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北市郊区的路上，有栋设计相当时尚的白色建筑。
那是一间名为「艾黎」的文具设计公司，在业界十分着名。
艾黎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浪漫对吧？
据说那是老板前往法国学习创业的期间，不由自主爱上巴黎的艾菲尔铁塔，思来想去许久才决定的名字。
而正如同这两个字继承的时尚感，这间公司不负众望设计了不少质感高尚的文具礼品，让许多人一碰上就爱不释手，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不觉也收服了许多忠实顾客。
「喂？」
接近下班时刻，穆禹霏收拾着桌面，把用不到的东西放回资料夹。
如果不是赶时间，她习惯整理好自己的位子才离开。
从毕业到出社会，在这里起码也待了三年，主要就是负责出货的工作，再来就是支援其他部门做不完的事情。
虽然偶尔会因立场不同和同事有不愉快，但她不喜欢与人争执，所以也不至於搞到双方难堪。
将最後的资料放进抽屉，手机刚好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尽管这是她一天当中最想接的电话，她还是假装镇定，不疾不徐地接起手机。
「晚餐要吃什麽？」
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声音，一段时间没听到，还是如此扣人心弦。
「都可以。」对於他的问题，她一向随和。
「那我等等过去接你。」
「好。」
最近他经常在公司加班，两人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相聚，难得今天有空一起吃饭，她的心情有种说不出口的愉悦。
「禹霏，你男朋友要来接你啊？」坐隔壁的同事，程翊萱问。
「你怎麽知道？」她讶异。
穆禹霏和程翊萱刚好大学同一届，本是知道对方名字却不怎麽熟的关系，却在找工作的期间碰巧成为竞争者，最後又如此碰巧成为同时期的同事。
还是菜鸟的时候，她们一起经历了不少苦难，久了自然就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你的笑容已经出卖你了。」她笑了笑，感叹道：「真好啊，你跟你男朋友在一起也有五年了吧？我到现在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人要呢。」
「怎麽会？前阵子你不是还跟阿大一起去吃饭吗？」
阿大是翊萱的第三任男朋友，因为联谊认识，不到一个礼拜就决定在一起。到现在过了半年，中途是有过不少争吵，但也过得还算甜蜜。
「别说了。」听到这里，她脸色一暗，「那个浑蛋背着我劈腿了三个月，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原来这几天她的低气压是因为这样？
「别太难过了，如果会分开，证明你们两个不是对的人。」穆禹霏安慰道。
这句话，除了说给她听，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
「我怎麽就没像你一样幸运，遇到李齐峰那样的男人呢……」她的眼神很是哀怨，「想当年他还是我们H大的校草呢，本来说什麽没打算谈恋爱，结果到大三突然公开自己有女朋友，真是羡慕死我们了。」
听到这里，穆禹霏只是笑了笑。
当年没几个人知道她是怎麽和他在一起的，原则这件事，他们俩个很有默契绝口不提。
或许在别人眼中，他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情侣。
但她很清楚，他们的爱情不完美。
只是她不愿意放弃。
♠
「等很久吗？」
车上，李齐峰把副驾驶座的东西拿到後面，为她清了一个位子。
「不会，我刚下来。」
「刚路上堵车，差点迟到。」他笑了笑，「前阵子新光三越附近开了一间义式餐厅，我记得你很喜欢吃义大利面，就去那边吃吧。」
「好。」穆禹霏露出浅浅的微笑。
不知为何，他好像特别高兴。
沿途的车辆不多，红绿灯也没遇到几盏，很快的，他们就来到目的地。
停好车，以往李齐峰总在下车後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路，可不知是难得提早下班想放松还是太久没见忘记了，这次他就只是和她并肩走着。
穆禹霏低头看着空空的手掌，心里有些失落。
「怎麽了？」李齐峰问。
「没什麽。」她摇了摇头。
能一起吃饭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这又不是什麽必要的举动，她也就没主动提起。
「您好，请问两位吗？」进到餐厅，服务员笑容可掬地问。
「对。」李齐峰点头。
「稍等一下，我马上为您带位。」
跟在服务生身後，他们来到一个灯光美气氛佳的位子，旁边刚好是窗户，只要随意一望，便可瞧见城市独有的夜景。
「两位第一次来，需要餐点介绍吗？」服务员问。
「没关系，我们自己看就好了。」李齐峰说。
「好的。」服务员莞尔，「需要点餐的话，按一下旁边的服务铃就会有人来为您服务罗。」
