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最後一天,晚上,郑靖颐刚和几个朋友聚餐。
深夜时分,她坐在车里有些疲累,手从包里翻出手机,备忘录上有个地址。
思绪缓缓地倒回婚宴那天。
苏明夏说她有事先走了。
她从洗手间出来後,她站在後头,冷冷地看着那桌人的热闹对话。
或许是站的久了,有人多看了她几眼,其中一个人认出她了。
那人舌头都打结了,「你、你你...不是那个谁吗?」
「嗯。」郑靖颐问了他们:「他现在住哪?」
那人听她这麽问,无疑坐实了她的身分,突然活跃的一桌顿时沉默。
气氛僵持不下,还是阿明出来打了圆场,「都过这麽久了,你还找阿野干什麽啊?」
「找他算帐。」郑靖颐冷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我要一个真相。」
真相,其实就是旁人口中的那些,只是她心存侥幸,总想亲口听他说。
那个地址,正好距离这里不远。今年是最後一天,而有些事拖得太久了,总得要解决。
她到最近买了酒,选了度数最高的,店员看见她买这麽多瓶,还吓了一跳,以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他的家在一个小巷里,小巷内人烟稀少,也没什麽住户。门口看上去像是年久失修,有些破旧。
郑靖颐蹲在门前,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以前,
他们一起出去玩,他的那群兄弟说什麽都要跟,为了躲开他们,特意跑了好几条街道,看见了小巷,就绕了进去。
巷子里特别窄,大约只能容下三个人的宽度,他们屏住呼吸,听见外头那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两个靠在墙上,方才跑了许久,才终於放胆子喘口气,郑靖颐就站在他旁边,听见他紊乱的呼吸声,心跳越来越快,没忍住,就亲了他一下,稍瞬即逝。
他愣了一下,蹙起眉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勾起一边嘴角来,看上去风流又轻佻,郑靖颐最是喜欢他这副模样。
她一点也不心虚,也直视着他,就想看看他有什麽反应。
于野凑近她,「再一次,太快了,好像没亲到。」
「亲到了的。」郑靖颐肯定地说。
「真没有。」
郑靖颐知道他是故意的,可还是打算再亲一次。
她一靠近,他就直接按住她的後颈,吻了下去。
总是这样出其不意,不按部就班,可她就是喜欢这样的他,人生若是循规蹈矩的遵守本分,那该多无趣啊!
在最好的年纪里,碰撞、热烈、疯狂,生命是活的,心跳也是活的,相似的灵魂在此刻将燃烧殆尽,不死不休。
约莫良久,他才缓缓放开她,轻笑了一声,「嗯,亲到了。」
郑靖颐在门口蹲了许久,一瓶一瓶的酒摆在旁边,她一口一口地喝着,也没有敲门,似乎在与时间比赛,看谁先投降。
巷子口,有个人看见了她,修长的身影就伫立着,没再向前。
她有些意外,还以为他在家。
酒瓶两两站立着,像有强迫症似的,成双成对,她已经喝了不少。
有些话,是心底的慾念与贪婪,总要靠着酒精,才能将最真实的自己撕扯出来。
那人站在黑暗里,面容被遮去了大半,刀削般的下颚线仍清晰可见,硬朗的脸紧绷着,像是再靠近一步,他就完了。
郑靖颐站起身来,手上还拿着酒瓶,她这会儿没醉,却有些站不稳,对着那人说:「你不跟我谈谈吗?」
于野想过这一天,只是当这一天来临时,却仍无法平静面对。
他还是妥协了,朝着她走去,停在她面前,刚好三步远的距离。
他背靠着墙,偏过头来看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讽刺点,「所以呢?」于野盯着她,目光深沉,「你想怎样?看我过得惨,是来嘲笑我?可怜我?还是想找我就旧情复燃?」
他把话说的难听,将现实血淋淋的摆在两人面前。
郑靖颐无力地笑了一下,「都有吧。」
听了她的话,于野被气笑了,「你有病吧,都过去多久了,没必要扯着陈年旧事。」
她将手中那瓶酒一口灌完,眼眶有点红,却半点没有想哭的意思。
「于野。」她说:「我输了。」
于野抬眼看她,没什麽表情,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可内心早已是惊滔骇浪,翻涌不止。
只听见她继续说:「你不後悔,是我先後悔了。」
他再也忍不了,咬牙道:「郑靖颐,别犯贱。」
见他终於动怒,郑靖颐反而特别高兴,淡淡地一句:「如果我非要如此呢。」
他把从前那副张扬狂妄的模样丢弃了,安守本分地过日子,而她呢?反而是越活越像他从前那样。
「就这样吧。」于野叹了口气,平静地说:「这几年没有联络,你不也过得好好的吗?现在要死不活给谁看。」
她说了一句:「不甘心啊。」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舍不得,舍不得那段炙热无比的初恋。
可与其说是舍不得,倒不如说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了。
没有结果,没有後来。
曾经燃尽一切,有着不死不罢休的狂热,就这样结束了。
她後来也谈过不少场恋爱,对於每一个人,她都是十分认真。
她也曾认认真真的爱过人。
因此最後分开了,把话说开,她也能毫不留恋。
她从来没有在等他。
人生是自己的,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好,也从不回头。
可唯独他,是她心里的一个死结。
没有交代,没有理由,就将她一脚踢开。
或许是因为无法接受,才纠缠至今。
只是想要,一个结果。
「我想听真话。」郑靖颐又新开了一瓶,对着他说。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婚宴结束的那天晚上,于野就知道了她会来找他,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她反问:「然後呢?」
「然後?」于野云淡风轻地说起:「一开始或许舍不得,觉得自己混帐,就不该这样放你走,就该拖你一起下地狱,可时间久了,也觉得没什麽了。」
「没有了,什麽都没有了。」他最後几个字咬字很轻,虚无飘渺的。
听完,郑靖颐倒没有多少情绪波折,手上的那瓶不知什麽时候没的,她又再开了一瓶。
喝完了,才问他:「真话吗?说假话,不得好死。」
于野目光看着她,丝毫不心疼,「真话。」
郑靖颐仰起头,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嗯,知道了。」
「我说过恨你一辈子的。」她说:「也不会食言。」
轻飘飘的一句话,被沉没在茫茫夜色里,沉没在时光尽头中。
原来啊!她所爱着的那个人,早已随着时光的沙漏埋进了世界的尽头,和着细沙,一把执起,也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