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妖精屁股开花,在家里趴了三天,好在伤势不重,不需要缝,也用不着进医院,否则我说不定还得负一些法律责任。我们之间的仇恨更深了,但她多少收敛了一些,不敢在我面前太嚣张了。
唐妖精人缘很差,除了跟班杨瘦外,公司里几乎没有人喜欢她。我报复唐妖精的事情,在公司传开来後,似乎有不少人暗中喝采,额手称庆哩!
马姊曾找我单独谈过,希望我和唐妖精之间能够和平相处。我的答覆不卑不吭,还是一句老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人要惹我,我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欺负。马姊似乎也没什麽好办法,她是个老好人,对属下好,对上司敬,对同侪亲,人缘特好,只是我觉得有时她处事太过软弱,处处希望息事宁人,不够果断。
这一天马姊和我们说,她傍晚有事,要提前离开。我看她说这话时满面春风,喜不自胜,便挤兑着她问到底是何事。技术组就我一个女生,要撒娇要耍赖当然由我出头。
马姊熬不过,只好如实相告,原来今天是她未婚夫母亲的六十大寿,晚上得去参加寿宴。未来婆婆的六十寿宴自是非同小可,准媳妇当然得到场。我们自然忙不迭地道喜,马姊喜上眉梢,笑得像一朵鲜花一样灿烂。
当天也一直无事,但到了下午约三点钟,突然从客服部传来紧急情况。一个大客户的预测数据出现异常现象,而这个大客户正在进行季终预算,限期已逼近,情况可以用火烧眉毛来形容。眼镜男下令技术组立刻处理,务必赶在今天晚上以前解决问题。
这可是要命的事情,软件出了虫,有时不是限期可以解决的,抓虫除虫的过程有时可以拖很久。但无论如何,客户至上,再怎麽困难也要拚老命解决。经过初步的分析,出问题的部分属於我的板块,於是我只有硬着头皮接下这个活。
我和马姊对成千上万的输出资料做了比对,发觉出错的只有两三个,出的错就是在不该有负值出现的预测数据中出现了负数。这是个很反常的现象,我和马姊研究了一个小时,还徵询其他组员的意见,仍然没有头绪。当然如果我们的软件出了错,一来就是我写的程序中出现虫,再不然就是原始的计算模式有漏洞。
我们向眼镜男求救,由他的安排,在会议室内经由视讯和两个研究发展组的天才开会商议。这两个自命不凡的天才当然不会承认他们绞尽脑汁研究出来的计算模式有漏洞,异口同声地指责一定是我的程序出了错误。
「如果我的程序有错,那为什麽在QA的时候,经由你们提供的几千万组数据都没发现错误?难不成是你们提供的数据有错?」几句话就把烫手山芋再度丢了回去,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两个天才被我这麽一挤兑,一时间也无话可说,经过一阵沉默後,他们建议我们把客户提供的原始资料和我们程序的输出资料一并传过去,他们会想法用「反向追踪」来试图找出问题。所谓「反向追踪」,就是由结果去反方向推演输入的数据,这可是一项超高难度的工作,比正向追踪要难上好几倍。我心里不禁怀疑,这两个天才如何能完成这项任务。
回到办公桌,我继续在电脑前绞尽脑汁,想想是否还有其他突破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下班时间已近,还没收到天才们的回音。我发觉马姊频频看表,才想起今晚是她准婆婆的寿宴。可是公司出现紧急状况,她又是技术发展组的头头,今晚就得交差,无论如何也走不开。
接近五点钟,天才们传话回来,说他们确信客户的原始资料有问题,很可能在不该有负值的地方出现了负值。眼镜男的决定,是要我们找出这些负值,反馈给客户。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客户的输入资料以千万计,而且有些还不是原始资料,而是从他们的资料库提取并经过转换或演算的。要从这些数以千万计的数据中找出负值,不啻是大海捞针!若是把这些数据打印出来,报表纸可以从地板堆到天花板。若是往银幕上显示,负值只是一个短短的横向符号,埋藏在几千万个数字中从眼前闪过,根本不是肉眼可以揪出来的。
我和马姊商量的结果,当然可以在我们的软件中加入新的演算,把这些不正常的数据挑出来,可是如此一来,不但改变了我们程序的原始逻辑,而且要对几千万个数字每一个多增一个演算,更会严重影响程序的效率。多一道演算可能只增加几个微秒,但几千万个数字加起来,而且可能还要反覆操作,後果就会相当严重。
此时下班时间已过,组里其他的成员都已离开,测试组里则只有唐妖精留了下来待命。她现在虽然还没有任务,但等我把程序修正後,就要交给她做QA,等QA过了关,才能将修正过的软件交给客户。
我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无意间看到唐妖精优哉游哉地翘着双腿,一边上网浏览不知什麽网站,一边滑着她的手机聊天。我一边思索,一面看着她的电脑和手机上花花绿绿的颜色不断在变化。
突然间我灵机一动,颜色!!!
