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抹虹，你脑子进水啦？人家母子俩千里迢迢从上海飞来台北，又送礼又解释又道歉，你怎麽就这样放人家鸽子啊？起码也要带人家去坐坐猫空缆车，逛逛故宫博物院，玩玩日月潭阿里山太鲁阁，吃吃鼎泰丰海霸王飨食天堂。亏你还是台大复旦的高材生，连这一点基本礼貌都不懂！」
一回家就被老妈夹七夹八地挤兑，本姑娘原本心情就不怎麽好，这回更是心头火起。
「林红枝，你财迷心窍啊？人家送你一些礼物，说几句好话，你就把你女儿给卖啦？成天就想把你女儿嫁入豪门，想发财想疯啦？亏你还是铭传的高材生，连这一点基本良心都没有！」本姑娘一时气极，将老妈连名带姓都叫上了。
这回不得了，方家两把火药铳子一点即燃，第三次世界大战转眼爆发。
只见老妈瞪了一双大眼睛，气嘟嘟地叫道：「好，好，好，方抹虹！你这个没良心的。。。」说着就把桌上一包包大小礼物的包装纸一一撕开：「你给老娘看清楚，这些礼物是给谁的？香奈儿香水，古奇手袋，罗伯丁背影杀手高跟鞋，和这个维多利亚秘密的礼券，是给你老妈的吗？还有这全套新版金庸小说，我们家谁是金庸迷啊？要送我得送琼瑶全集欸！还有这吴清源对局细解大全集，你老妈懂围棋吗？这些是送我的吗？啊？？啊？？？」
这一来我可傻眼了！看来真冤枉老妈啦！看老妈气呼呼的模样，这可不好处理咧！
不过没关系，本姑娘还有一项压箱底的绝招。
「唉呀呀，妈咪啊，唛生气啦！人家也是一时心急才说错话的嘛！女儿当然知道老妈是最好的啦！来，亲个亲个，呣唛唛唛！哈哈哈！」
做女儿有一个优势，就是不小心把老爸或老妈惹毛时，只要适时地贴上去撒个娇，磨两下乃两下，再抱上去亲两下，天大的火气都会给浇熄。从小到大，我这项绝招不知用了多少次，每次都药到病除，火气全消。做儿子就没这个优势了，若是弄巧成拙，反而会被骂做娘娘腔，弄不好还会惹来一顿揍。
「行了行了，少来这一套！」老妈果然不再发飙了：「不过我实在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咧。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怎麽又说走就走了？那你跟那个大帅哥到底是怎麽回事？」
唉！要我怎麽解释呢？暂时的别离，是为下一次的相聚做准备。老妈你听得懂吗？
「不懂不懂！」老妈边收拾着一桌一地的礼物包装纸，一面说道：「不过我看那个大帅哥的妈妈，好像对你挺有好感哩，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儿子专门跑一趟，还送这麽多礼物。。。」
老妈边忙边说，边说边想，然後又是一副自以为很聪明的表情：「欸，抹虹啊，我觉得他妈妈跟我看过的大户人家女主人都不一样耶。。。」
「打住！你看过的大户人家？你朋友圈里哪来大户人家？你在哪里看过大户人家？」
「电视上啊！韩剧日剧台剧大陆剧。。。」
「我的妈呀！电视剧上的能信吗？那些编剧都是脑残，你看多了也会变成脑残哦！」
「欸，方抹虹，你别说我唷！你自己看琅琊榜，还不是迷那个胡歌迷得要死？」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我便待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度过了一个寒假，直到元宵节过後，才打起精神来找下一个工作。家里现在不再希望我留在台湾了，尤其是老妈，催着我快回上海，说无论如何，还是得给人家一些机会。
我自己却不那麽坚持，非去哪里不可，想来想去，与其自己烦恼，不如交给猎头公司去办。当然猎头公司也是有大有小，像我这种只有半年多工作经验的，大的猎头公司自然没兴趣。不过什麽样的人有什麽样的市场，初出道的自然也有公司要争取。如此过不了多久，便找到了无锡的一家软件公司，於是再度飘洋过海，回到了中国大陆。
