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天啊。」陈恬谊一脸兴奋地看着我，「你知道两天後是什麽日子吗？」
我翻了一记白眼，「当然知道，陈小姐，你从开学後每天讲，讲了不知道几遍了。」
「大概五十遍。」周子澔揶揄。
我哧出一声笑。
「我很紧张嘛。」陈恬谊噘嘴，满脸不悦地看着我们。
新的学期，迎接我们的是新的开始。李缘恩改变了，周子澔也变得阳光，这道改变引起更多女生的热烈追求。
「子澔，他们说想跟你一起打篮球，但是不敢问你。」李缘恩拿着一颗篮球走向周子澔，顺便打消了陈恬谊的不满，「要一起吗？」
周子澔抬头，眼底泛起笑意，「好啊。」
「怎麽样？」陈恬谊语调上扬，神采奕奕的说：「缘恩进步很多吧。」
「我很惊讶。」我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李缘恩改变的契机是因为陈恬谊，那周子澔的改变是因为我，还是因为那个女孩？
陈恬谊大笑两声，打断我的思绪，「那我们要不要去看他们打篮球？」
我无从得知，也不敢得知。
我点头，决定抛开这恼人的想法。
这女人讲得这麽好听，分明就是只想看李缘恩打篮球，但我也没资格说她。
站在球场打球的周子澔就是一颗太阳般的存在，我的目光无法从他的身上移走，周子澔压低身躯，顺势的将对手的球抢走，眼看前方全被敌队的成员包围，他一个抛高，完美的将球传给李缘恩，上篮得分。
好帅。
「好帅。」陈恬谊惊呼，「他们两个默契也太好了。」
「我没想到他们两个这麽会打篮球。」我说。
比赛持续僵直，两队势均力敌，周子澔疾走，将对手不甚滑落的篮球抄起，快速避开对手从左方进入，两步上篮，又完美的拿下一分。
当比数来到平手之时，两队显然有些疲惫，步伐变得稍歇缓慢，越是这种情况，场上的一方若是撑住，胜利就属於他们。
距离上课钟声响起仅剩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眼看橘色球体即将被敌方运至篮下，李缘恩一个箭步，打乱敌方上篮的动作，眼明手快的顺势抄走篮球，往周子澔的方向一扔，他完美接住这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回篮框，掷出最後一球，当篮球落进网内的瞬间，钟声正好响起，以一分之差险胜对手。
在烈阳底下，除了场上同学汗流浃背，连坐在树荫下的我们也是满脸通红。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还是看见喜欢的人认真模样的关系。
「周子澔如果放下冷冰冰的俊脸，他应该会更受欢迎。」陈恬谊托着下巴说，「像颜宥宇学长那样。」
「你说谁冷冰冰？」周子澔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我们面前，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落，在他身上裹出一层温暖的柔光。
「我说莫曦啦。」陈恬谊乾笑两声。
「你说谎。」我轻轻拍打陈恬谊的左肩，「你明明是说周子澔。」
周子澔哧出一声笑，「幼稚鬼。」
这一笑，彷佛世界的光束都照在他身上，耀眼至极。
「周子澔，有没有人说你笑起来很好看。」陈恬谊把水瓶递给周子澔的同时，脱口而出，差点吓得我冷汗直冒。
「有啊。」周子澔自然的回答，他的深邃眼眸在回答问题时和我相交。
我愣了下，别过脸，不争气的心脏又开始胡乱跳动。
「不要聊天了。」我推了一下陈恬谊，她噘起嘴一脸疑问的看着我，「要去上课了。」
讲台上，尽管珊珊老师讲得再生动有趣，我的思绪还是不在数学课本内，全然飘回方才球场上的周子澔。他究竟是为谁改变的？
我的右肩冷不防的被轻点几下，我吓得颤了身子，看向右侧的陈恬谊，她依然全神贯注於台上，我转头撇向周子澔，他递了张纸条给我。纳闷之余，我还是接过纸条。