我兴奋地对马姊提议,说我们不用修改自己的程序,只要把客户的输入资料丢到银幕上显示,唯一的差别是我们用不同的颜色来显示正数和负数。人的肉眼对一大堆数字无法有效地辨识,但对颜色相对很敏感,只要控制电脑银幕显示的速度,不难发现其中的坏资料。而且这项工作可以在我们的软件外执行,几道简单的应用程序就能完成,不会影响到原来软件的逻辑。
马姊觉得可行,於是我立刻动手,在白色底的银幕上,将正值全部用灰白色,而负值则用鲜红的颜色,然後将它们像倒垃圾一样地往银幕上倾倒。我用滑鼠控制着银幕显示的速度,和马姊目不转睛地瞪着飞奔而过的灰白数字,如此过了十多分钟,突然看见一个顽皮的红色小虫在银幕上由下而上迅速冲过。我立刻按停滑鼠,将银幕拉回几页。哈哈,这个红色的小妖怪,终於被本姑娘逮住啦!
就这样如法炮制,不到半个钟头,我们抓出了三组错误的数据。令我们惊讶的是,这三个数字都是负零点零几,和其他正数据平均几百几千相比,这几个负值都在数据误差值内,很可能只是客户在处理资料时没有清理乾净的结果。
我们将发现上报眼镜男,获得了一番赞许,他给我们的指令是,将这三组数字抽出来报告客户,此外虽然客户的数据有误,但我们的软件程序还是要做出正当的回应,不应该在输出值上呈现负值。可是要如何做呢?眼镜男的指示,就是在输出数据时多做一层筛检,将负值归零,同时自动将警告讯息送给客户。另外眼镜男要我们在完工後将所有资料用电邮方式传给他,他会代表公司连夜给客户发送完整的报告。我这才知道原来眼镜男一直在十六楼办公室内坐镇,看来他也是个挺负责任的主管。
把负值归零?哈哈,这项任务太简单啦!我坐在电脑前,只花了半分钟就搞定,也不过多加了三行指令而已。一行将负数换成零,另外两行给客户发警告讯息。
电脑软件的检测除虫有时就是这样,有些天大的错误,到头来抓到的虫可能只是一个变数使用不当,或是一个加号用错。追踪和抓虫的过程可能很漫长,几小时几天甚至几周都有可能,但除虫的过程可能只有几分钟。但有时情况可能刚刚相反,发现虫的时间很短,但除虫的过程可能很长,而且由於软件程序的逻辑牵连很广,往往除了这个虫,但修改的逻辑又在别处制造出更多的虫,有的说不定比原来的虫更具杀伤力。大型软件如微软的视窗,里面已经发现却无法除尽的虫不知凡几,有时微软也无能为力,只有在产品报告上标明已知问题,提醒使用者注意而已。
此时马姊的手机响了,她走到一旁去接听,只隐隐约约听到她连连说着「实在不行」,「真的没办法」,语气颇为无奈。她关上手机时,我看到她还偷偷地伸手擦拭了一下眼泪。此时墙上的挂钟敲了六响,已是下午六点钟。
我明白了,今晚是马姊的重要日子,可是她职责所在走不开,看来她的未婚夫不很谅解她。马姊走回我身边时,一脸无奈与凄凉,和早上那春风满面的模样简直有天渊之别。
「马姊,你不是要提前离开吗?」我关心地问道。
「唉!走不了啦!」马姊说这话时简直就要哭了起来。
「唉呀,没关系啦!」我大叫道:「这里有我哪!程序都已经更正,待会儿交给唐妖,,,不,Jolin去QA就行啦!你赶快去赴宴吧!这可才是大事哪!」说着我便起身,将马姊往大门推去。
「这,,,这成吗?」
「别婆婆妈妈的啦!你在这儿也没什麽大用,快去吧!」
「等等,我的礼物还在办公室哪!,,,那,抹虹,谢谢你啦!呃,Jolin那儿,,,」
「甭管那个妖精啦!交给本姑娘得了!」
「你们别吵架哦!」看着马姊欢天喜地地进了电梯,我也挺高兴地回到我的办公桌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剩下的时间,就轮到唐妖精忙得跟狗一样,而我在一旁优哉游哉地滑手机上电脑,还上网跟AI下了几盘围棋。QA的工作难度不大,但很耗时,我在旁也只是待命,万一QA又找到新虫,我就得再度抓虫除虫,如此来回直到过了QA为止。
肚子饿了,我便到楼下的贩卖部买晚餐,我曾一度想到是否要替唐妖精也买一份,如此说不定能化干戈为玉帛。但这个不识好歹的妖精竟然不回我的简讯,那也罢,你就做仙饿肚子吧,本姑娘大快朵颐。
到了晚上九点多钟,终於一切搞定,这期间马姊来了好几通简讯关切。之後我向眼镜男用简讯报告,并将所有资料用电邮发了过去。眼镜男回信给於嘉许,於是我便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公司。唐妖精跟在我後头,但却不跟我进电梯。本姑娘才懒得理你,关了电梯门迳自下楼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进公司,看到马姊春风满面,在我逼问之下,她腼腆地说昨晚男方已经和她订下了婚期。这可是大喜事哪!尽管马姊不要我声张,我还是大大地对组员发布喜讯,於是恭喜之声不绝於耳,让马姊简直是乐歪了!
