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君子谦谦
清水夫妇尽了待客的礼数，便又扎进书房忙碌。父母一向都挺活在自己世界的，秋尘习以为常地对微露讶然的不二周助笑笑。
桌上摆着冒轻烟的热茶与漂亮的果盘，想来不会是工作精明生活方面糊涂的母亲的手笔，常武叔向来是周到的。清水汗颜想着，默默移动到沙发上落座。
「来的是我，失望了？」
没想到开场白这麽直接，清水愣了几秒，垂下眼，原本交叠在膝上的指尖蜷曲起来握紧，无声表明主人的情绪。
他的声音一如记忆中清润，眯着眼微笑的脸庞是青学绝大多数女孩难以抵御的温柔。
又过了一会，清水才终於动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捧着，却不喝：「无论来的是谁，对我来说来自东京的一切，都很美好……」
「又怎麽会失望呢？」
那像是轻轻碎在心底的频率，促使不二换下脸上的笑意。对座的女孩净美如初，夕阳的颜色红得很温柔，背光的景致里，少年探手轻轻触及女孩的颊面：「荣幸之至。」
没有抗拒，也无力抗拒。打从失去了亚久津的音讯，她已经强迫自己无视那种无助与寂寞太久太久，久到只消接触到来自关东的人事，就忍不住颤抖的地步……
她压抑着没有马上开口询问关於亚久津仁的消息，毕竟离开前，青学内部也不尽然知道她跟亚久津的关系。贸然开口，她怕情况变得更糟。
「你们都好吗？」於是开口的第一个问题她选择了心中第二位的挂念，知道他们都在为了关东大赛努力，所以一直没有主动联系，就怕搅扰他们练习
「手塚去德国治疗前，把你在关西的──」
「你说什麽？」
清水猛地抬眼。德国？
少年不解地迎视女孩毫无防备的愕然。
「怎麽了、」不二倏地意会到什麽地怔住。莫非，手塚此前的强硬，还有她之所以转学得这麽突然，就是因为──
「你说……谁去了德国？」
心情突然沉重得厉害，不二周助望着清水秋尘，竟也难以成言。
花了好几分钟，那股在胸口盘旋的难受才稍稍退去，清水执起杯盏喝了口茶，感觉液体滑过食道带来细微的抚触，这才看向对面的人。
「你好些了吗？」
她敢肯定自己的状态应该非常不好，否则不二学长不至於唯恐她就要倒下去的表情。
摇了摇头，也实在说不出自己没事这样违心的话，清水惨澹一笑：「说吧，究竟我错过了什麽？」
不二沉默看了她一会，才徐徐开口：「你转学後一周，手塚便出发前往德国治疗手伤。我们都以为，你是知情的……」
「他要想瞒着我，即便你们知情，也绝对有办法说服你们。」作为最了解手塚国光的人之一，清水显然很清楚自家表哥的本事：「毕竟就连当初手伤，天天一个社团练习着，几双眼睛看着呢，他都能瞒你们瞒得严严实实的。」
要忽悠区区一个她，那还不是信手拈来？清水自嘲地想。
又是这样了呢，她试图挽留的人总是抽身离去，手塚国光，亚久津仁……连她自身都身不由己呀，又或许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即便她能理解，痛彻的煎熬却也不会因此减少半分。
悲痛不会如人们以为的那样长久，至少大多数人，都能做到在最初的冲击後收拾好那些情绪。清水兀自望着杯盏里清浅的色泽，空间里静得彷佛可以听见时间的脚步声。
旁观她显然是思及了什麽而悠远起来的眼神，不二不知自己怎地就开口了：「你知道，我似乎总是在目睹着手塚带给你的痛苦，而又不断理解他的选择。」同时，明明白白认知到不二周助与手塚国光的差距。
清水怔了下，无声抬眼。
「在那些不得不做的选择里，但凡是为你好的，他可以连失去一切都不惧的姿态去做。」至少，不二知道自己做不到乾脆得连一丝迟疑都没有。
「如果留在东京，直面他的远走，你会比现在更难过。而手塚为了缓解可能带给你的痛，连跟你在日本的最後一面他都能割舍……」
不二探手过去绕住清水颊畔的一绺发丝，温和而自嘲地微笑：「这就是我跟他不一样，也永远不及他的地方。」
「我很想你，我就来了。就算你可能困扰，可能失望，这些都跟我想见到你这件事比起来无足轻重。」
「即使不愿承认，但我确实是自私的，将自身的渴望，排在你的感受之前……」
他睫毛下的湛蓝色有光，也有黯然。
「而手塚不会。」
总算意识到什麽，清水目光微动，自己的发丝松松地在少年指尖缠绕了两圈，浓黑与白晰的强烈对比，她默默伸出手，触碰到不二的，轻轻将缠绕在他手上的头发解开来。
短暂的肤温交换，这让清水有一瞬的恍惚。
心照不宣的情感首次以最接近赤裸的姿态坦白，其实她相信以不二的聪明与理智，不会多做无谓的努力，也不会放任自己为没有回报的情感错付多余的喜欢。
对她，他或许有过心动，更多的可能是欣赏，却未必谈得上非卿不可的深情。
