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When The Darkness coming...》 — When The Darkness coming... #04

正文 《When The Darkness coming...》 — When The Darkness coming... #04

来挑战一下LOFTER的极限(?

第四章我其实很久之前已经写完了,想说等第五章完结了再发出来

後来一直拖啊拖拖啊拖的

然後第四章已经一万五了

本来我以为这已经是极限的时候

第五章TMD爆到二万七ry

整篇下来好像有六万五

但!!我终於!!

TMD把这篇给写完了!(虽然没人看就是了!

我本来真的想说太久没写文所以开这篇来练笔啊…练啊练啊从上年拖稿拖到现在都拖了大半年才写完

也没想到这篇可以写这麽长啊都是能出小本子的厚度了(烟

但我个人对这篇实在没什麽感想

自己也不知道该怎麽评价这篇东西

不过在下篇完结篇再一次过後记讲讲一下这篇的感想吧

但下篇二万七……是不是该再分一分章节比较好呢(烟

07220200444梦羽

在宏离开之後,他们都有一直保持联系。

宏经常分享在澳洲学校发生的各种不同事情,雄一也会讲讲在香港这边的大小事情。

也许因为是从外地来的留学生,融入本地的学生圈子还没有那麽顺利,但在留学生之间就很容易建立关系了。

纵使如此,宏还是频频跟雄一聊天。这种感觉就像宏从来没有离开,而且不论大小事情宏也会跟他分享,他就像陪伴在宏身边,看见宏现在所在的世界一样。

果然,他们是一辈子的死党啊。

正——这麽想着,不知不觉间将近高考的时候。

「你这臭婊子胡说甚麽!?」

「啊呀!」

父母的争吵与横蛮的父亲施加在母亲身上的暴力越渐严重,光是待在家里便呼吸不了,还在父亲让房间充满二手烟的气味与电视传出的赛马声,更是嘈吵得没法温习。

於是实在忍受不了,为了逃避这狗粪一样的家庭,雄一几乎都困在自修室温习到深夜才回家。

『你快要高考了吧?还剩多少天?这种时候打电话给我可以吗?』

在自修室门外,没忍住给宏拨了通电话。

听见宏爽朗的嗓音,感觉一直被所有压力逼迫的雄一才有种能喘息一下的感觉。

「啊啊……该说现在的感觉要疯了吧。」

『怎麽了?』

「……。」

从来不曾对宏提及过家庭的事情。

尽管偶尔宏也会不经意问及,但雄一只是随意地敷衍过去。

因为被宏知道自己的出身,感觉很羞耻。

不,该说是无论是任何对象也好。

雄一对自己的家庭感到羞耻。

『高考有那麽糟糕吗?的确也不容易……你的话应该能考上吧?』

「嘛……姑且能考上吧,粗略估计。」

『好大口气啊哈哈,优等生果然不一样。』

「才不是优等生呢。」

隐约听见电话的里头似乎有谁在旁跟宏搭话,宏回了甚麽又继续对话。

「呃、你在跟朋友一起吗?」

『啊……嗯,科系上的同学说要一起吃火锅。』

「啊抱歉,这种时候打扰你。」

『没关系啦,这可是雄一主动打电话来找我耶。』

尽管这麽说,宏似乎就不太方便接电话。

「……我还要去温习,之後再聊吧。」

『诶?哦哦。』

随便说些藉口就挂掉电话了,虽然还想多聊一会。

换作平常的话,宏大概还会多撒娇一会才会挂电话。

是吗,宏在那边交到朋友了啊。

「……。」

背靠着自修室的门,走廊上冷飕飕的冷气打在皮肤上,有点冷。

总觉得有点落寞呢。

结束了自修室的自习,每当晚上回家的时候,总会瞥见昏暗的房间里母亲独自一人在涂药的光景。

「雄一你回来啦。」

看见宏回家的母亲,脸上总会漾起憔悴的微笑。

不晓得为甚麽,有点想哭出来的样子。

不知道是雄一,抑或是母亲。

也许母亲心底会觉得雄一有一天不再回家吧……雄一只是这麽猜猜。

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母亲身上的伤痕,每天似乎都会有新的伤出现。

尽管如此。

雄一还是装作视而不见了。

「……。」

母亲也没有对雄一说明,雄一也没有向母亲问道。

只是临近高考,雄一再也不想因家里的事情添烦恼。

他知道父母之间大概发生了甚麽,虽然一直以来大家的关系也不融洽,可越是最近更是更多纷扰。雄一不愿被牵扯到其中,甚至凭藉高考的事想像自己不是这个家里的孩子。

只要考完高考、考上大学、他要去大学的寄宿宿舍、享受大学生活、之後找工作或是到外国进修、在外面租房子,然後就是陈雄一一片光明的新生活。

於是他拚了命、拚了命去准备高考。

这麽一来,他就要与这个家说再见了。

没问题的,一定可以。

那之後,他就会带着母亲离开这个家。

还可以到澳洲——去宏的身边去。

雄一如此梦想着。

甚至感觉到只要伸出手,就能抓住这样的未来。

所以,看到高考成绩单比班上的大家显得优越的成绩,雄一高兴得不得了。

