离回家後再出现，身上偶尔就会带着瘀伤。「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虽然是这样啦……但是……」每次只要妈妈情绪失控伤害了她，就会自责得流泪抱住她，不停得说对不起，她要怎麽怪她呢？「她是我妈妈。」
她其实很生气，气妈妈选择逃避自己隐瞒多年的事实，也气自己明知妈妈生病还这麽咄咄逼人。所有的怒气环环相扣成了满满的无奈，她不知道该怎麽办，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妈妈。
她做的事情跟妈妈有什麽两样？虽然时时觉得妈妈的存在是卡死自己梦想的障碍，但她并没有想要妈妈消失呀！她轻声喃喃：「像我这样的人，真的能够幸福吗？」
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宗原轻轻一叹，望着拿着冰敷袋按着伤口，眼角闪着泪光的芷离，轻轻的揽住她，让她把头靠自己肩上。这是他能做的，为数不多的小事。
芷离心里一定不好受，但为什麽还要勉强自己笑着呢？这时候他又能做什麽呢？一直以来，对於让芷离烦心的一切，他都觉得无能为力。
「别这样。」宗原道，「是我提起这件事的。」
芷离默默无语。
这不是宗原的错。急救过後，妈妈的生命迹象稳定下来，虽然还没清醒，但还是被转到一般病房。可是，妈妈醒来之後呢？会不会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恶性循环？
巡房的护理师推着放满医疗用品的台车走出来，看向芷离，问：「是秦有容女士的家属吗？」
「是。」芷离站起身，「怎麽了吗？」
「她已经醒了喔。」护理师虽然戴着口罩，但芷离感觉得到她的微笑。
芷离垂下头，没有回答，而宗原牵起她的手，轻声道：「要进去看她吗？」
芷离摇头，她还没准备好。
护理师已经走远，宗原松开芷离的手，望着她，道：「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妈妈说。」
「欸？」芷离瞪大眼，「可是——」
「我知道。」宗原点头，「我会注意语气，尽量不会刺激她的心情。」虽然他觉得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刺激源，不过，他还是想试着为芷离做些什麽。
※※※
沉默。
进到病房已有一段时间，芷离妈妈头转向窗外，看也不看宗原一眼。而宗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注视着芷离妈妈，同样不发一语。
这样静静的也好，他也还需要一点时间组织自己的语言，否则他怕他也会不自觉的让语气变成不满的质问。要好好的把自己想传达的内容传达到对方心里，虽然很麻烦。
他真的很讨厌麻烦。
深吸一口气，宗原道：「小时候，我妈妈就离开我们身边，所以我一直无法理解你对芷离态度，如果说那是所谓母爱的话。」他顿了顿，「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不想让芷离受到伤害，也不想让她难过，这点我和你的立场相同。」
芷离妈妈没有回答，只是掐着被单的手紧了一些。
「我得坦承，你怎麽样与我无关，我不会干涉你的想法或是行为。但是，芷离不一样，如果你生气难过，她也会跟着伤心，而我不喜欢芷离那样。」宗原垂下头，「你也不喜欢芷离那样吧？」
芷离妈妈幽幽说了一句，「你把她带走吧。」她望向宗原，双眼含着泪水，「不要再管我了，这样你们就自由了吧？就当她没我这个妈妈。」
「我也是这麽想的。」宗原道。
芷离妈妈撇过头，「那你还在这里做什麽？看我笑话吗？」
「我原本想着，就算手段强硬也要把芷离带走。但是，芷离不肯，芷离没办法抛下你，她知道你所作的一切都是出自於对她的爱，就算沉重，但她不恨你。」宗原抬起头，望着芷离妈妈，「如果硬是要她二选一，只会让她痛苦，所以不管你说什麽，我都会跟她一起留在你身边。」
芷离妈妈瞪大双眼，看向宗原，「你疯了吗？」
从喜欢上芷离那一刻起，他就不正常了吧？开始把一切麻烦往身上揽，而不是一走了之，跟从前的他完全不一样。宗原摇头，「还有，我会提案研究抗忧郁剂，一定会让你好起来，这是我的承诺。在那之前，请你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眼泪从芷离妈妈的脸颊滑落，「为什麽……」
「对芷离而言，这样才是真正的幸福。」宗原站起身，垂下眼，沉默了半晌，道：「芷离曾经说过：『哭也许是因为自己心中某个角落正大声呼喊着，希望某个人可以看见自己的哀伤，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也许杨先生已经不在了，但芷离还在。」
宗原走出病房，而芷离妈妈已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