「谢谢你告诉我这麽多，不二学长。一直以来，很多人选择保护我的方式，都是将我跟伤害彻底隔绝开来，即使把我蒙在鼓里，也在所不惜；只有你，是唯一不怕我受伤害，是选择让我知情，也让我有所选择的人。你愿意相信，清水秋尘并没有那麽脆弱。」
「这一点，手塚国光不如你。」清水直视眼前这个少年，美好温柔却又柔韧而强大，能被这样的人放进心里，是她的荣幸。
很难不被这样的话撼动，经历了跟同龄人比起来沉重一点的事情，她出落得更加美好。不二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女孩，置於膝上的手悄然收紧，方才压下了触碰对方的冲动。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坚持有意义的话，真的很不想放弃眼前的人呢。
来之前，他卑劣的想过，以为女孩可能难以自拔地悲伤，以为她会倚靠自己，就像偶像剧经常上演的那样，然而她没有。
清水秋尘自身散发的光芒总让人们有过多的想像，但她的行为模式却又往往破坏掉那些想像。
脱去初见时的稚涩荏弱，蜕变得愈发灵动耀眼。
亲眼见证了这样美好的样貌，却终究只是她故事旁观者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呀……
「谢谢你这麽别致的安慰。」
「但偶尔我也会想，是不是正因为如此我才失去了站得离你更近的资格。」不二淡然勾唇，即便失落黯然，有些人天生散发出来的气度，让他们不会在任何情境里显得狼狈。
对於做出什麽回应都欠妥的话题，清水也只能笑着垂下眼。
见天色渐暗，不二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些东西，递到她面前。
「手塚出国前，有留下你在关西的联系方式，只是关东大赛在即，大夥抽不开身，最後才决定选一个代表过来找你。」
「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我才争取到这个名额。」
清水听得失笑，虽然身在四天宝寺，她也知道青学在关东大赛里大放异彩，已经顺利闯进四强的消息，几次动过到现场观赛的念头，却唯恐影响他们发挥而作罢。
没有落空的努力与汗水，更有珍藏回忆的价值不是麽？
她接下不二手里的物品，看到最上头卡尔宾特写拍立得的瞬间就笑了，打从心底沁出暖意，底下是网球部众人的合照，几张来自班上同学的问候卡片，还有一份包装精美的手作饼乾。
「这是……」
「是龙崎托我转交给你的。」想及那个娇娇怯怯的小学妹，清水眉眼更显柔软：「麻烦前辈帮我跟樱乃说声谢谢。」
「好。」顿了顿，不二突然抬眼，目光一瞬不瞬望进她眼里。「清水。」
「嗯？」
「还有人托阿隆，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直至此刻，不二才在女孩脸上捕捉到再见以来最剧烈的动摇，内心的猜测因为她的表情证实了大半，翻涌上来的了然与无力，为他的放弃给出最恰当的理由。
「他说，对不起，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俯瞰高楼外景致的少年指尖在落地窗玻璃上轻点着，蓦地想起了什麽，他柔柔一笑，温声开口：「赞助日美青少年网球交流赛的事情，办得怎麽样了？」
端重的办公桌彼端，西服笔挺神情谨肃的男子回道：「已经确定全国大赛冠军的队伍将全员入选，其他潜力选手的遴选正在进行中。」
「嗯。」宫崎曜思眺望因天候不佳而氤氲朦胧的远处，不咸不淡应了声，才接着说：「那个女孩，清水家的小蜜糖，怎麽样了？」
「清水小姐依然持续尝试联系二少爷，按照大少的吩咐，已经切断二少爷所有对外联络管道。不过二少爷在离开日本前，还是留下了一些讯息，应该在近日就会传递到清水小姐那里、」
俊美如画的少年轻笑几声，频率悦耳，指尖在透明物质上的弹跃愈发灵动起来：「无妨，不然倒显得，我很不近人情似的。」
「还有件事……」
「说。」
「日美青少年交谊赛，迹部财团主动表明愿意出资赞助，前提是，给入选各校有推荐合宿工作人员的权利……」说到此，男子面露异色，似是不解迹部方为了这点小事就注入钜资的傻逼决策。
而窗边的少年闻言却停下了手指的动作，失笑，貌似乏腻地收回手，抚额：「正打着瞌睡，就来了枕头。小景啊小景，你可真是我的好表弟……」
两个都是弟弟，这手心手背呀，真是难为自己了。
--TBC
大概捋顺了後面的时间轴
希望我自己别脑抽忘掉O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