可是当中午时分我再度和马姊在走道上相遇时,她竟是一脸寒霜,瞪了我一眼便闪身而过,连招呼也不打!
出大事了!难不成她的婚事又吹了?
可是我很快发现她对其他组员并非如此,只有对我爱理不理地。
我没得罪她呀!这中间肯定有什麽误会。於是我进了她的办公室,直问她怎麽了。
「没事!」语气冷冰冰地令人直打哆嗦!这绝对不是没事,而是出了大事。她不说,肯定是跟我有关,绝对是有天大的误会。
於是我回身将她的办公室门关上,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直视着马姊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马姊,我方抹虹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我自认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这中间一定有什麽误会。请你讲清楚说明白,否则我不会离开!」
马姊似乎被我的态度吓了一跳,这根本不该是下属对上司的语气。
看马姊还在犹豫,我用命令的口吻吼道:「说!」简直是上司在对下属发号施令。
马姊一下子蒙了,沉吟了半晌终於说道:「如果你对我昨晚离开感到不高兴,就不应该还劝我离开。」
啥?我对你不高兴?我怎麽会对你不高兴?
No!No!No!No!No!我摇头如钟摆,本姑娘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你没说?」「No!」
「哦!那对不起,大概是误会吧!」马姊面带歉意地回答。
误会?没这麽简单吧?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麽事?
在我的逼问下,马姊才说是眼镜男接到报告,有人反应马姊擅离职守,导致组员方抹虹忿忿不平。
有人反应?是谁?眼镜男没说。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昨晚唐妖精不跟我一起坐电梯下楼,肯定是上楼告洋状去了!
「走!」我一把抓着马姊的手腕,拉她出了办公室,连拖带拉地把她拉进了电梯,按了往十六楼的按纽,电梯里就我们两人。
「喂!喂!你干啥?误会澄清了就好啦,别再去闹事啦!」马姊总爱息事宁人。
「你对我的误会澄清了,眼镜男对你和我的误会都还没澄清哪!」本姑娘可没那麽含糊,一点点渣子都得把它清除乾净---这也是软件程序的基本精神:除虫务尽。
「眼镜男?啊!你是说Charming吗?」
「Charming???」
「就是老季,季中敏啊!中敏两字和Charming发音接近,他就取了这个英文名啊!」
「他叫Charming?哇哈哈哈!他那穷酸样叫Charming,那杨瘦可以叫Beauty了!」
「杨瘦又是谁啊?方抹虹,你怎麽这麽会给人取绰号啊?」
敲门进了眼镜男的办公室,我还抓着马姊的手。眼镜男有点惊讶地问道:「有事吗?」
废话!没事我找你干嘛?还真当你自己是王子Charming,我们两个女生来仰慕啦?要仰慕我也找大帅哥去,轮得到你这个穷酸眼镜吗?
马姊才要开口,被我抢先连珠炮似地说道:「马姊跟我说有人向你说我说马姊离开我不高兴是吗?」
眼镜男一脸扑朔迷离,我这才醒觉我讲得太快了,於是又从头到尾慢慢地解释了一遍。
眼镜男这回似乎听懂了,想了想转头对马姊说道:「是我误会,对不住了!」
「唉呀,没事啦!」马姊边说边拉着我要离开。
没事?什麽叫没事?罪魁祸首还没揪出来呢,怎麽叫没事?
「是那个唐妖精告的密吧?呃,就是唐琳,昨晚她故意留下来,准是她挑拨离间的是吧?」本姑娘就是要问清楚讲明白,打破砂锅问到底。
眼镜男听我叫唐琳做唐妖精,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然後又对马姊说道:「唐琳是你的组员,就由你自己处理吧!」这句话当然落实了唐妖精就是告密者。
坐电梯下楼时,马姊特别关照我说:「Jolin的事我来处理就好,你暂时回避吧!」
唐妖精被马姊叫进办公室,足足有十五分钟,出来时脸色比大便还臭。
活该!这种背後捅刀子的事你也敢做,到头来搬砖头砸自己的脚!
从那时候起,马姊便和我亲如姊妹,至於唐妖精,就像被打入冷宫的宫女一样,除了跟班杨瘦外,几乎无人理睬。
第三回合结束,方抹虹:3,唐妖精: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