和服务员道过谢，李齐峰对穆禹霏说：「想吃什麽尽管点，难得可以一起吃饭，就不用拘束了。」
「这怎麽好意思？」她摇了摇头。
只要约会或吃饭，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他主动买单。虽然她也说过可以AA，但他总拿男友请客很自然当理由。
「不用不好意思。」他露出一抹阳光的笑容，让她看得有些沉迷。
当初就是因为这抹笑，她才不由自主爱上他。
现在，她也还是因为这抹笑而感到心动。
「我们也挺意外的，从大学到现在竟然在一起五年。」他感叹。
「是啊。」真的很不容易。
想当初她那麽喜欢他，见他愿意接受自己，惊讶都来不及了，时间一晃眼，居然还一起走了这麽多年。
他扶额低着头，没说话。
「怎麽了吗？」一时的沉默，让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个样子让穆禹霏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不是擅长沉默的人，此刻一句话都不说，不管怎麽想就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事实上，今天找你吃饭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只巴掌大的盒子，似乎是在思考要怎麽开口比较合适，「这个给你。」
「这是？」她接过。
一打开，里头放着一条项链。
那是之前一起去逛百货公司时，她最喜欢的款式，只是价格太过昂贵，最後才不得已作罢。
「工作升迁了吗？怎麽忽然给我这个。」本该兴奋不已的道谢，却因他违和的表情，让她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深。
「不是。」他摇头。
「那是？」
他又一次低下头，沉默了半晌，终於开口：「禹霏，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吧？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们说好在一起试试。」
「我记得。」她故作镇定地点头。
「说真的，我以为以这个为前提的交往很快就会分手，结果出乎意料，我们竟然一起度过那麽多时光。」他平常的口才很好，或许是难以启齿，所以讲得有些断断续续。
她想开口说些什麽，却被他用眼神暗示先把话听完。
「告白之後你是从没说过，但我感觉得出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我……这样可能会让你伤心，可我觉得迟早发生的事还是现在说清楚比较好。」
不要。
拜托不要说出来……
双手不自觉握紧，穆禹霏在心里不断祈祷老天不要让事情发展成她想的那样。可天总不从人愿，当李齐峰开口的刹那，她还是失望了。
「也许，我们是时候分开了。」他放下菜单，双眼凝视着她。
「我遇到了喜欢的女孩，虽然我们还没有任何进展，但我不想在有女友的状况下追求另外一位女生，所以……」
「我们分手吧，好吗？」
心中不好的预感成真，穆禹霏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理智什麽的瞬间被炸得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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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吃完晚饭的。
或许没吃，或许连上菜都还没人就先逃走了。
当李齐峰一讲完目的，除了「分手」两个字，她的脑海便再也无法容下任何东西。
包括回家的记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度过剩下的夜晚。
总之回过神，她就一直瘫在床上，像被夺走灵魂的躯壳，眼神也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终於还是……发生了吗……」
眼睛连眨都没眨，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是连自赔一笔出错货的损失也不曾体会过的。
最重要的人瞬间消失在自己的世界，原来是如此痛不欲生。尽管没有删除联系方式，也说好分手依然是朋友，但口头上的约定归口头，她的心里依然无法接受。
其实他也没说错，分手是迟早的事。
只是她一直不愿去想，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所有的不安。
更别说在这期间还萌生一个荒谬的想法，会不会不去在乎现实，她就可以得到小确幸，命运会让他们从此相伴一生。
然而今天李齐峰摊牌了，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曾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都像说给鬼听的。
见鬼的他开心就好，见鬼的自己可以随时放掉。