已经有好几个大学学科录取了他,只要雄一有意向哪一科都可以就读。

「哈、哈啊……!」

处理好升学的事情後,雄一抓住那值得荣耀的成绩单,一个劲地跑回家里。

「妈妈!我、……!?」

打开了家里的大门,这也许是雄一头一次这麽早回到家里。

但是在那里,

在那个家俱全都被翻乱破坏的家里——手臂负了重伤的母亲躺在那里昏过去了。

「妈妈——!!」

神也许听见了雄一其中一个愿望了吧。

那天之後,父亲从家里消失了。

可是换来的,是比雄一想像更重的代价。

把母亲送进医院之後,一直混乱得一团糟。

了解到发生甚麽事是在母亲清醒过来之後。

父亲欠了高利贷一大笔赌债,接着跟着情妇逃离了香港,不知是逃去澳门还是上大陆了。

只是高利贷上到家里追债时,母亲才知道父亲欠下的赌债金额何其之多。

家里不只被翻乱,连被逼代替父亲把债务肩上的母亲也被高利贷的小混混给恐吓威逼。在反抗之下,母亲的手被斩伤了。

之後就是雄一所目睹的光景了。

医生说母亲的手筋断掉,虽然勉强能治好,但是今後母亲再也不能工作了。

识字不多的母亲只能做些粗重工作,本来就有在做零售的工作,也因此才能一直肩起这个家的经济,也让雄一可以过安稳的学生生涯。

但如此一来,母亲甚麽都做不了了。

沉重的医疗费与父亲的债务,母亲把私藏多年的储蓄一次过付诸东流了。但这也不足以填补所需费用,还有十几万的债务肩在身上。

於是,

『喂喂,雄一我一直等着你的电话,结果你都没打来。害我一直很心急,又不敢打给你,现在这种时候你应该很忙。所以!喂喂成绩出了吧!结果怎麽了?你考上哪一间大学了?』

「……。」

接到宏拨来的电话,是在成绩放榜的一星期後。

『喂喂?雄一?有听见吗?』

「啊……啊啊。」

愣了半晌,听见电话彼端还是那般爽朗的嗓音,一时之间道不出话来。

该说甚麽好,应该跟宏说甚麽。

完全不知道。

整顿了一下思绪,迟迟才开口道:

「……没有。」

『诶?』

「我哪都……没考上。」

隔着走廊的窗户,握着电话的雄一凝视着在病床上休养的母亲。

那张睡脸始终皱着眉头,似乎一直都梦见可怕的梦境。

『诶……哈哈你想开我玩笑吧!我可没有那麽容易被你骗倒啊!再怎麽差你也能考到吧?』

听见宏对他有这满自信,雄一禁不住嗤笑一声。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的事情。

「没有啊……我成绩,本来就没有你想像的好。」

每一句强挤出口的话,都似乎得要咬紧牙关地讲。

『诶?保底的也……?那、雄一要去念副学士课程吗?雄一的话花两年时间应该能驳上大学吧。还是说,要去念职训课程——』

「我……哪儿都不去啊。」

『哈啊?』

彼此都沉默了半晌,知道宏在等待他的回答,但梗塞在喉间的话迟迟没法吐出来。

光是要逼嘴巴把话吐出来感觉就恶心得想吐。

「我……下周开始要打工了。」

『啊……?』

感觉隔着电话,彷佛能瞥见宏那张写满问号的脸。

想也是这样,只是讲出这种话都让脸上添耻,沉重的感觉紧压在胸口上,好想死。

不晓得宏是怎样消化这句话呢,他会对雄一说些甚麽呢。只见电话的彼端迟疑了片刻,这几秒的时间却感觉世界过了半个世纪般叫人难耐。

宏会怎样看待这样的他——思至及此就难以呼吸一样。

『要去打工……要去哪里打工?』

「呃……总之先去便利店或快餐店之类,首先得把工作搞到手。」

『这样啊……。』

意外地宏没有讲太多话,似乎很快就接受了雄一的话。

但是,宏是怎麽想的?

『是吗……嘛雄一觉得这样也可以的话,我会支持你的。』

啊?

一时间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刚刚,宏说甚麽了?

然而电话的另一头没有对雄一的决定有过多的感想,那爽朗的嗓音像平常一样为雄一打气。

『若果有甚麽的话再跟我说喔,无论甚麽我都会听你讲的!』

「啊……嗯嗯。」

他们後来又聊了些琐碎的话题,基本都是围绕着宏最近的生活讲的,在那之後也没有再谈及雄一的事情,雄一也没有再重新提出这个话题的打算。

接着他们便说好下次再通话後便挂掉电话了。

握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雄一默默地凝视着玻璃窗的彼端母亲沉睡中的脸庞。

总觉得整个人被一阵空虚感所包围。

「……。」

甚麽呢这种感觉。

本以为宏会愤慨地骂他笨蛋,又会斥骂他的独断独行之类的。

可是意外地甚麽都没有说就结束话题了。

「甚麽啊……。」

这算甚麽啊。

握着手机的手禁不住握起了拳头。

不知为甚麽,莫名奇妙的愤怒游窜全身。

愤怒得想向谁泄愤、想把手机砸出去、想大声叫喊——

但,为甚麽会这麽生气?

———雄一觉得这样也可以的话。

「这算甚麽啊……。」

甚麽叫觉得这样也可以啊。

我又不是想这样子才这样过活的啊!

