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轩国中的时候把一个路人打到重伤送医,险些不治。他被送少年观护所两年,近期才放出来,是A中颇负盛名的恶霸。
他的父母都从事医疗业,一个涉黑一个收回扣。
他仗着家里有钱、自己又是独生子,极为受宠,养成了目中无人的跋扈个性。
开学至今,他在学校收了很多小弟,吊儿啷当的给那群各个年级都有、鱼龙混杂的家伙们取了好几个奇奇怪怪的浑名,算是A中规模最大的不良少年组织。
高轩自我中心到近乎偏执的地步,喜欢干预别人的事,凡事稍有是不如意便动棍棒,嘴上也是用尽一切刻薄,彷佛说话时不顺便问候对方父母、嘲讽几句,他会浑身不痛快似的。礼貌和这人完全是搭不上边的。
而当他走到自己身边落下那席话之後,盛闭在这人眼中见着了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过的情绪。
像是犯罪前失去理智的快意兴奋,光撇上一眼,便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而盛闭太过错愕,没有移出一点心思去细思对方话里的深意。
盛闭不记得自己是怎麽回答他的,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开过口。
他浑浑噩噩的上下课,那个玩了游戏输了的男生说出的话彻底攻占他所有思考能力,那些愈来愈明目张胆的哄笑声再也进不了他的耳里。
盛闭不可能对他们解释,於他,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对人谈起的事,他宁愿自己对外的背脊遍体麟伤,也要保护好风暴中心的向兰。
他试着把已经快要脱轨失控的情绪一丝一缕拾回拼凑,拿那些残破不堪一个人抵御外界全部的恶意。
「放学,同学们,记得明天课堂上会小考,明天见。」
下课了,盛闭班上的同学三三两两的笑闹推搡着走出教室,而他从头到尾都低着头坐在位置上,刻意放慢收拾东西的速度,偶尔掀眼帘盼着人赶快走。
他怕自己再一次走入人群,那些恶言恶语会动摇他好不容易勉强收拢的意志力。
他终归还是没能习惯忍耐和视而不见。
终於,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学生们迫切的赶回家,没有人有余裕惦记他了。
盛闭松了口气,把他至始至终都停在同一页的书收妥,微一躬身,比例纤瘦却好看的背直起,白皙的手指习惯性的勾着书包带子,把脚步声压到最低。
他步出教室,自然垂下的手轻轻拂过门框。
下一秒,那只手被猝不及防的粗鲁抓住。盛闭没能反应过来,後方的人已猛地发力,把盛闭整个人拖回教室,重重的往墙上摔。
他的後背磕到冷硬的墙,手腕更是被像是要折断一样的力道大力拉扯,他的瞳孔因疼痛瞬间大睁,视线有了一刹的模糊。
空荡荡的教室还余一人,高轩。
而他此刻就站在他的正对面,狰狞着带有嗜血摧毁欲的面目,赤裸而狂热的直盯着盛闭。
高轩情色的舔了舔嘴唇,粗哑着嗓子开口:「付钱就能操你这个小骚货,凭什麽还一副清高不可犯的样子,早知有今天,刚见你的时候我就把你给绑了,日日夜夜玩弄到下不了床。」
盛闭完全懵了。
这个人是什麽意思?他是……男的啊……
「小贱人,你觉得上你一次值多少?」他尖锐的笑出声,声音里满是控制不住的变态兴奋。高轩的精神变得异常亢奋,嘴咧得愈来愈大。
像是随时都会发疯暴毙一样。
他走近,掐住他的下巴,逼惊骇到只能呆愣回望的盛闭与自己对视,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钞票,力道温柔的往他颊上搧,嘴上亦轻轻柔柔的问:「你说说看,哥哥今天就在这里喂饱你。」
折辱一样。盛闭那张生来冷淡的脸蛋血色慢慢退尽。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盛闭再蠢再单纯也该知道他碰上了什麽。回神後,他慌得更严重,太过不敢置信与错愕,连视线都开始天摇地动。
他怕极了,薄得不近人情的唇不住的颤。
盛闭竭力让自己看起来还是冷静的,他微梗着嗓子道:「你在说什麽?别闹了,放开……」
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他,再不逃便来不及了,眼前人自始至终只打算强要了他,精虫冲脑的人是不可能沟通的,况且这人从来就没想过要把他的意见当一回事。
以高轩的体型优势和他满脑子龌龊的黄色暴力,盛闭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是零。
受伤,或被强暴,他只能二选一。
盛闭突然疯了似的死命挣扎了起来,发出困兽濒死前堵上一切的吼声。他往高轩的胸膛推了一把,试图钻空隙出去。高轩长且壮的手一揽,掐着他的腰把他扯回原处,看他的神情很阴沉,任谁看都知道他快要发怒了。
盛闭当然也看出来了,可他不可能再与他周旋。他的脑袋里不断尖声叫嚣着让他快跑,就是被打死了,也绝不能任人摆弄羞辱。
他是贪生怕死,但妥协於这种恶人,以这种方式,不可能。
再怎麽样也要试上一试。
他咬破唇,嘴里漫上血腥味,心一横,屈起指骨就要往高轩双目刺去!
