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无端紊乱的一切
「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
不知道为什麽，或者可以说出於明明可能知道却很难面对的理由，那句话就那样不受控制地滑出唇齿，出於某些自己不愿意承认、连光是思及都顿觉荒谬的心情。
人总是高估自己的定力，也低估他人身上可能影响自己的能耐。在他还未确切意识到自己放了太多心思在清水秋尘身上之前，那些影响却已经不由分说地开始起了作用。
不二周助隐晦地握了握拳，然後侧眼一望。
随着他温润声线延伸出来的，是一大片沉默并且嫌隙丛生的空白。
冲动是魔鬼。他不得不这麽觉得。
女孩愀然变色的容颜倒映在眼中给视网膜带来一阵不适，不二微启着唇，未竟的语句在瞬间尴尬而胶着的氛围中游走，比起他言外完整的意义被确实道出，这样虚掩着的心照不宣更教人无所适从。
不仅是清水下一秒就侧过头避免手塚指尖贴触的画面，抑或是後者隐微的错愕，都在在显示出无形中因为短短一句话而变质的关系。
任何字眼都不足以形容他怀带着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恶意提醒而脱口的这句话时，他亲眼看到清水脸色顿时间苍白一片，当下那复杂至极的心情。
不二周助自忖向来温和理智，甚少冲动行事，怕的就是像这样，因为一句话就轻易摧毁掉对方极力维持的现状……
这已经不是用无伤大雅的坏心眼作为理由，就可以粉饰太平的玩笑。
他确实是看出了什麽不对而本能驱使自己去戳穿眼前美好得过於刺眼的画面，而那一瞬间，那股不管不顾的心情都让他在事後感觉非常不舒服。
即便他真的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恶意，不甚清楚、却依稀可以直觉到自己那麽说的反应其实非常合情合理，可是清水的惊慑却让整件事情变得不只是这样而已。
明显觉察到一些什麽已经在自己不清楚的情况下产生变化，手塚跨步一迈，在女孩与不二之间隔出一方不容忽视的空间，眼底倒映着，她细小而微弱的动摇。
「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吧。」
「……好。」
出於就算狼狈也好只想立刻离开手塚国光视线的心理，清水在他如此提议的当下就随即离去，不管是偶然或者蓄意，『兄妹』这个单词都确实地击碎了她意识里始终不愿正视的某片模糊地带。
当一个人选择逃避现况的时候，往往出於预设自己将会受伤的心理。
然而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往往先逃开的那个不会是伤得最重的对象。
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仓皇，挥之不去。不二的视线随着她的迈步所拉开的距离，愈发清冷起来。
清水身上有一股很淡渺却又无所不在的百合香气，就科学的角度而言这样的叙述矛盾而且难以成立，但因为是清水秋尘，就彷佛变成是一件可以被接受的事情。
如斯被上天所眷顾的存在，却必然也被剥夺掉一些什麽。
「手塚。」
「有时候一己之力是难以只手遮天的。」
隐约间意识到他想使之明朗化的什麽可能逼近自己一直强力抵触的临界，手塚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已经上课了──」
「刚刚来的路上，你知道她收到多少不善的目光吗？」
然而不二丢下的反诘，却立刻打住了他的回避。
「什麽？」
「很显然你刻意隔绝清水跟网球部交集的做法成效不彰，与其如此，还不如将她纳入羽翼之下保护。」
「……你想让她进入网球部？」手塚的语气不可置信地滞涩。他曾经以为，就算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自己的作法，但眼前这个柔和而敏锐的人也一定能够明白，甚至是认同自己的心情──
如今他却、
「未尝不可。」
粉碎了他的认知。
「不二……！」
「要罚我跑圈吗……」视线从少女离去的方向旋了回来，凝聚在手塚僵硬的表情上，不二周助眼中闪着冷色的蓝光。
「部长？」
面上扬起与昔日无异的笑弧，刻意拉开距离的称谓里打趣的意味却淡到几乎无有，更多的可以说是嘲讽。
是呐……
已经不是不想承认就得以抹去的变化，这种心情貌似就叫，迁怒？
不二自嘲地紧了紧指尖，往下垂悬的视线正巧落在那一份来自少女本来无意给予、却间接可以说是被自己巧取豪夺过来的甜品。
无视身旁来来往往因为钟声已经响起，而准备与他错身回到课室内的人们。
他看着眉头紧锁的手塚国光，唇角溢开笑弧的涟漪。
「你的存在，真的总是让人觉得很受挫呢。」
说出的话，却没有半分兴味。
他以为自己并不在乎的那些东西，却在清水秋尘出现之後，从她对待手塚国光的差别里凸显而深刻了起来。
──不二周助是天才，可是他永远比不上手塚国光。
「我突然不想吃了。」
将原本就应该属於对方的甜品递上前，不容拒绝地放进手塚的掌心里。不二知道这个举动代表的绝对不只是突然没了食慾所以改口而已，更倾向於一种切割……
也象徵某个不留余地的抉择。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