也许是想主张这一点吧。

但是,这得要向宏说明吗?

就算跟宏说出口,这又能改变甚麽?宏说得没有错,这是雄一决定的事情,这谁都无法改变。

为甚麽要迁怒於宏?

宏没有错,还鼓励了雄一一把。

错的是窝囊废的自己——

「可恶……。」

明了到这一点,

可是终究还是没法拭去心底里对宏的愤恨。

有甚麽黑色的情感,渐渐在胸口中绽开。

从那之後,过了两年。

母亲从哪之後再也没有工作,宏也顺利升上澳洲当地大学,正享受着青春与光辉的大学生活。而雄一——

「大雄!那边的货搬到那边去喔!」

「知道了!」

被市场的大妈给指示,每天的在超市里与客人的购物力跟货架清空的速度竞争,每天都劳碌奔波着。

「真好呢,这里有大雄帮忙真是轻松多了。」

「毕竟是年轻人呢,而且还跟帅,每天来的主妇们都很高兴呢。」

在那之後打了好几份工作,暂时稳定下来的是当超级市场的仓务员。职场上理所当然只有年纪老迈的大妈与大叔,大家都为了糊口拚命工作着。

每月领着只有六千多七千不到的港币,这样的月薪根本不够花。

家里失去了经济支柱的母亲与父亲,雄一逼於无奈变成了一家之主。不只要糊口、光是房子的租金与母亲覆诊的医疗费就压得雄一喘不过气来。

但是连感到难受与压力的空余也没有。

为了填补不够的份量,雄一在超市下班後又去便利店当兼职,每天如是没有休假。

也因如此,雄一几乎没甚麽机会与母亲见面。

因为每天回到家去都已经是深夜,母亲早已经入睡了,翌天雄一又得一大早出去工作。

偶尔会看见母亲撑着困意在等待雄一回家,但雄一不忍看到这样的母亲,总是催促母亲去睡觉。

但雄一也有不愿与母亲见面,才会拚命这样工作的理由。

看到母亲的脸,总会不经意想撒气在她身上——把自己的不幸,归咎於母亲身上。

不想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想面对这样的自己,於是雄一拚命工作来逃避母亲也说不定。

尽可能地,雄一想减少与母亲见面的机会。没想到父亲不在的这个家里,雄一还是不想待在家里。

朋友们都明了雄一的状况,只是偶尔来跟雄一打个照面。

大家似乎都在大学过着澜漫的日子。

虽然还有跟中学的朋友们联络,但渐渐也变少了,因为彼此的路已经走上岔路,他们所处的圈子与生活方式已经相异。

尽管想见朋友,但偶尔却因为觉得很难受已偶尔拒绝了他们。

宏也知道雄一的情况。

他们始终如一,依然还会频频通电话。但是,基本都是聊关於宏在大学的情况,雄一甚少会谈及自己的事,也觉得没有甚麽好谈的,而且宏也似乎并没有兴趣。

总觉得有点寂寞。

踏出社会工作後的雄一,经常会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也许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明明拥有很多朋友、拥有家人,但是他依旧是一个人。

这是不好的想法,他知道。

但一旦生起这样的念头,掏空心扉的空虚感便不断扩大。

还有时间思考这种事情,雄一觉得还有多余的时间去赚更多的钱。

於是他努力甩开脑海多余的思想,尽所能把所有思绪投放於工作上——

「这是搞甚麽啊!难以置信!」

「真的、很抱歉——!」

脾气暴躁的大叔把零钱扔到收银台上,狠瞪了雄一一眼,连收据也没有把便气匆匆地离开。

被撒到一台上的零钱杂乱得令人怀疑根本有否付足金额。

深夜的便利店里,总会遇到这种喝醉酒、恣意妄为的客人。

客人是上帝——这个观念深入零售业,叫前线员工难受。

瞥见这一幕的前辈也没说甚麽,只是拍了拍雄一的肩膀让他消消气。

「啊啊又少给钱了,又得掏钱包给公司填帐,可恶。」

打开收银机的前辈一边吐着脏话,不耐烦地把那零碎的零钱给扔进收银机里。

「大雄,别想太多,奥客到处都有。」

「……我知道。」

雄一的情商还是能够控制情绪。

但是,每当遇到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情实在叫人泄气。

不过踏出社会工作之後,雄一才察觉到,原来这才是社会上应有的常态。

学生时代一切都很美好,每个人都似是平等。

不过一脱离学校这种伪装成伊甸园的牢笼,不公平待遇才是真实的姿态。

这些都可以忍受。

因为没有甚麽,比发生在雄一身上的事情叫人荒谬。

不由得对自己嗤之以鼻,甚麽时候开始把自己当作悲剧的女主角看待了。

不对,这就是陈雄一应该背负的命运……才对吧。

「欢迎光临……啊。」

「……。」

但是,遇见这种情况才真的令雄一痛苦得想把自己埋进土地里。

踏进店里的中年女性,有点惊恐地打量着雄一。

——那个苦口婆心拚命说服雄一升学的中学班主任。

怎麽办。

她一定认出雄一了。

手心沁满汗水,喉咙也乾涸起来,视线不断游离,好想从她的眼底下消失。

——好想死。

神啊……他都特登跨区找工作,为甚麽偏偏让他遇到这种事。

那女人每一步的跫音,看过来的视线,都彷似要扼杀雄一的呼吸般。

这几秒间,感觉已经跨越了几个世界,许多无法整理的想法在脑海里掠过又似乎一瞬消失殆尽。

然而一切都被那女人的唤声给截断了。

「……是雄一同学吗?」

握着货品扫瞄器的手抖了一下。

咽了口唾液,尝试抬起头看,但视线只到老师的脖子就停住了。

没法往上对视那双目。

「啊……。」

「果然是呢!好久不见啊。」

「……嗯。」

真的好久不见了呢老师,还记住我啊——但是这种社交辞令的说话也吐不出口,雄一真想钻进收银台下——不、真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想出现在任何人的眼前。