不料高轩动作更快,大怒,用比最初足足大上一倍的力道紧缚住他的手,顺势赏了他一巴掌,骂:「你他妈在冲三小!知不知道主动扒下衣服求我干的人有多少?!给你脸还不要脸了是吗?!」
盛闭两只手被钉在墙上不得动弹,他死死的瞪着他,扶起了红色掌印的颊爬上了不知何时漫上的蜿蜒水痕,装着决绝恨意的眼睛亦胀得通红。
是到了极处的恐惧给他这样的眼神。
在高轩看来,盛闭想把自己撕成碎片,而猛坠不止的眼泪是他的对天发誓。
偏偏就是这样的眼神与他现下的挣脱不开行程的反差,让高轩都硬了。
太他妈带感。本以为他是柔弱清冷、捶人也软绵绵的瓷娃娃,没想到真反抗起来凶得真像回事,爆得更劲儿,即便是哭了,眼神仍像要把他千刀万剐。
他没有耐心再与他可爱的小猎物玩耍,完全不理会他隐约带着呜咽的大吼挣扎,大掌粗暴的按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掰到一边,直逼他露出的脆弱喉骨而下,另一手则往盛闭的衣服下摆探——
「——我操你妈的!!」高轩的眼睛在一瞬间暴凸,猛地爆出吼声,被迫松开对盛闭的紧缚,两手紧紧摀住裤裆,痛到跪倒在地,面目狰狞痛苦。
盛闭重重上顶的膝盖有了片刻的酸软,他喘着粗气用所能使出最大的力量把人撞开,踉踉跄跄的跌撞着冲出教室,在笔直的走廊上迈步狂奔。
他的心跳忽快忽慢的失了规律,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怎麽办?刚才那一下绝对撑不了多久,他只要没离开这间学校,以对方可怕的肌肉爆发力与现在高涨的怒气,不用多久他就会被追上。
怎麽办?该怎麽办?
盛闭一身狼狈,脚踝也在刚才摔着离开教室的时候扭了,根本跑不快。
找老师吗?
这个念头只模模糊糊的闪过一秒,便被他强制压下。
不可能的,对方势大,校方一向是给予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的学生「特殊待遇」,更何况是高轩这种走黑的。
很多事情处不处理还两说,说不定他连眼下的一时都逃不过,老师可能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被拖走、痛殴侵犯……
「盛闭!!给老子滚过来!!我今天一定会杀了你——」
高轩同样不稳的脚步一下一下大力剁在石砖地板上,如果可以的话,盛闭毫不怀疑他会把地板踏碎。
他在一个转角拐弯,连滚带爬的往车棚奔去,视线被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液体浸得模糊成一大片。
然後,他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高轩也快要追上来了。
盛闭拭了拭眼角,一咬牙,闪身躲进离他最近的男厕隔间里。
厕所很黑,於是当盛闭打开手机萤幕後,竟觉得映入眼睛的白光很刺眼。
也许是最後一天了。
他按下接听。来电的是叶廿。
砰砰、砰!
外头的人握拳大力砸在第一间的门板上,声音听着阴沉到了底,尾音癫狂一样的疯狂上挑。「盛闭,你在这间是吧?哼?还是这间?!」
砰!砰!砰!
「叶廿,我……」盛闭蜷坐在马桶盖上,把身子缩的很小。到真正能说上话的时候,他反而不知该说些什麽。
高轩已经找到他所在的隔间,一下一下重重拍在门板上,砰、砰——
「喂?喂?听得到吗?」叶廿似乎是站在交通繁忙的路边,汽车呼啸而过的风声很大,因此他听不清盛闭说了什麽,放大音量喊道:「小爷我不小心拿到你明天得交的试卷,我现在在学校,方便拿去给你吗?」
学校。
叶廿在附近。
盛闭的喉咙像是被火烧一样灼热起来,他紧紧抓着手机,呼吸急促的语无伦次道:「叶、叶廿,求求你,我在、二楼、二楼的男厕所,救——」
一阵奇怪的破碎声传来,喀喀喀、喀喀喀——
砰!
高轩用蛮力把门把彻底拉坏,极高的身体出现在他面前。
那张狰狞的脸扯出了个像电视剧里杀人犯的骇人笑意。那笑仅维持一秒,下一刻便被阴冷至极的铁青取代。
「小子,我改变主意了。」高轩肥厚的唇勾出了个扭曲的弧度,他轻轻柔柔的道:「如果是屍体的话,会该乖很多吧。」
盛闭眼看着他的手机被对方以非人的速度和力量夺过,啪的一声被打飞到几公尺之外的墙上,而後颓败一样的坠落到还滩着水渍的地面上,零件撞击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彼方的叶廿听到动静突然消失了,焦急的连声唤「喂喂?盛闭?你怎麽回事?还好吗?」。
自然是无人回应。
高轩的右手猛地发力,虎口张开死掐在盛闭的气管上,拽着他往厕所外拖去。
盛闭快要缺氧,艰难地用鼻子大力渴求着空气,两脚疯狂地踢蹬,手也不断往高轩的小臂上击去,试图让他松手。
高选面无表情的把他纤细的脖子掐得更紧,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一切对他而言是如此简单。盛闭的脚踩不到地了,双腿凌空,模样像个没有生命的玩偶。
他完全脱了力,离窒息仅余一步之遥。他的面色逐渐变青,唇色发紫,四肢都不动了。
他是折在恶人手里的凋零的花。
活着,却近似死亡,以枯萎的姿态步入生命尽头。
印入他眼帘的不再有任何色彩,连刺目的白都消失了,只剩大片大片的黑。
没有人生跑马灯,没有重过一遍人生中最美好的点滴。
也许老天爷也想要给他重温一回吧,可是他生命中快乐的时刻真的太短也太少了,乃至於盛闭都忘了。
花有绽放的最耀眼夺目、满身芬芳的花期,虽然不长,却能获得过路人的惊鸿一瞥,以及偶然望见春日明媚时,想起自己曾对一枝花的停留伫足。
他不敢求惦记一生、念念不忘,也深知自己是求不来的,再多都是奢想,而他一向没有那样的运气。
所以呀,他的毕生追求,仅此而已。
却直到将死,都盼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