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化形的少年,他取名为朝荼,不为别的,只因他将其拉出鱼塘时塘畔荼蘼正开得如火如荼。
「你之後,也认我为师父罢。」垂目而望,少年浑身湿淋淋的半跪在地,满头红发极其张狂,顺流而下直到发尾逐渐淡去色泽褪为银白,垂在腰侧隐隐泛着光,不知是水光抑或本身。
「师父。」软糯糯的嗓子,正衬他瞧上去的年纪,缓缓抬起头,却是一张清雅有余,英气不足的脸庞,风姿秀然。
他忍不住又伸手戳了一下朝荼的脸,失笑道:「原以为你就算不是玉树临风,也是风流倜傥,怎唇红齿白的像个女子。」
少年仍是楞楞的,似乎不太懂像女人是褒是贬,半晌才又迸出一句:「我,朝荼?」
「是,常言道,开到荼蘼花事了,虽非国色,但胜在最为长久,待到百花杀尽一枝独秀,岂不美哉?」话一出口他便觉不对,瞧见朝荼的容貌一时失神,竟使自己口不择言了,简直像在形容女子一般,若坐在这儿的不是朝荼,换作旁人,恐会惹人不快。
朝荼却无反应,缓缓抬手往身上一抓却抓了个空,他才注意到自己竟忘记给他穿件衣裳,这样落汤鸡一样吹风怕是会着凉,连忙捏了个诀,挪回卧房,取出一件长衫将他裹紧了,方道:「你先穿着我的旧衣将就一下罢,明日我下山去给你买件衣服。」虽不喜下山,但自个儿女红如何心里自有底,与其让朝荼往後都光着膀子,还不如去店里买一件。
点点头,朝荼直起身与他面对面,淡声道:「师父的,名字?」虽仍是生涩,口音却对了,这样快的学语能力令他一愣,一边手下不停地替他系好腰带,一边笑道:「我没有名字,你便唤我玉勾吧。」
朝荼低头,似是明白了,乖巧的模样极是讨喜,又捏了个法诀使他头发吹乾後玉勾忍不住又伸手摸了他的脑袋。
「走吧,我带你瞧瞧这观。」
相携着手,他领着朝荼走出卧室,行过松林便是平日里弟子们早课及休憩的晨昏堂,他本意是要让朝荼日後住在这,但风过长林时空茫的景色令他有些无措,话在嘴边打了旋儿又吞了回去。
既然整个清心观都没有人了,那破个规矩让他住的离自己近一些也没关系吧。
朝荼对晨昏堂似乎有些兴趣,走进去转了两圈便从一边的书架上取了典籍,看玉勾没有阻拦之意,便坐在教席上看了起来,见状,玉勾也走了进去,取了卷竹简在他身旁落座,朝荼似是无意识地朝他靠了靠,两人相依着在晨昏堂待到了日落,若不是朝荼肚子叫了起来,压根没注意到天色变化。
朝荼放下了书卷,眼睛亮亮的看着玉勾,这让他联想到讨食的狗儿,忍不住又是轻笑。
「厨下有粥,我给你盛碗吧。」他敛衣起身,却听闻身後轻响,朝荼不知何时收拾好了桌案,伸手拉住他的衣摆,漂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瞧着他。
他无法,只能带着朝荼到厨房,原本只打算盛了粥就回自己的松岳阁,却见朝荼一进厨房便四处乱转,与在晨昏堂时一样,瞧什麽都觉新鲜,无奈之下只得粗略地说了一些摆设用途,好容易哄得他喝了粥回房,已几近亥时。
入夜,房间的分配是个难题,既带朝荼回来了理应让他住外室,但茅房有些远,虽然有跟他指了方向,但这样大的地儿夜深走不走的到还是另说,一旁紧邻崖谷,一脚踏空这孩子指不定就回不来了,可若要陪他一同起夜,带他去如厕又得让他住内室,是不合规矩,不禁有些踯躅。
朝荼却不知他心思,里三外三的全绕了一圈,一把抓住了玉勾的袖,兴奋的脸都红了,「温泉!」说的正是他平时洗浴的露天泉池,直到现在才显出了这年纪该有的表情,玉勾不禁心一软。
「喜欢?」见他用力点头,玉勾笑着揉了揉这孩子的脑袋,随手从一旁取了布巾,放进小木桶里递给他,「喜欢就去泡泡吧,那泉子日常里泡着是还挺不错的。」
见朝荼兴高采烈地走了,他绕到平日静修的偏室,打坐了半个时辰打发时间,再睁眼时却见朝荼静静坐在一旁,学着他的姿势闭眼,显然来了有一会儿了,不禁一愣。
从前也有几个弟子顽劣,会想方设法的吓他,但全敌不过他灵敏的五感,靠得稍微近些就会被拎起来教训,朝荼不过是只刚化形的小鱼灵,论修为远远比不上那些个稳紮稳打修行的弟子,但他却完全没察觉他靠近?
玉勾挪了挪身子打算起身,朝荼立即睁眼,露出灿烂的笑容:「师父。」
他不应,伸出一指抵住他的额头,探查片刻便收回了手,缓缓皱起了眉。
他探不出来。
不是没有,也不是深不可测,但却探不出是什麽样的资质,这样的情况算上朝荼他只遇过两次,前一人是数十年前收的弟子,曾是那段时间名扬天下的高手,若非之後走火入魔身亡,如今可境界或许比自己还高。
阿韶究竟是从哪里把朝荼捡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