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正是宜人的四月天。汴京城外蜿蜒一条小径,草木的尽头坐落三两农户,钟万福沿道而去,一路疾驰,只见迎面走来一美貌少妇,农人打扮,衣容却甚整洁,手提一篮鸡蛋,当是要进城买卖。钟万福下马一揖,问道:「敢问尊驾,此间可有一位姓阮的柴夫人?」那少妇微微一怔,瞥见钟万福腰间的缟素,全身一震:「阁下何以得知贱妾名号?」原来阮氏在乡间自称木夫人,携儿寡居,这位远客却显知实情,不知来意如何,白皙的脸上冒出滚滚汗珠。
钟万福蓦地跪在道上,咚咚咚嗑了三个响头:「奴才护主不力,郑王…主公薨逝了!」啪嗒一声,鸡蛋碎了一地,阮氏犹自维持镇定,颤抖道:「还请阁下至寒舍一叙。」钟万福忙道:「如夫人只叫奴才万福便是。」阮氏漫不经心一点头,翻鞍上马,万福则快步跟随。
二人在一间木屋停下。此处与一旁农舍观无甚分别,推门而入,屋内陈设俨然,大异寻常农家,竟有几分典雅气息。餐桌上散置《大学》、《中庸》等,墙边更有书枢,卧室门前有横幅:「朝云暮雨心去来,千里相思共明月。」笔迹清秀柔婉,当是阮氏所书。万福大慰,心道:「这位如夫人颇通诗书,小世子幼承母教,当不负主公厚望。」
阮氏迳去更衣,这时袅袅步出,一袭月白长裙,鬓边白花映着微红双目,当真是我见犹怜。门边探出一颗小脑袋,好奇的眼睛眨了眨,稚嫩的声音问道:「娘,他是爹爹吗?」阮氏眼眶一酸,苦涩一笑:「靖儿,过来见过万福叔叔。」柴靖不过四五岁光景,衣冠而立,却显得比同龄孩童成熟得多,万福肃然而跪,朗声道:「奴才万福见过小主公,奉主公遗命,前来安置小主公。」阮氏惨然一笑:「贱妾隐姓田野之中,但求能在此安身立命,让靖儿平安成人。」万福略一沉吟,复道:「实不相瞒,深蒙宠信,奴才得主公嘱托,若是主公寿终正寝,则此事随之入土;若是受奸人加害,主母未有所出,便来寻小主公,共兴大业。」
半晌,阮氏幽幽叹了口气:「三郎还这样年轻……」万福亦黯然:「陛下召主公入宫,不久便报急病薨,奴才见了主公的贵体,肿胀瘀青,面目全非啊——」他又一叩首。阮氏颊边流下一行清泪,向柴靖招了招手:「靖儿,你过来。」他虽年幼,对两人对话却也懂了七八成,一头扑在母亲怀里。她轻声道:「靖儿,你姓柴,不姓木,你爹爹是大周的皇帝,可有人夺去了他皇位不够,又害得他惨死宫中,靖儿,你爹爹已不在人世,娘也随他去了!」正说话间,阮氏将匕首刺入心口,「记得是谁害死了你爹娘,你要和你爹爹一样,将来…也作大周的皇帝。」阮氏轻抚孩儿侧脸,缓缓阖眼,转瞬便已气绝。柴靖放声大哭,一日之间陡闻丧父噩耗,母亲又当面自尽,他只觉周围一片漆黑,昏天暗地,就此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