「你一直在这里工作吗?」

「打工……。」

「是吗。」

实在不懂得怎麽应对这种场合。

不,应该大多数人根本不晓得该怎麽做吧,教科书也不会讲。

默默地给老师进行交易後,老师也没对雄一说太大,彼此都在异常静谧的氛围下结束交易。

在离开之前,老师似乎想起甚麽停下脚步来。

但老师没有直视雄一。

「对了、雄一同学……要是有甚麽困难的话,可以找老师商量喔。再见了。」

叮当叮当,便利店关上门。

凝视着老师离去的背影,有甚麽捏紧着雄一的胸口。

就连老师也抛弃了他。

那句说话,等同於再也不见没有差异。

这应该是松一口气,还是该感到痛苦的事情。

不知道。

但是这两年间,从未有过的难受——

好想哭。

好想哭。

但是,

这是陈雄一的自作自受。

「可恶……。」

纵使自己放弃了自己,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好,

他希望有一个人注视着他就好了。

他希望,

那个人会是宏。

回到家的时候,看见母亲在打瞌睡的样子。

轻轻拍声了坐在沙发上的母亲,让她去床上睡,母亲总算睡眼惺忪地醒来。

「雄一……你回来啦。」

依稀瞥见放在母亲身旁的信封,仔细一看是要交费的帐单,下意识叹了口气。母亲也注意到雄一的视线,慌忙把帐单给收起来。

「雄一,妈、妈妈有给你留饭菜——」

「不,没关系。」

倒吸了口气,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

「不,我不用吃饭,我待会要出去一下……妈妈你先睡吧。」

「这麽晚了要去哪?」

「我约了中学同学去喝东西,很快回来。」

没有理会母亲的劝谕,步出家里。

给中学以来的朋友发了个讯息,想约大家出来聊聊天喝闷酒。

握着手机,雄一感受着夜里迎面吹来的寒风,胸口依然喘息不过来。

很想逃离这里。

想到能呼吸自由的地方去。

无论哪里都没关系,只要离开这里就行了——离开这个令人窒息如同狗粪的人生中。

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向哪里,回过神来不知不觉来到与宏相识的那个公园。

夜幕下的公园相当寂静,只有零星人迹走过。

雄一坐在长椅上,抬头凝望着满布上空的万家灯火。

感觉随时都要倒下了。

不论身与心,疲惫得不晓得该怎麽支撑下去。

这两年已经很拚命地工作了,不只勉强能糊口与还债,多多少少一点一点地也储了一些钱。

但感觉还是很不足。

无论有多努力也好、有多拚命也好,想要的似乎连指头都碰不到,距而远之。

曾经走在身旁的友人,大家都渐渐走到雄一触碰不到的地方去。

世界好像就只有雄一独自被遗下。

「……。」

轻叹了口气,听见讯息音便掏出手机一瞥,中学的朋友们二话不说便讲半个小时後出现。

连理由也没有问,这倒是令雄一松了口气。

眼角余光瞟见角落的名字,不由得愣了一下。

宏……。

上次的通话已经是两星期前了。

那家伙说是要考试,所以姑且一段时间没法聊天。

「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微弱的低喃念在唇边,一刹那脑海掠过了过往跟宏一同经历的种种。

曾经彼此讲过的话,一同承认的关系。

至今已经历经了些岁月,彼此踏向截然不同的方向。尽管如此,他们依旧还是保持联系。

但是在高考以後,雄一的心境渐渐产生了变化。

这种说话,彷如孩童间承诺将来要结婚的无稽童言。

这种荒谬的事情怎麽可能会持续下去——

连自己也禁不住嗤笑。

不过,

放在宏名字上的指头微微颤抖着。

深呼吸了口气,按下了拨电话的按钮。

纵使如此,雄一想去相信。

已经好一段日子没有跟宏见面了,他们已经身处不同的世界里。不过、若果宏也跟以往一样的话、他们——雄一便能够相信他们之间的羁绊。

『喂……喂喂?』

电话接通了。

宛如给惦念已久的恋人拨电话,心脏发出很大的回响。

还有,一点苦涩的感觉。

「喂……?是…宏吗?」

不知为甚麽好想哭。

窒息感依然不断,每每折腾着雄一。

这种时候,只想听见宏的声音。

『怎麽了?唔——这种时间打电话来?』

澳洲那边大概两点多,也许睡到中途接起了电话,能听见带着困意的嗓音发出慵懒的声音。

但是没有甚麽比宏会接听他的电话来得高兴。

「抱歉……现在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唔…嗯……唔唔。』

含糊地回应的宏,似乎稍不留神就会睡回去。

但宏没有挂断电话。

一点点时间也好,想要跟宏联系。

倒吸了口气,抬头凝望被地面的灯火而淹没星星璀璨的那片天空——那片与宏所在的澳洲连接的这暗淡的夜空。

「我……想去见你。

我想去你那里——」

已经到极限了。

「雄一——这边这边!」

伫在接机区的宏漾着无比灿烂的笑靥,使劲地向着这边挥手。

时隔好一段时间没见了,这家伙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壮大了不少,皮肤也有点黝黑粗糙,穿着休闲的T裇跟短裤,整个人看起来比在香港的时候阳光了不少,而且还有点男人味。