「你在发呆，很无聊吗？」
「没有。」他到底是在上课，还是在注意我？
「我很无聊，陪我聊天。」
「现在在上课。」我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五个字，又传回给他。
「但你没在听。刚刚为什麽不敢看我？」
他不理会我的言论，又写下我无法反驳的语句，「我哪有不敢看你，只是刚好往旁边看而已……」
「你看到什麽？我刚刚看到我喜欢的女生。」
看着纸条的後半段，我的心揪了下，苦涩感渐渐化开，原来他的改变只为了那个女孩，而我不知道自己所期待的究竟为何。我拾起笔的手迟迟不敢动作。
最後我只在纸上写了七个字，「我什麽都没看到。」
把纸条传回给他後，尽管听见後方传来笔尖敲击桌面的书写声，纸条至下课钟响前，都没有再传过来。
「曦曦，今天数学好简单。」下课之後，陈恬谊兴高采烈的望向我，「我都听懂了。」
「对啊，很简单。」其实我根本没听进半点内容。
不过比起数学的奥妙，更难懂的却是周子澔。陪他聊天，却在自己分享完事情之後，就没有传来，下课之後也马上不见人影。
或许是去找那个女孩，可我不想再多想，太累了。
「要去买午餐吗？」陈恬谊掏出钱包里的零钱，一脸期待的等待我的回答，「今天再去一次後花园，看有没有位置。」
「我猜没有。」
中午的美食街人山人海，每间餐厅都大排长龙，好不容易买到两份蛋包饭，陈恬谊却哀号不断，「好讨厌喔，後花园每次都没空位。」
「没办法，後花园一到中午就会有一堆人来抢位置，谁叫这里太漂亮。」我耸肩，一脸无可奈何。
「莫曦，」一道男声传入耳际，「要跟我们一起坐吗？刚好还有两个位置。」
我转过身，定眼一看是颜宥宇学长和方湘晶学姊向我们招手，我问：「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颜宥宇爽朗的笑了几声，「怎麽会呢，湘晶你说是吧？」
「一起坐吧。」方湘晶对着我莞尔。
「谢谢。」我说。
「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心地善良。」陈恬谊拉开椅子入座。
「我跟柚子不是情侣。」方湘晶面露慌张，连忙摆手。
颜宥宇也摆摆手，「我和湘晶不可能是情侣的，我们已经熟到烧焦了。」
清风吹拂，方湘晶的浏海被风吹起，凌乱於空中，我不经意撇见她神情流露出一丝落寞，随即没入眼底。
空中夹带着她的忧愁，还有凋落的黄色花瓣飞舞在其中。
「姊姊，你看，仙人掌这次开出四朵小黄花。」一回到家不到半秒，莫染便兴致昂昂的指向窗边的那株仙人掌。
自从逗逗离开世间後，这是这株仙人掌第一次开花，我把这四朵黄花当作是逗逗留下的最後温柔。仙人掌一朵花开得很快，也凋零得不慢，一个下午过後就会枯萎。
「好美。」我莞尔。
「妈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趁妈妈空闲之余，我走向她，「你可以再告诉我一次，我是怎麽捡到逗逗的吗？」
「怎麽突然问这个？」妈妈面露疑惑，「就我之前跟你说的，你去公园玩，然後回家就抱着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吵着说要养，还直接帮牠取名叫逗逗。」
「那为什麽我完全没有这段记忆？」这整件事情太奇怪了。
妈妈愣了一下，眼神飘忽不定，洗碗的手也顿了下，「爸爸过世对你来说打击太大，医生说你这是选择性失忆。」
真的是这样吗？
我连爸爸的任何一点印象都没有，何来打击过大之说？
妈妈一定有在试图掩饰些什麽。
「真的吗？」
「怎麽突然问这个？」妈妈反问我。
「没什麽。」我思索了一下，吞回欲出的话语，决定作罢，「突然想到。」
★
「曦曦快点，」陈恬谊坐在桌子上，双脚悬空前後踢，「你动作太慢了。」
「急什麽？」我把今天上课的书本放进书包里，手上拿着刚写完的教室日志，「周子澔明明也还没整理好。」