她失去了喜欢的人，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切。
就算明白自己从没真正拥有这个人，她却还是忍不住心痛。
这种感觉，简直比告白失败还难受。
难道说……比起当面被拒绝，先在一起再分开才是更煎熬的事？
「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她低声喃喃。
其实她懂的，这段感情里并没有谁对谁错。
她喜欢上他不是她的错，他不喜欢她也不是他的错。
可是……好难受。
心像是被握在谁的手里蹂躏，痛，却无法说出口。
而这种情况下，她又能怎麽办？
去求他，挽留他留下吗？
就算开口了，也不可能吧。
「喂，小萱吗？我发生了一点事，明天恐怕没办法上班了，帮我请个假，谢谢。」
没等对方回应，她直接把手机关了丢到床角。
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心里渐渐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那种难受，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明明在被告知的当下还不怎麽有感觉，眼眶里的泪水却随着时间越积越多。
最後终於撑不住了，只能在最寂寞的时刻溃堤。
♠
後天，穆禹霏一如往常来公司上班。
失恋归失恋，这并不能当作翘班的理由。
昨天像死人一样在家废了一整天，今天只能把那些不甘愿化为动力继续工作。
不过想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
开了电脑，打开信箱，她是应该专心处理订单，可脑中还是不断冒出和他相识的过程，还有相伴五年来的所有点滴。
敲打着键盘的手指一顿，她低下头，试图甩掉回忆。
努力把快要液出眼眶的泪水收回去，程翊萱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
「禹霏，你昨天怎麽没来？突然打电话叫我帮你请假，没告诉我理由就算了，回拨还直接转语音。」她鼓起脸颊，佯装生气道：「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发生了一点事。」她垂下眼帘。
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稳定情绪，在伤口痊癒之前，她只想避而不谈。
「喔？难道是跟他那个吗……」程翊萱暧昧的推了她一把，「因为太激烈了所以……」
「不是。」她打断她的猜测。
「那是？」程翊萱好奇。
「找机会再跟你解释。」她无奈道：「先把今天的进度赶完要紧，再拖下去，等等被Mandy抓到就不好了。」
「噢……别说了，一想到今天是她来评监我就觉得头大。」成功被转移注意力，程翊萱抱头哀号。
艾黎有很多分公司，总部、副总部及其他延伸下去的部门。她们待的刚好是副总部，所以每个礼拜都有高层来巡视。
而Mandy好死不死是众人公认的机车女王。
每次轮到她来巡视，那张嘴巴总爱嫌东嫌西。一下说公司的摆设不好，一下说他们的办事效率太差。
有时明明是不赶的货单，她还硬要大家在今天全部搞定。
对客户总是笑容可掬的她，一面对下属就是尖酸刻薄的样子。虽然她的能力是公认的精明干练，但这样的态度在人群里，也只能沦落到被嫌弃的下场。
「负责GYT的货单是谁？」
来了，说曹操曹操到。
Mandy拿着文件夹站在门口，镜片下的双眸锐利地扫过整个办公室。
「我的老天，被她盯上就惨了……」程翊萱缩着脖子，赶紧拿起资料装忙。
「是我。」穆禹霏忽视好友一脸自求多福的表情回应。
「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好。」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穆禹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被Mandy叫去就代表，今天自己的进度将会是零。
可主管说的话，下属哪敢不听？
就算有货单要赶，她还是只能另外找时间处理。
「你找一天去一趟GYT，我们有文具样本要拿给他们参考。」
进到会议室，Mandy直截了当地说。
「我？」穆禹霏愣了一下。
「你是这里做事最仔细的人，去介绍我们的商品，我比较放心。」Mandy推了一下眼镜道。
「呃……」她一时语塞。
「怎麽了？」
「没、没事。」
只是李齐峰刚好待在那里，如果可以，她不是很想过去。
「一个礼拜之内搞定没问题吧？日期挑好告诉我，我再帮你跟Joy请公假。」Mandy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好……」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穆禹霏有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
没办法。
谁叫分手後，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