宏也成长了,但好像也跟以前一样,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尤其面对雄一的那个笑容,始终如一。

这比甚麽都叫雄一放松不少。

禁不住苦笑,背着沉重的大型背包,雄一步出了机场禁区。

这里是澳洲坎培拉机场。

这是雄一头一次坐飞机、头一次离开香港到别的国家去——一踏上异国领土,雄一首先是深深呼吸口异国的空气。

也许是头一次出国,感觉连空气都比较香。

明明还没完全踏出机场呢,哈哈。

「辛苦了——!真不敢相信!雄一你真的来了呢!」

宏一见到雄一便跑近过来,看着宏的样子彷似能瞥见一只小狗兴奋得摇摆着尾巴的样子,禁不住笑了出来。

「来吧来吧我来载你吧!」

「你行不行啊?」

「放心吧!我你都不信!?」

「正因为是你,所以只有不安……。」

「喂!」

久违的吵闹,彼此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宏最近考了车牌,为了显摆自己的技术,租了轮车特地来迎接雄一。

在跟宏通电话的半年後,雄一努力多储了点钱。实在无法再忍受这种困窘的境况,雄一一时意气地刷了信用卡订了半年後来往澳洲的机票。甚至暪着母亲把工作辞去,打算用信用卡预支旅费。

这都是为了喘口气。

因为不愿在埋怨自己的人生。

不想每天起来都要问一遍为何非要面对这样的人生不可,为甚麽偏偏是自己这种问题。

想跟其他人一样、至少跟大家一样在这个青春的年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仅此而已。

他没有把自己的状况告诉宏,也不知道怎麽开口。

不过宏也理所当然地从没问过雄一的境况。

一方面是很感激。

但是,一方面却感到些许悲哀。

「雄一、雄一?」

被宏的嗓音唤了回来,下意识看向宏的方向。

走在前头的宏亢奋地指向前方的独栋房子。

「这是我们这几天接下来要住的地方喔!」

一时间不由得愣住。

在香港几乎不可能看到这种独立的房子,两层的独立屋子还带有一个小小的庭园,里面的空间想必比雄一在香港居住的小劏房宽大不知多少倍。

从来没有住过酒店,在家里真正属於自己的空间也只有家里双层床上属於自己的床位。

所以,能够体验到一个正常人平凡的生活,这种经历对雄一很难得。

房子里不只有厨房还有三间房间跟两间浴室,光是雄一自己的房间也已经等同於在香港的家了。

自从踏进房子的一刻,不断打量着房子的雄一不断感叹着这一切,想把所有光景都刻印在眼底下,若果往後的时间都停留在这个空间里就好了。

宏平常都居住在学校的宿舍,不过最近都在放暑假所以正闲着。也是跟宏商量过黎,雄一才会挑这种时候辞职来找他,回去香港後再重新找工作。但对宏只是说了请了个休假来旅游,毕竟雄一不想让宏知道太多家里的事情。

宏的宿舍距离市中心要坐好几个小时车,而且听说那附近甚麽都没有。说是旅游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想跟宏见见面而已。本来想说随便在宏宿舍附近租个青年旅馆好了,但这个建议被宏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难得雄一来了,那就一直待在一起吧——宏这麽说着,说是在市中心附近的近郊租了民宿,也就是这所房子。

去闹市也方便,不外出只想窝在房子里也挺舒服。

雄一觉得怎麽都好,只要跟宏在一起就够了。

叮当——

倏地,房子的门铃响了。

还没反应过来,宏已率先踏了出去开门。

「哦,来了来了!」

不明所以地随着宏的身後跟了过去,宏似乎早料到有甚麽要来。

打开门後,有个跟他们年纪相若的少年带着爽朗的笑容出现。

谁?——正愣着之际,宏看来遇见熟悉的老朋友,两人一边欢呼一边击掌。

「嘿哟!终於都来了啊!」

「是啊兄弟!这里可真难找呢!我找这里找了好久喔!」

「真逊!开GoogleMap不就找到了。」

「啊我怀疑他跟我有仇呢!每次都跟我作对,都没有一次准确的说。」

怎麽情况?