「好了。」一句简单俐落的句子马上驳回我。
「但我还要先去办公大楼交教室日志。」我晃了晃手上的教室日志，「还是你跟周子澔先去公车站等？」
「好。」周子澔说。
「那我跟周子澔先去对面的面包店买蛋糕。」陈恬谊跳下桌子，背起书包。
办公大楼和教学大楼相隔了一个操场，每周五都要漫步到教学大学去交教室日志，非常累人，我暗暗欣喜这学期做完就可以换干部，远离这项麻烦的工作。
「喂，」娃娃音女声往我的方向呼喊，「莫曦，我在叫你。」
我停下脚步，不安的看着她，「怎麽了吗？」
她双眼直视於我，眼神不像之前那麽锐利，对此，我有些心安，「抱歉。」
我有些诧异，房咨宁刚刚是说抱歉吗？
「我只是要对之前口气不太好的事情道歉，」房咨宁撇嘴，双手环胸，「但不要误会，对於你接近子澔，我还是很不满。」
「我不希望子澔再受到伤害。」语毕，房咨宁扭头就走。
她的意思是我会伤害周子澔吗？
不会，才不会，我爱他都来不及了，怎麽会伤害他。
「曦曦，慢吞吞，」陈恬谊提着一盒蛋糕对我吐舌，「怎麽那麽慢？」
我摇头，没有说出遇到房咨宁这件事。
快到豆花店之时，我们蹲低身躯，将蛋糕拿出，点燃蜡烛，微微烛火燃烧着。
「抱歉，我们今天没有营业喔。」老婆婆走出店外，目光看向陈恬谊，「恬谊，你来了喔。」
「对啊，婆婆，我们今天来帮缘恩过生日的。」陈恬谊捧起布满水果的蛋糕。
「恩恩在里面看电视，谢谢你们来。」老婆婆开心的笑了几声，「他终於会带朋友回家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语毕，老婆婆让出一条路让我们通过。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缘恩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我们三个一齐唱出生日快乐歌。
李缘恩眼神惊讶的转过头，「你们怎麽来了？」
「来帮你庆生。」我说。
「缘恩许愿吧。」陈恬谊将蛋糕放置桌上，待李缘恩许完愿望，吹熄蜡烛，微弱火光也随之消失。
「我没想到你们会来。」李缘恩眼眶泛红，「谢谢你们。」
李缘恩将蛋糕切成五等份，我接过蛋糕，後方一道粗犷声线的男声笑呵呵的开口，「缘恩，你带朋友来家里玩喔。」
「你是不是忘记，今天是缘恩生日。」另一道纤细声线的女声接下去，「缘恩，生日快乐喔。」
我转过身，流入眼帘的是一对男女相互勾着手，缓缓走进店，我随即认出这是电视上头摆放相片中的男女，李缘恩的父母。
与罗姗姗老师相同样貌的女人走向我们，「你们好，我是缘恩的妈妈。」
中年男子举起一个蛋糕说：「我们也有买蛋糕喔。」
我与这名中年男子四目相交，一种无以名状的悲伤蜂拥而上，我的呼吸渐渐急促，晕眩脑袋的疼痛感越增剧烈，眼前视线逐渐模糊不清，极度不适的呕吐感跃跃欲上，最後映入眼帘的是无尽无穷的黑暗。
黑暗垄罩世界，眼前映出一名中年男子的背影，一名穿着粉色碎花小短裙的女孩在黑暗中哭泣，她凄凉的哭声回荡在整片黑暗之中，女孩奔上前抱住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回眸，递给她一样物品，不论我怎麽看，却始终看不清那样物品为何物，男子拨开小女孩的小手，转过身，迳自朝黑暗中走入。
我从梦境中惊醒，全身不断冒着冷汗，背部也渗出些微汗水，两办唇瓣有些乾涩，梦境里中年男子的容貌停留在我的脑海中。
浓浓药水味扑鼻而来，我睁开沉重的眼皮，流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视线往下移动，见到的是陈恬谊不安的容貌和周子澔眼神里的担忧。
「曦曦，你还好吗？」陈恬谊一见我张开眼眸，便着急的询问。
「还好。」我抚摸有些疼痛的太阳穴，有些疑惑，「刚刚发生什麽事了吗？」
