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听别人说过，时间会冲淡一切。
起初觉得这个说法挺荒谬的，如果时间真的能让所有事情如飞而去，那就不会有所谓的「报复」，和一切人们因爱恨情仇所衍生出的社会案件。
不过那都是大事，就好像河流始终都冲不掉已经深根在地底的千年老树，若非像土石流那般的重大变故，也冲不走那些扎根在心中的痛。
反观我和韩书恺决裂的这件对社会来说再也小不过的蒜皮事，时间这样的洪流还真是无情的把这小石子冲到连渣都不剩，只能在万粒沙中独自停留，谁也不会注意，包括我——渺小的当事人——那念之。
上次在咖啡厅和韩书恺把话说清之後，差不多有一个月了，除了简可薇和我提过他和何萱芮分手的事情，和班上的女生随口的八卦，我没有他任何的消息，更别说是有互相连络了。
这样挺好，感觉挺自由的，再也不用因为他而有什麽奇怪的心情起伏——
排除想起小时候的事难免会有点感伤啦。
下课，又是苏以玟的花痴发问时间。
「谢谢教授。」
一如往常的向闵允镐鞠躬，苏以玟回身接过我帮她提着的包包，眼里闪着不知道什麽时候才会熄灭的星星。闵允镐依旧是闵允镐，还是那个斯文温柔的男教师，但我怎麽觉得苏以玟越上他的课越想把助教呑了？
我无奈按了按太阳穴，瞄了助教一眼，後者扯着嘴角，笑得那叫一个勉强。
看吧，那麽体贴的助教耐心都快磨光了。
⋯⋯等等，为什麽我会认为他很体贴？
「同学，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先离开了。」闵允镐莞尔一笑，见苏以玟点头後将视线移到我身上说：「念之，今晚吃什麽？」
「吃你——」
我瞠大双眸，很没用得摀住苏以玟的嘴，顺手使劲捏了她脸上的肉，这家伙肯定胖了，长肉我还接受，这吃得连胆子都给她长了啊！
你不要面子可我要啊！说这什麽话！更何况人家还是为人师表，被学生调戏成何体统！
撑起笑容，乾笑，我甚至能想像我现在的表情有多狰狞，「助教，我跟这娘儿有约了，先走了哈、哈哈⋯⋯」
还不等闵允镐回应，我连拖带跩得把苏以玟带出教室，一路直奔校门口的麦当劳。
为了防止苏以玟再说出什麽一鸣惊人的浑话，我用蛋卷冰淇淋收买了她的喙，换来一分钟不到的宁静。
我说她话为什麽那麽多——
「那念之，我在帮你制造机会耶，你怎麽那麽不领情？」苏以玟吮了吮指尖上的冰淇淋，无辜地瞅着我，「看我多仗义，好心给雷亲。」
我猛的翻了白眼，「吃掉助教算什麽制造机会？小姐，那叫调戏啊⋯⋯调戏！」
「吃掉有什麽不好的？我看助教对你挺有意思的，不会拒绝啦！」
我的脸对着她抽了抽，掏出手机，不想搭理她。
倒是她还挺有耐心的为我解释：「难道你不觉得助教对你特别好吗？按三餐问候、放学开车载回家⋯⋯这是我在学校看到的，说不定在家还有什麽不为人知的进展⋯⋯嘿嘿嘿⋯⋯」
「能有什麽进展？」
苏以玟眯起眼，双眉挑起，神秘的拍了三下手⋯⋯
你果然龌龊！
不过仔细想想，这些日子闵允镐还真对我挺好的，时常张罗我的晚餐，家里的公用区域也几乎都是他在打扫，甚至在我心情突来的低落时，都是他在我身边陪伴我的。
这样的好是不是代表着什麽？
「欸我说认真的，一般的室友才不会有这些举动。」苏以玟弹了弹我的手机，「看看你的通话纪录，除了我以外，你的联络人还有谁？」
我愣了一下。
见我这般反应，苏以玟只是耸耸肩，「好啦，想吃什麽？去点吧。」
不可能的。
我和韩书恺都是以这样的模式相处了那麽久，我们之间不也什麽都没有吗？没有理由对象换成闵允镐，同样的公式就会解出不一样的答案。
