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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大夜班的工作，陆仁昕回到家里，换下浅绿色的加油站制服。
伸起懒腰，身上的骨骼劈啪作响，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拿起晾在一角的浴巾往浴室走去。
偌大的二房二厅格局，只有他的脚步声，以及浴室里放着洗澡水的声音能打破充斥在这幽暗空间里的沉寂。
时钟显示着「０６：１５」，再过一小时，就到他该出门去展开今日兼职工作的时候。
（泡个澡，然後就准备出发吧。）
雾气蒸腾的浴室里，气味宜人的入浴剂，沁透他疲惫的身心，有着杀菌与芬芳效果的热水澡，是陆仁昕得到休息的唯一手段。
简单冲去今日在工作当中沾染的脏污後，就该用泡澡来融化这具皮囊里的疲劳了，把全身浸入温度正好的热水之前，陆仁昕一面卸妆，一面往镜子看了看。
那里头映照着一副肤色惨灰，有着深重黑眼圈的憔悴面容。
「唉。」
叹了一口气，陆仁昕泡进浴缸，将身体蜷缩在热水里，寻思着昨夜在加油站的际遇。
面对两位流氓常客，要从他们平日的对话和气质里判断所属的社会标签，对陆仁昕而言并不是太困难的事。对情报分析得心应手，只是经验和工作阅历使然，那个白老师哪里是他的朋友？跑外送跑到认识这号人物也算朋友的话，那他的朋友可还真够多的。
在各行各业打工兼职的生活，已五年有余。那份对人世抱持怀疑、冷感，却无意间将周围的情报纳为己用的这种习惯，还是没能捐弃。谁也不是他的朋友，谁也不是他真正关注的人。
本应如此。
但那个女孩好像有点不同，昨晚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於解释清楚自己不是道上兄弟。女孩的反应如此朴实而又纯粹，让看尽世间沧桑、经历种种蹉跎的他觉得无比新鲜。
「呵呵……」
可爱、倔强、认真，却又身陷在某些烦恼当中。究竟是因为她实在很可爱，还是因为她那烦恼的样子与自己有着难以言喻的相似之处？
是什麽理由让自己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陆仁昕甩了甩鼓涨的脑袋，只觉得心中千头万绪，和这片蒸气满盈的浴室一般云雾缭绕。
对於未来不抱期待，已经是陆仁昕如同顽石一般的处世原则，但如今的他却有点动摇。
「那个有趣的科长，之後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聊上几句？」
喃喃自语地说着，连他自己都有点惊讶自己会这麽想。
「我到底在想什麽啊？」陆仁昕将半张脸深埋在浴缸里，试图把纠结的情绪也溶入四十一度的热水当中，「像我这种人……根本没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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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七月初，天气已经热到一个地步，专案完成之後的业务科，也不免俗的心浮气躁起来。
空调所带来的宜人温度并不能完美地提供工作情绪上的平静，其道理也很简单：人手不足。专案期间的恐怖工作量吓坏了不少新人，几位初来乍到的新进在历经了加班地狱之後，果断提交了辞呈，如今业务科编制的二十二名人力，仅剩十六位辛苦的同仁坚守着。
六个人力空缺，在每个科员身上增加的业务量可不是开玩笑的，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全国指标性的大公司里更是如此。幸好，也因为公司的名气大，来应徵的人员倒也不少。
六位新进科员中，有五位原本就在其他公司担任类似职务，很快就适应了工作步调。像是「雷走」这样的大企业，总部的科室最需要即战力，这些人能快速上轨道，对李葭吟而言也算是忙碌生活当中的些许宽慰了。
唯独一位新进令她特别操心，而这个人正被副科长叶冠凛领到办公桌前。
「葭吟啊，我已经尽力了。」叶冠凛叹了一口气，「真的被打败，不要说是战力了，再这样下去恐怕都要变成阻力啦。」
「好了冠凛，你先去吧，我来沟通。」李葭吟正色望着满脸胡渣的副科长，在他匆匆离去之际，眼神重新落到新进科员的身上。
她身材标致纤细，面带如有似无的浅浅笑容，安静地等待年轻科长的训示。优雅娴静，说不上是拘谨还是从容，难以捉摸的微笑里似乎有着说不尽的深意。女孩和自己有着相仿的年纪，留着容易打理的黑色短发。
存在感分外稀薄的新人名叫席淡月，彷佛就如她的名字一般，淡然的月色展现出低调的秀丽，又像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
「淡月，已经一个礼拜了，这阵子我都有看过你们几位同期的工作状况。所有人当中，只有你一直都不太能融入工作里。」
「是。」席淡月点了点头，那微笑没有丝毫的改变。
「我现在也不是要责备你，因为无论是文件的处理、报表的制作还是跨单位的合作联系，你都做得很好。我这个人是该称赞的事情绝对不会吝於赞美的，你可以相信我的评语就是我真实的想法。」
「是。」
「综合来说，你并不是做得不好，只是你看看这些投诉……」李葭吟从身边拿出了一叠起码超过五十张以上的文件，露出无可奈何的愁容。「你的工作能力，我觉得事实上很强，下判断很有常识，处理行政工作更是毫不拖泥带水，但你的社交辞令应该要再丰富一点，或者互动应该要再柔软一点，这样才不会让客户觉得被冒犯……」
「是。」
看着席淡月一点都不意外的微笑，李葭吟还是觉得摸不着这位气质特异的新进到底脑袋里面都想些什麽。
（这样根本就算不上是在「沟通」了啊……）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和席淡月几乎零互动的李葭吟毕竟身为业务科长，尽管不容易，但还是必须要下决断。
「所以说……很抱歉，我想业务科的工作并不适合你。但我觉得你的工作态度和做事方法，在『庶务科』应该可以有很不错的发挥，他们经手公司上下各种民生事务，作行政的後援，以及受理一级主管各种非常麻烦的临时交办事项，像你这样泾渭分明的办公手腕，我认为很适合在那里一展长才。你觉得如何呢？」
「是。」席淡月微笑着，笑得李葭吟都开始觉得是不是讲的话都散进了空气里。她轻叹了口气，不觉揪起了自己的褐色发尾，手指在发丝之间不安地搔弄着。
「总之，我已经和人事室报备过了，可能从明天开始就要让你转调到庶务科去，有没有什麽问题？」
「没问题。」
终於听到了有点不一样的应答，却不知道自己该觉得振奋还是该苦笑。
「那这样……你先收拾一下座位，一会儿我陪你过去庶务科打声招呼吧？」
「是。」
看着席淡月优雅地走回座位收拾原本就不多的私人物品，李葭吟起身伸展了一下，披上平常穿惯的蓝色西装外套，和淡如薄雾的新进职员一同往庶务科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