「你刚刚昏倒在李缘恩家里，吓死我了。」陈恬谊拍拍胸脯，「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
我们本来在帮李缘恩庆生，切完蛋糕後，我的视线变得黑暗，「医生有说我怎麽了吗？」
「医生说你可能是情绪激动昏倒。」周子澔淡淡地说。
我切蛋糕切到情绪激动吗？
当然不可能。
李缘恩的父亲出现在黑暗的梦境里。
为什麽我会梦到李缘恩的爸爸？
「李缘恩呢？」这一切的一切实在太过於匪夷所思。
「他跟伯父在病房外面。」陈恬谊说：「要去请他们进来吗？」
就连我也不知道整件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更不会知道从何去问。
「先不用吧，」我叹了一口气，阖上双眸，「我想先休息一下。」
关於中年男子的那场梦境，在离开医院之後都没再出现过，倘若要找寻线索必定就是要去问李缘恩，但我总不能直接问说「你的爸爸为什麽出现在我梦里」这种奇怪的话。
每当再回想起当时的梦境，不减反增的苦涩不适感又会蜂拥而出，我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不明为何而起，伴随着这股不适感，更多参杂在内的是令人窒息的悲伤情感。
对於这个梦境，我懊恼许久，依旧没有任何线索与解答。
「莫曦，你在想什麽？」林梓芯的手在我的眼前上下挥动。
我回过神，「没什麽。」
「但你脸色不太好。」我的脸庞倒映在她担忧的眸子里。
「真的没事。」我勾起一抹笑脸，尽管林梓芯不太相信我所言，也没有再多问。
「还有两个月，你们音乐会选曲完了吗？」颜宥宇带着一抹笑容朝我们走近，「我们会待在旁边练习毕业歌，有什麽问题尽管问，不用怕打扰我们。」
「谢谢柚子学长。」林梓芯甜笑，「我们选完了。」
选完了？什麽时候的事？
林梓诚拨了一下和弦，「都是五月天的。」
「五月天的《一颗苹果》跟《天使》」卢思哲说。
「不过莫曦刚才在发呆，所以没有参与讨论。」郭铭伟大笑几声，他们一搭一唱的还真能去演相声。
「我没有在发呆。」只是思绪不在这里而已。
「发呆也没关系。」颜宥宇学长失笑。
可恶！我就说我没有发呆了。
「那你们各自找自己乐器的谱喔。」林梓芯说。
「没问题。」全员有默契地回答。
印象中我没有听过《一颗苹果》，但是为什麽颜宥宇此刻哼唱的旋律却那麽熟悉且令人难受？
「莫曦怎麽了吗？」颜宥宇趁着我在收拾物品时，上前关切，「你脸色不太好。」
「有吗？」我摸着自己的脸颊。
没想到连颜宥宇也有察觉。
「有，跟平常不一样。」颜宥宇认真地注视我。
「可能有点累。」我撒了个谎。
是他平常就在观察我，还是我表现太明显？
「给你。」颜宥宇递了颗糖给我，「湘晶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这样做。」
「谢谢。」我莞尔。
他回我一抹笑，温柔至极的笑容。
他们不是情侣，彼此却又如此熟悉。就像周子澔一样，这股温柔一不小心就会让人会错意，若不是早已知晓他有心上人，在那些温柔的瞬间，差点就误以为他也喜欢我。
「今天怎麽店休？」一回到家，店面没有开张，而妈妈也不在楼下，指撞见莫染神色紧张的快步到家。
「妈妈感冒了，」莫染止住焦急的脚步，望向我，「我刚去药局买头痛药。」
我接过药盒，「我来照顾妈妈吧。」
「好，如果妈妈更不舒服的话，我们再带她去看医生。」
敲了两下妈妈的房门，却无人应答，我迳自打开房门，房间里昏暗不明，妈妈卧至床上，我将药丸和温水递给妈妈，「先吃点药再继续睡吧。」
「谢谢。」妈妈接过药丸和水，将之入喉，又沉沉睡去。
我小心翼翼地离开房间，不料，却撞到桌角，桌上物品散落一地，所幸制造的声响并无让妈妈醒过来。
我蹑手蹑脚的将掉落一地的物品拾起，最後剩下一张相片纸，我将它拾起翻回正面，心跳顿时落了一拍，悬在空中的手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