对，没错，根本不可能。
「学姊！」
我吓得回神，朝声源看去。
「我这边有点忙，能不能请你帮忙结帐？」
「好。」挥掉方才的分心，我回。
上次听了苏以玟的提议，我就去打工了。
打工的地点位在我们学校附近的商圈，是一个与下午茶店结合的新型书店，而刚才的学弟是负责茶点的。
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个地方打工，是因为排班很弹性，如果人手不足老板娘也会亲自出马，再加上我本身也常来光顾，满喜欢这家书店的环境。
才刚结完一大票客人的帐，学弟就跑过来了。
「学姊，我那边没客人了，你先下班吧，这里我来就好了。」
我点点头，不忘叮咛：「下班之前记得点帐。」
「没问题。」学弟朝我裂开笑容，我正想转身，又被他叫住。
「那个⋯⋯」
「不会点帐？」
「不是！」他歛下眼帘，跟平常阳光的他有些反差，「小婕在休息室里，好像很累，不知道怎麽了⋯⋯」
我挑挑眉，原来啊⋯⋯我好像知道了点什麽⋯⋯
我朝学弟笑了笑，「我去看看，应该没什麽事。」
书店原本就有几个工读生，小婕是我们学校的大一新生，因为排班时间时常重叠，我跟她熟得比想像中的快。
「干嘛？一副快累瘫的样子。」来到休息室里，我递给小婕一杯水。
小婕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握住水杯，「没什麽，学姊你也知道设计系就是忙啊，整天赶图赶图，赶到半夜眼睛脱窗都赶不完啊，你说那些教授是不是虐待狂啊？」
「半夜赶图就算了，我表姊最近又失恋，每天晚上在我家喝个半醉，又在我赶图的时候疯狂唱歌，欸那还好，我平常做图的时候也会听歌，不过你知道我表姊喝醉之後的歌声吗？我没音调没节奏没旋律的对她飙脏话都比她唱歌还好听！」
「呜呜⋯⋯学姊，我做图的灵感都被表姊唱光啦，等她醉到昏倒在我床上的时候，我还继续做到早上欸，你看我这黑眼圈，男生看到我都会被吓跑的啦⋯⋯」小婕一手勾住我的手臂，一手在她眼窝处笔划。
我作势摇了摇头：「啧啧，那黑眼圈连客人看到都要以为板娘给你超时工作了。」
「是吧是吧！」小婕忽然又趴了下来，「不过我觉得表姊也挺可怜的。」
「怎麽说？」我喝了一口水。
「其实表姊要跟那男生交往的时候就有来跟我讨论，表姊很喜欢那个男生，不过他不喜欢表姊，但愿意跟表姊交往，条件是要接受他跟其他女生亲近，表姊很挣扎，不过表姊相信只要待在他身边，他一定会爱上她的。」
「我那时就有警告过表姊，那种男人不要也罢，可是她又不听，硬是跟他交往，结果现在因为那男的开的条件而闹分手，搞得她失魂落魄。」
「学姊，你觉得她那样值得吗？为了一个不爱她的人付出真心，却换得这样的结果⋯⋯」
值得吗？
我不知道。
为了一个人付出真心，他终究离开了自己。
那如果为了很多人呢？为了很多人付出真心，而他们都离你而去。
值得吗？
我琢磨了很久，最後才吐出这一句话：「值得的吧，那是她爱的人啊。」
和她所想的答案背道而驰，小婕不解地看着我。
「如果那真得是她很爱很爱的人，那麽付不付出都是自己的事，既然都是自己决定要对别人付出的，那麽即使对方弃如敝屣，对自己来说也是值得的。对方接不接受是他们的事，自己觉得值得就好。」
「这麽说也是⋯⋯」小婕点头赞成。
我想，我的表情现在有点僵。
那番话说服得了小婕，却说服不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