当然求职的过程中，大帅哥还是帮了不少忙。我没叫他帮我介绍工作，但曙光是我的前任雇主，履历表上自然要列出。猎头公司和要雇我的新公司自然会去接触曙光，了解我在曙光的表现，及为什麽要去职。曙光上下从大帅哥眼镜男到马姊自然给了我顶级的评价，至於为什麽离职，大夥儿达成了默契，就说因为私人及感情的因素－－－当然曙光上下总不会说，是我们副总把人家追跑的吧？
新的公司叫爱丽丝，是个美商公司，在无锡设有一个分公司。爱丽丝是专做手机软件的，这倒很对我的胃口，因为我从高中开始就自己写了不少手机软件。做手机软件比在曙光做大数据的程序有趣得多，因为手机软件都不大，顶多几十行或一两百行的程序，而且介面有图像有颜色甚至还有语音，确实比大型数学模式只有数字好玩得多。而且因为软件都不大，出虫的机会也小，也比较容易抓。再者使用手机软件的都是个体用户，使用的目的都是跟日常生活有关，譬如说采买某些商品或是评比某些服务之类的，不像曙光的软件那样处理上亿元的生意，因此对除虫的要求也不必那麽严谨。再者手机软件成千上万，爱丽丝每天都在推陈出新，所以也没规定哪一个软件非要赶在何时出货，反正早几天晚几天并无大碍。因此在爱丽丝上班，时间不像在曙光那样卡得那麽紧，不会有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爱丽丝提供的软件几乎涵盖了所有的中外机型，从苹果谷歌三星到中兴华为小米，应有尽有。我所在的部门里有二十来个像我一样的年轻程序员，几个人一组，天天就在研究新的玩意，想好了往组长那儿一报，准了就马上写码制作。有的时候，一个新的手机程序从开始写码到完工，只花了几天的功夫就搞定了。当然後续的测试还是少不了的，抓虫除虫的工作还是要继续。
无锡的分公司，主要的工作是做中文介面的，销售对象当然以国内为主。有的程序可以用在不同国家语言上，譬如说下载音乐的程序。但有的则只限於国内或中文使用，譬如说特定小说网站如晋江大佳的手机版。爱丽丝的手机程序可以说五花八门，涵盖面之广，连公司的资深经理都弄不清楚到底有多少。
不过手机应用程序因为入门容易，所以竞争对手也很多。往往爱丽丝推出一款新的程序，很快就有敌对厂商开出相应的产品对抗，因此爱丽丝的顾客流动量很大，生意上的竞争可以说用寸土必争来形容。不像曙光的软件因为要运用到相当深奥的数学，难度太大，所以竞争对手不多。另外手机软件都是小款程序，利润以元以角甚至以分来计价，聚少成多集液成裘，可以说每分每角都是血汗累积的。不像曙光签一个大客户进帐就以几十万甚至百万计，实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爱丽丝其实也不是太大的公司，目前还在起步阶段，除了中国外，在法国澳洲还各有一个分公司，总部则在美国的洛杉矶。全球员工加起来不过三四百人，虽然比曙光的总人数多，但产业资金怕是还不如曙光。唯一的优点是爱丽丝也是家尚未上市的公司，因此我也有一丁点原始股份，可以继续做公司上市的发财梦。
爱丽丝中国分公司清一色都是国内雇员，看不到一个金头发蓝眼睛的老外。虽说是分公司，但行政销售上几乎完全独立。因为中国分公司的销售市场都在国内，撰写的也都是中文软件，所以和总公司及其他的分公司没什麽太大的往来，财务系统也是独立的。这个好处是将来说不定中国分公司可以独立在国内上市，不必等待总公司或其他分公司。
爱丽丝的英文名字叫Elise，这个名字源自贝多芬的钢琴曲给爱丽丝。这中间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爱丽丝在十多年前就成立了，当时的名字叫爱丝，英文名是Isis，这名字源自於古埃及神话中的月光女神。爱丝用这个名字一直相安无事，偏偏後来中东出现了一个恐怖组织伊斯兰国，英文缩写就叫ISIS。爱丝公司从此不胜其烦，无论如何解释，说我们这个名字比他们那个还要早，都常常造成困扰，甚至成了被嘲笑的对象。加上爱丝公司因经营不善而一直在赔钱，最後股东们一致决定收摊改名，才成立了今天的爱丽丝。
爱丽丝的办公室设在无锡，而不是在上海，也是出於资金的考量。手机软件基本上都是经由网路推销，公司的实际地点不是那麽重要，不像曙光的大客户都是上海的金融大咖，非得设在寸土寸金的上海滩不可。无锡的地价租金可比上海便宜太多了，消费指数也比上海低很多。但无锡离上海也挺近，搭高铁四十分钟就可到达。因此爱丽丝在无锡落脚，经济和距离的考量都顾到了。
