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到底是怎麽样地铁了心肠,我才能将一句本该撕心裂肺的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然,无论如何,用讯息道别都是最不可取的。
事实上,余海威刚刚才传来一段千字文向我道歉和解释,我其实能明白,他之所以没有早点哄我,全是因为他想拿捏好字词的运用、谨慎点开口,如此,特别爱胡思乱想的我才能好好看完它。
那段文字里,他说明了他与前女友关系的纯粹,不夹杂一丁点儿女私情,绝不会有任何与她复合的可能性存在;也解释了他那天之所以表现冷淡,全是因为他对我的情绪变化感到不知所措,他认为早点送我回家才能让我稳定自己的心绪;此外,他更表达了自己对戴茉安这个人的死心塌地,没了我,他说他会顿失活力,从此陷入无法再去爱人的泥沼里。
可看完以後,我的内心竟毫无一丝波动,英文课堂上,我一边在课本里画起鬼画符假装认真,一边注意讯息已读了没有,直到下课钟声一响,我才接着补充说明:「如果你和她想再续前缘,我真的一点意见都不会有,毕竟我什麽都不是。」
酸气十足的口吻,像极了一遭人冷落,就成天摆脸色给人看的怨妇。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我可以控制我的手和心,不发送出这样怨气满满的讯息,可我还是任由自己做出莽撞无礼的言行。
「哇靠!这种话你也打得出来!」坐在我旁边的蔡采真根本就不需要什麽「脖子一伸」,只需两眼一瞥就能看到我的聊天室画面。我见她又开始明目张胆地窥视,便急急忙忙关闭LINE的视窗,可她还是死不松开牢牢咬住我颈项的獠牙,宏声地说:「我都看到了!戴茉安,我真的对你很失望!自己一个人小剧场那麽多,然後还想着要别人承担你胡思乱想、无理取闹的後果。」
我承认我无理取闹,但胡思乱想?我敢肯定我绝对没有。
「你怎麽就是不相信余海威还爱着他前女友?他现在一定左右为难,既忘不了前女友,又不想伤害我,既然他做不出抉择、甩不了我,那就让我来当坏人啊,这样不是乾脆多了吗?」我尽可能压低音量,不让教室里的其他同学听见我情绪里的不平稳,然此时,我在英文课上交到的其他朋友也凑起热闹来了。
「什麽前女友?你们在聊什麽啊?」一个个子特别娇小、戴眼镜绑马尾的女孩率先开口。她脸上长了不少痣,可因为她肤色黑,所以她的痣就显得存在感十分薄弱。
接着,我们之中的眼妆高手说话了,他是个男人,一个喜欢同性的男人,我和蔡采真经常向他讨要跟男人约会的经验谈,可他的个性却是傻得迷糊,完完全全不靠谱,就连他这一次的发言,也让众人纷纷傻眼:「余海威这个名字怎麽有点耳熟,该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啊干,我一定是把他跟胡宇威搞错了!」
我以手势示意在旁围观叽叽喳喳的好同学们住嘴,他们很是听话,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不再七嘴八舌。然,我马上就意识到,让他们住嘴的其实不是我的威严,而是一阵上课钟声。
当视线重新落回手机萤幕上,我看见通知栏有数则讯息,全是余海威一分钟前传来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我已读了他,然後,我看着聊天室的那几行字开始发呆,久久不能回神。
「什麽再续前缘?我不懂你在说什麽。」他先是明知故问,接着做出最不浪漫的事——用讯息表白——这跟我用讯息道别可以说是同等卑鄙。「我一直很害怕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要是冒然接受你的感情,很可能会迎来不美满的结局,但是比起拒绝你、错过你,我更想勇敢往前踏出一步、跟你在一起,这样你明白了吗?」
我不晓得该怎麽回覆他。
如果拒绝,那只能说我是全天下最愚蠢的女人,明明幸福都已经在眼前驻足,我却没能问它一句「我可以占有你吗」,然後从此不放手。可如果答应,那我又成了全天下最冒险的女人,因为他自始至终都避重就轻,不愿多谈他对前任还有无爱意。
我实在不愿意把他想得太坏,但我看过太多例子了,明明男主角喜欢的就不是女配,可却因为不再爱他的女主角提出分手,而曾经喜欢他喜欢得要命的女配也将要对他死心,男主角便只好将就。这真是一种假对人体贴、真让人吃瘪的行为,应该将之严正打击。
可凭藉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的观察,我难道看不出他的为人、看不透他的真心吗?他确实不是这样的人。从他嘴角扬起时的阳光灿烂,我能感觉到他脸上笑得宠溺,彷佛我的调皮是那融在嘴里、跳在心里的糖,让他如痴如醉;从他霸道强硬的关怀之语,我能感受到他心里急得发慌,恍若我的眼泪会灼伤他的皮肉、腐蚀他的筋骨,让他生不如死。
他喜欢我,我想这件事实我是该明白的。
「嗯好,所以你这是在告白吗?」前半句我还想着我姿态绝对不能放软,要傲娇,要让他跪地求饶,可後半句我又自投罗网,成了他笼子里的俘虏:「如果是,我要说我愿意,我愿意当你的女朋友。」
所幸无论如何,再怎麽成为俘虏,我都是幸福指数飙升的俘虏,我在第二节英文课下课钟声响起前,从余海威的暧昧对象成功晋升为他的女友,不再需要饱受缺乏名份之苦了。
这天上午,除了韩勤,我的所有亲朋好友全都收到了我的喜讯,就连我的三姑妈、乾堂婶、表叔父也全都在群组里刷起一排贴图祝贺我,祝贺我终於在求爱之路上遇见了属於自己的幸福。
犹豫了老半天,我依然决定不瞒着韩勤,给他传送了一条讯息过去:「我跟余海威在一起了,恭喜我吧!」
而他的回覆,我在两周後才终於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