彷佛只有雄一被搁在一旁,无法融入这个圈子。

少年背着一个大行李包走了进来,瞥见伫在宏身後的雄一,亲切地抱了上来——雄一还没来得及推开,已经被抱住了。

「嘿哟兄弟!你就是雄一吧!」

「嗯?嗯嗯?」

还真从没试过被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这般亲切对待,雄一像被冻结般僵在原地。

保持着被抱住的姿势,瞥了眼一旁的宏笑逐颜开的脸。

「啊雄一,忘了跟你说,这是我在这边的好兄弟米高。他是澳门人,是我的同学,这几天他都会跟我们住一起。米高,我之前跟你讲过雄一吧。」

「当然了兄弟!兄弟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啦!」

叫作米高的男生情绪持续高涨,说罢又抱紧雄一拍了拍他的背。

「等、等下——」

可没听过这种事啊?为甚麽、会有其他人在——好像看懂了写满在雄一脸上的疑问,宏便毫不在乎的口吻说着。

「啊刚好大家放假了所以想说聚一聚嘛,而且也多亏了米高一起夹租,这里才这麽便宜的喔!」

说罢,宏便喜孜孜地跟米高肩搭肩,宛如真正的兄弟般乐融融地谈天说地。

看着两人高兴地聊着听不懂的话题,雄一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宏……。」

起初,觉得这没甚麽。

不过是多了个朋友的朋友在,只要混熟了就好。

虽然这麽想着,那两人好像已经筑起只属於他们之间的世界,不容雄一介入。

但是後来,好像只有自己被遗下了。

被宏扔弃在後头。

明明宏就在身边,却感到比过往更加难以忍受的空虚。

在澳洲的旅程只有六日五夜,这是雄一经济上所能支撑的极限。

这几天宏也会开着车带着雄一跟米高到处游览各种旅游圣地,但似乎他们都已经过去了所以兴致没那麽大。初次踏足名胜的雄一本来也有点兴致勃勃,不过瞥见他们俩兴味索然的样子,自己也没法独自乐在其中。

不过这些也没所谓,虽然是人生中难得的一次出国,但觉得哪里都不去也没关系。

因为初衷就是想与宏见面,与这个老朋友在一起就满足了。

应该是……这样才对。

「宏!宏!我的兄弟!来看看这个!」

「哦哦哦!那是甚麽——哇,超蠢的哈哈哈!」

「……。」

可是几天以来都是这样子。

米高是个相当热情的人,总能带动气氛主导着他们游玩,宏似乎也非常喜欢这个朋友,只要两人待在一起便很闹腾。

宏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那张笑脸是雄一不曾看过的。

比与雄一待在一起的时候,更加、更加灿烂。

跟雄一在一起的宏,其实没有那麽快乐吗?

跟米高在一起会比较开心吗?

但是,宏曾经说过,他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呐、呐……宏,我们、一起去看那个好吗?」

叫住了走在前头的宏,宏回过头来。顺着雄一手指的方向,宏往远处一家工艺店看过去。「诶?那个——」

「喂!宏你看看那!那个超级有趣!」

还没待宏说完,宏的焦点便被米高给岔开。

「哇真的耶!我们去看吧去看!」

「……。」

宏二话不说便随着米高跟了过去,可刹时想起甚麽又停了下来。

「啊,雄一你先去看看吧,我跟米高去看看那个,待会我们去那个店里找你。」

「诶……?」

但是,我是想跟你一起——

看着逐渐远去的宏,一份焦虑在胸口油然而生。

这样下去不行。

彷佛宏要从自己人生中跑走一样,那份不安感驱使着身体跟了上去。

「等、等一下!」

抓住了宏。「我、我是想跟你一起去看看……。」

「哈啊?」

回看过来那张宏的脸庞,雄一恐怕一生都无法忘记。

蹙起眉头,宏不解地看着他。

「雄一你好烦啊。

都说了让你先去看了,待会就回来啦。」

那不耐烦的神情,看起来还有几分不屑。

没等雄一反应过来,宏已经甩开了他的手,向着米高挥手的方向走过去。

抓空的手就这样晾在半空。

「……。」

心脏的哪里,似乎传来碎裂的声音。

久久不见的宏,看上去跟以前一样,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不过在宏看来,也许雄一也是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吧。

他们会渐渐经历更多不一样的事情,渐渐成为大人。

背驰而行,然後走向不会再有交杂的路。

纵使人们的感情与关系是如此浅薄,但雄一依旧还是想去相信。

他想相信宏所说的话,他们会一直是朋友这句说话——

所以,一时伤害也没关系。只要他们一直都在一起的话,没有甚麽可怕的。

「……。」

晚上醒来的时候,喉咙好乾。

翌天早上,雄一就要坐飞机回去香港,重新回归属於他的人生。这种可以喘口气的轻松日子就像品茗甘甜的露水般令人沈醉,难怪香港人都这麽爱去旅游。

说是不舍得雄一离开,晚上与宏跟米高三人尽情地大快朵颐一番。在那之後,撑着肚子还要去市场买了一堆零食跟啤酒,晚上玩了好久。

雄一实在撑不住睡意率先倒下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两点。

出去厨房喝杯水好了。

这麽想着,有点偏头痛的雄一撑起了慵懒的身子,脚步蹒跚地步出了房间。

昏暗的客厅只亮起几盏小夜灯,依稀传来一些谈话声。

难道说米高跟宏还没睡觉吗?

正想嚷声搭话,还没踏出客厅脚步便止住了。

「说起来,你那个朋友……雄一现在那边也是休假吗?居然有空来这边玩啊。」

能听见米高的声音,居然是在谈论在雄一的事情。

「雄一的话……他跟我说是辞了工作过来的。」

宏回应着米高的话,又喝了口啤酒。

一听见宏的嗓音,双腿更加无法踏出去,整个人像被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下意识倒吸口气。

「咦?辞了工作……他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大吧,没有在念书吗?」

这种问道,悄悄在胸口捅了一根刺。

但更令人心寒的,是宏接下来心不在焉的话。

「是他要放弃自己,我能说甚麽呢。」

甚……麽?