当然啦，无锡的消费指数不比上海，员工的薪水自然也不比上海罗。我的月薪比在曙光时低了三成，而且还没有员工宿舍。好在无锡的住房租金并不贵，我和人合租一间公寓，有自己的单独卧房，共用客厅厨房及卫浴，还有中央空调，一个月租金不到千元，离上班的地方也不远，挺经济实惠的。
和我合租公寓的是一个从事房地产仲介的女人，年纪比我大个五六岁，名字叫尤萍，我就叫她尤姊。她是二房东，就是租下了整间公寓，再分租给我。尤姊说她原来在苏州做仲介，但是苏州这些年来房地产炒得天高，引来众多仲介抢食大饼，实在无利可图，所以转来无锡。她说无锡目前的房价还没炒得太高，仍然有上涨的空间。
尤姊说她最看好的是太湖边的高级公寓，她说这样的公寓在苏州都已是百万起跳，但在无锡仍然可以压在七八十万之间，也就是大约每平米九千一万左右。她说现在不少在上海上班的年轻人，都选择在无锡买房，每天乘坐京沪高铁来往上海。她计画攒够了钱先买一栋，二十万头期款就行。她还挺热心地说，如果我也想买，她会帮我找到最好的价钱。
本姑娘算了算，二十万头期款，得不吃不喝整整三年四个月才攒得齐。就算扣掉了从沈千月阿姨那儿扛来的四万八千，也还得要两年七个月。不过尤姊倒很乐观，说慢慢来不急，说不定爱丽丝一上市，你连浦东的汤臣一品都买得起。
开玩笑！汤臣一品是什麽价码，本姑娘多少还听过。要是爱丽丝上市能让我那一丁点股票买下汤臣，那爱丽丝的老板能买下整个大上海了！
汤臣一品不用想了，就连前进太湖都是遥不可及的梦。不过无锡这个城市还是挺有味道的。和苏州一样，无锡也是个水乡泽国，除了南郊的浩浩太湖外，市区到处可见小桥流水，连爱丽丝所在的城中心商业区，举目望去都是粼粼水光，曲径通幽。整个城市的景观给人一种精巧细致，玲珑剔透的感觉，和黄浦江的壮阔有很强烈的对比。
无锡的另一个特色，是地摊货特多，城中到处可见地摊聚集，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从衣服鞋帽化妆品到手机盒电器用品应有尽有，当然也有不少山寨货。我从小在台湾长大，跟着老妈杀遍全台地摊，杀价还价的技术练得炉火纯青，此刻统统派上用场啦！除了吃的东西外，我几乎所有的日常用品都是从地摊上杀价得来的，比我到大卖场超商要便宜一倍以上。
不过走地摊得要腿勤，无锡每个地摊卖的货都不一样，而且时常在变。要想买到便宜货，就得多跑几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无锡的地摊不在一处，从这个地摊杀到另一个地摊，得坐地铁公交车，时间和车钱也得考量在内。
杀价也得讲究战略战术，必须当机立断。对方漫天开价，你得就地还钱，一两个回合谈不拢，就得马上走人，千万不可留连，否则必然上钩。而且一但离开，就不能再回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要是回头再买，气势上就输了，肯定任人宰割。
无锡另一个特点是路边吃摊也特多，倒也不是都是路边摊，有的就是路边的饭馆，但店家往往把桌椅放在外头的人行道上，众多食客就这麽坐着吃喝聊天讲八卦。人行道本来是给路人走路用的，但现在给商家摆了桌椅，走路就得绕开。不过商家倒也没把整个人行道占住，总会让出一小部分让行人通过。市民们大概也都习惯了，也没听人抱怨，更没见到公安取缔。
我发觉路边摊吃的最多的是小龙虾，男男女女围坐一桌，边吃小龙虾边喝酒，小龙虾壳堆积如山，很难想像一天有多少小龙虾进了人类的五脏庙。本姑娘对小龙虾向来有成见，听说小龙虾都是用那种东西喂的，想到就恶心，所以敬谢不敏。
我最喜欢去的地方，还是太湖畔。不管白天晚上，静諡的湖水都给人一种安详谐和的感觉。太湖湖面辽阔，望不到对岸，也让人心生敬畏。过去在曙光，远眺瑰丽的黄浦江，让人心旷神怡。现在近距离看太湖，还可以用手摸摸湖水，更觉得亲切无比。
我不禁在想，会不会有一天真像尤姊所说，我在太湖畔买一栋公寓，天天眺望太湖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