下意识禁不住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刚刚宏说甚麽了?

「诶?因为他升不上大学吗?」

「我觉得他再试一下应该也能升上大学啦,或是去念门专科也行啊。可是他却甚麽都没有做,跑去打甚麽工……只不过落榜一次,他就放弃自己了,那我还能怎样啊。」

放弃自己——

这番说话彷似要掏空雄一的心脏,有甚麽梗塞在喉间,像要夺去他的呼吸一样。

然而,那两人的对话并没有结束。

「那,怎麽这次会找我一起来玩啊?兄弟。」

「……。」

依稀能够听见宏提起啤酒罐的声音。

宏从来都很少对雄一的事情发表意见,也甚少问雄一的近况。

雄一一直觉得,那就是宏的温柔吧。

因为察觉到雄一的不欲言语,所以不会主动接触雄一的事情。对此,雄一一直以来都心怀谢意——可是原来这一切都雄一单方面的自以为是。

「很令人困扰啊……雄一。」

母亲受伤的那一天,父亲遗弃他们的那一天,决定放弃升学资格的时候,忍辱负重肩起一家之主劳碌打拼好几年的苦日子,还有被亲友与过去的老师看见自己落魄的样子。

这些雄一全都忍耐下来了。

「老实说现在我们分开了这麽久……感觉大家都有点疏远。我们当然还是好朋友啦,不过……该怎麽说呢,已经不太记得该怎麽跟他相处了。

那时候突然说要来找我,还是半夜打电话来喔?我明明跟他讲过最近要准备考试。跟他不一样,我是很忙的。

嘛……当然最初听见他真的要来我还是挺开心啦。但之後……就觉得有点害怕跟不知所措。」

雄一都没有哭。

「说实话,我觉得这令人很困扰。」

可是此时此刻,眼眶却没忍住泛热了。

「……。」後面的说话没有听下去,也听不下去。

打消了喝水的念头,雄一静悄悄地回去房间。

他一直相信他们一直都会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至今也是。

纵使他们疏远了彼此,话题变少了也好,他们也会是最有默契的好朋友。

但原来这一切都是雄一的一厢情愿。

滚烫的热泪无声落下,沾湿了枕头。

把被子盖过头,雄一想把自己的存在给淹没。

谁都看不见,到没人的地方去。

因为由此至终都只有陈雄一独自一人。

清晨一早,他们起床简单用餐便出发出机场了。

恐怕这是最後一次坐宏驾驶的车吧。

早上不记得跟他们聊过甚麽,又也许甚麽都没有讲吧。

只记得耳边嗡嗡嗡的,一直萦绕着那两人高声谈的声音。

「呐雄一,你行李就一个背包啊?」

「……啊?嗯。」

「怎麽啦好像很没精神呢!昨晚没睡好吗?还是说快要回去香港了,所以觉得不舍得啦?」

凝望着旁边执着方向盘的宏,一时间不晓得该回甚麽。

回去了的话,那样你会比较轻松一点吧——但始终没有把这话道出口。

把连帽衫的帽子给套上头上,发困地盘起双手靠着一旁。

「嗯……我先歇会。」

「嗯?哦哦。」

接着就只听见他们两人继续的对话。

到达机场,把登机手续办理後,他们随便喝了点东西当午餐。米高似乎有别的事情要做要先行离开,宏决定陪伴他到最後一刻才离开。

可是,该说甚麽才好?

世界好像跟昨天完全相异变了一个陌生的样子。

明明这些日子那麽期待与宏独处,感觉只要两人在一起就有无数的话题,可是如今却了无生趣。

可宏也好像跟平常差不多,一边念着听不太懂的话题,一边瞪着手机看。仔细想想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就算雄一不在也好,好像这一切都没差。

为甚麽现在才发现呢?

在刘奕宏的眼中,根本没有陈雄一这件事。

两个人待在机场的一角,等待着入闸时间到来。不由得回忆起当初送宏出国留学的事情,一切就像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但又似早已埋在记忆深处。

瞟了眼手机上的时钟,差不多该动身离开了。

这也是雄一头一次这麽想早点离开宏。

想必,宏也是一样吧。

「啊,已经到时间了啊。」

可是,宏的脸上依旧漾着与昨日无异的笑脸。

彷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他还是这麽温柔开朗。

「我送你到闸口吧。」

下意识想回说不用,可是宏已经跟过来了。

不晓得是否意识过剩,宏看起来有点踌躇,嗫嗫嚅嚅的样子似是欲言而止。但也许这都是雄一的错觉,毕竟一直以来他也从未真正地了解到刘奕宏是个怎样的人。

「我走了。」

背起了背包,径直地迈了出去。

本来离别时应该有更多的话要讲,可是此时此刻他们之间似乎省略了这一切。

背向宏的一刻,雄一心底这般想着:

这也许是最後一次见宏了……。

回到香港後,他们彼此的人生会真正地分道扬镳,再也没有任何交接点。

但是,这也许是宏所期望的。

再见了,宏。

我的好朋友——

「等、等一下!雄一!」

垂在身旁的手被从後拉扯过去,映进眼前的是宏一脸焦急的脸庞。

「我还有话没对你讲啊!」

「甚麽……?」

只见宏蹙紧双眉,一片淡红染上他的颊边。

继而,那脸上漾起一抹美丽的浅笑。

「我啊……我喜欢你啊!」

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嘿嘿,」宏得意地擦了擦鼻子。「我就想跟你讲这句说话,你回去香港也要给我拨电话啊!我也会给你拨电话的!」

就跟最初离别时,他们曾经对彼此讲过的说话。

「啊、嗯!」

一脸错愕地回应宏,宏似乎也满足了,不断向这边挥手。

他们就这样再度分开了。

大概直到飞机起飞後,雄一才从那句说话中回过神来。

自这时开始,每次离别的时候,宏也会以告白来取代「再见」这句话。

但是,

越是说这样的话,

「抱歉……宏。」

心脏便难受得像被谁捏紧一样,叫人喘息不过来。

「现在……我那这样的说话也相信不了。」

回到香港的时候,听偶尔到家帮忙的社工所言,母亲在他不在的这几天里摔倒了。

得知这件事的雄一,不敢从背包里掏出从澳洲买来的土产。

这折磨人心的罪恶感让雄一很长时间也没法振作过来。

若果没有去找宏就好了——不断徘徊着这个想法。

所以,绝对不会再离开母亲了。再怎麽想逃避也好,也不能离开母亲到远处,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本以为回到香港後,他与宏会走上再也没有交接点的岔路。

他变得甚少主动联络宏,每当想起宏的时候,便会努力埋首於工作之中,不让自己有过多的思绪。这不是要与宏断绝来往,也不致於要跟宏绝交。

但是,该怎麽说呢。

毕竟已经是成年人了,不会做绝交这种愚蠢的事情。

若果没法做好朋友了,就这麽普通的相识关系也可以。

变成有事找对方帮忙才联络对方的关系也可以。

要是对方讨厌这种关系的话,大可不用再联络他,他也不会特地去拉近关系了。

已经不想再承受过多的伤害了。

就这样,他们会渐渐疏远,然後变成陌生人吧。

雄一不禁这麽想。

然而,事实却与愿相违。

只要宏有空的时候,宏总会给雄一拨电话聊着无关痛痒的琐碎话题。一切就与从前一样,好像甚麽都没有改变过。

但是,为甚麽?

为甚麽,宏还要接近他?

明明都对他感到烦厌了不是吗?

『那我下次再给你打电话喔!爱你喔!』

说着羞耻的话代替再见,宏再度把通话给挂掉。

「搞不懂啊……。」

感觉内心被玩弄一样,那些甜言蜜语从宏口中道出来就像嘲讽一样。

缠绕着心脏的黑色心情叫人难受。

甚麽都搞不懂。

宏像从前一样对待他。

可他已经没法像从前一样对待宏了。

可是,最叫人讽刺的是,宏并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也许,对宏而言,是不是陈雄一也没关系。

只是刚好有个人能够陪伴他的话,听他讲话的话,是谁都可以。

是吧。

「哈……哈哈。」

泄出嘴边的乾笑听起来也有几分落寞。

随便吧,怎麽样都好。

无论怎麽样,雄一已经不想再对宏讲过多自己的事情了,有兴致的话便陪伴他一下吧。直到,这份友情终结之时——

『我啊!考上了飞行学校了!』

「诶?」

在那之後又过了几年,某一天突如其来听见宏对他说这样的话。

下意识没能理解这是甚麽意思。

『我啊!要成为飞机师了!』

那个终日活在当下的宏,终於定下了人生目标,成为了飞机师——

那个,曾经梦想过的职业。

「……是吗,恭喜你。」

大概宏早已经忘记了吧。

那曾经是雄一的梦想这件事。

梦想被夺走了——也不能这麽说。

本以为这令自己打击很大,但也没有那麽刺激,只是稍微有点失落。

好像这也是理所当然一样。

毕竟雄一从以前就看着宏,宏要做的话也不是没可能做到的。

只是,若果可以的话,明明希望那个是自己……。

『对了,雄一你前阵子不是说想转工作吗?有目标的吗?』

「唔……。」

真意外,宏居然会主动提问他的事情。

最近总算是把债务给还清了,虽然还是很盘踞,但至少开始有点储蓄能省下来,吃喝玩乐方面也比先前宽松很多。

总算是,稍微能赶上其他人的起跑线……吗。

一边握着电话跟宏聊天,一边操控着滑鼠打量着求职网页的招聘,各式各样的内容都叫雄一叹息。

已经是成年人了,所以没有所谓的梦想可言。

能填饱肚子的工作,甚麽样都好。

倏地,眼角瞄到了「机场」两个字。

是招募地勤人员的招聘,条件多多少少有点苛刻,但是待遇薪水看来还是满不错的。

思忖了好几秒。

「要去试试吗……。」

『嗯?』

没有理会电话那头的好奇,雄一俐落地敲打着键盘,把履历表连同求职信一同给招聘公司发了封电邮。

数年後,在香港国际机场,

刘奕宏与陈雄一再次相遇了。

这就是至今,他们从过去走到现在一同经历的事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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