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请皇后娘娘安。」
「红妃妹妹这阵子真是容光焕发起来了,虽说是好事,但就是太志得意满了,都忘记请安的时辰了。」窦贵妃娇妩的美眸上下打量穿套余烬沉红雁纹裙,上着玫瑰灰长褙的李綪,几眼便知道她的装扮依然一无往常胜过这场所有佳丽,却不代表她会放过任何可以攻心的机会。
「还是说,你是想要误了大家上船的时间?」
「妾没忘,不过路途耽搁了件事。」李綪起身,目光仍直望着低眸不语的皇后,嗤哼一声才慢条斯理地说:「皇后娘娘宽宏大度,向来不计较这点小事,倘若皇后娘娘真在意这点芝麻蒜皮,贵妃早被责罚到成为宫中姊妹人人嗤之以鼻的笑柄了吧?劝您可别不打自招。」
「什麽不打自招?我也仅是要求完美,才不至於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了礼数,碍了娘娘的眼。」窦贵妃执起茶器,娇笑几声还不忘尖酸刺了皇后。「红妃虽穿得颜色丧气,但还真是如往常伶牙俐嘴。看样子,身子是没事,就不晓得是什麽事可以耽搁到如此久,恐让皇后娘娘跟众妹妹都为等你等得白首了。」
「不劳贵妃挂心,妾身子利爽得很。」李綪眼皮都懒得掀,在皇后虚抬手的示意下,悠然起身落座,斜眼睨向穿着孔雀翠绿裙袍,又镶串珍珠白玉云肩的窦贵妃,接着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
「皇后娘娘治理六宫日理万机的,青丝都尚未成雪,贵妃哪来的三千烦恼可以白头?若真明镜白头了,贵妃要当心的就是你自个身子,就算穿得喜气娇媚,有病就是有病,也不会被颜色的喜庆冲走。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个四皇子还需要你照顾。」
窦贵妃执茶托的纤手略略施力,克制住火气後,搁下茶盘,用蚕丝帕轻轻掩住唇,端正贵妃的架子回击:「本宫身子好得很,而且瑞儿聪慧,武艺出众,与差不多年纪的某位相比,他根本不需要本宫担心,本宫亦不需操烦瑞儿未来的出路。」
李綪只手撑着下颚,眸子被穿透过窗牖的日芒螫了下,不禁眯起一道漫不经心的慵然,连带她原比起後宫女子还要低沉的声调多上几分懒散的轻哑:「哦,贵妃莫非是在指太后担心、照顾三皇子是多余的吗?」
「本宫可没说是三皇子。」
太后虽早已撒手不管六宫之事,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定有太后的眼线,窦贵妃攥紧帕子没接李綪乱烧的火苗。
放在平常只针对皇后倒是无虑,她也乐於天天烧上一烧那个夺了自己原本位置的贱人──但若将火烧上帝王之母,无疑是自害。
「皇后娘娘是不追究红妃来迟的事儿了?虽说是小事,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有规矩才成方圆,若失了规矩,岂不是人人都要效仿了?」她四两拨千金把话题打发掉,趁李綪还未乘胜追击,旋即望向始终没说话的主位。
夏日高昇,宫檐墙脊打碎了阳光,碎片晶亮洒落六宫各处,从殿门、窗棂、院阁,最後全数洒落在熙远宫中央的金明池,万顷粼粼波光,彷佛鲲鱼身上的彩晶鳞,绚丽斑斓,令池中的天巫山清朗开明,拂去缥缈,裸现清明。
坐落金明池一侧的凤鸾殿乃熙远宫里与皇帝寝殿天机、含凉殿,唯三享有此祥瑞的宫殿。此处采光出色,邻池观景,窗牖雕凤鸾祥云,框饰以花藤草蔓,窗纸光透则落凤影,春夏开窗凉爽,秋冬闭窗暖和。
夏日金光跨过窗棂间隙,替代熙远宫的主人偷偷轻吻着九嫔四妃一贵妃一后,一齐共享着圣上的隆宠。
金珂穿着丁香淡紫渐玉白色绣织簇簇青兰飞鸾裙袍,盘发绾璃蓝、钴蓝二色兰花金钿,并插凤鸟镶紫晶花形华胜,尽显皇后的端庄肃谨,也示她为人的低调,不艳冠群芳,却不容她人僭越了皇后的地位。
她抚着汲取体温的玉镯,保持皇后该有的端庄雍容,保持微笑聆着窦贵妃与红妃每次见面就得斗上一会的唇枪舌战。
她每听一回都觉得好笑,或许是贵妃每每出招都会被红妃加倍刺回来令她心里舒坦不少;或许是红妃别於其他嫔娥剽悍无畏的作风;又或许是想起了结发丈夫在她禀告六宫妃嫔用度更动时,他开口赞赏红妃的得意神情。
是那麽的鲜明如昨日,又是那麽的畅然快活。
在话锋忽然转朝自己挥刀,金珂抚摸玉镯的手停顿,抬眸淡淡一笑:「贵妃,没这严重的。今日的重午陛下不欲兴师动众,让本宫一切从简;太后早已远游楚州还未归宫,就我们几个聚一聚,且凤鸾殿与金明池相邻,上船用不着太多时间。至於红妃……她就迟这日,亦不至一盏茶的时间,不碍事的。」
「皇后娘娘的意思就是不罚了?」窦贵妃的一双柳眉高高扬起,一脸不可置信又感到荒谬:「皇后娘娘这可不妥了,莫非您是要包庇红妃?」
「她说有事耽搁了,并非刻意。要责罚,听完了才好知道是什麽样的责。」金珂贵为皇后对嫔妃针锋相对司空见惯,却不代表她得装聋作哑任由火烧上自己。「若不问清楚缘由,就不分青红皂白问责的话,怕是本宫得先问责贵妃过去数次因打扮来迟的小事了。」
描绘姣好的粉唇一抿,窦贵妃不再吭声。
重新掌控了局面,皇后不愠不火,目光重新锁在李綪身上。「红妃你说说,你是因何事耽搁了?」
「回皇后娘娘,妾是为了等汤。」
「汤?该不会是那个助孕汤吧。」窦贵妃不屑哼笑,清脆的声嗓略带酸劲嘲讽:「那也是没办法了,这汤是陛下赏赐给红妃的,咱们都得等,都得等红妃慢慢喝完那碗汤药。」
「姊姊这席话,听起来像是埋怨皇上?」低啜着珠露茶的柔妃忽然插上话题,笑靥始终如她人一般秀气温婉。「皇上喜欢孩子,自然是盼着红妃妹妹生下龙子,让她喝此汤物又有何不对?」
「哼,我有说我不等,我有说不对吗?柔妃你看书看多了,书里圣贤都最忌讳断章取义了,你可别犯了啊。」窦贵妃骤然笑了下,尽管已过三十却仍少女般娇媚:「本宫只是觉着这可从未有过先例,倒是大开眼界了,陛下真是对红妃疼爱有加呢。」
「不只贵妃大开眼界,妾也大开眼界。」李綪似笑非笑瞟了贵妃,对方口里的醋她都不知道喝过多少桶了。「今日妾并没有喝到汤药。」
「那是为何?」金皇后奇声问。
「汤药一直是御前大宫女所烹,通常於膳後食用。不巧今个儿妾起身用膳後,直到方才都没有等到御前大宫女奉汤来,施品也三催四请也不来,妾只得亲自去找大宫女。没料想,大宫女正在搓洗沐浴忙得很,要待她梳妆完毕再来伺候本宫,妾深恐不及便先行赶来。」说到此处,她福身致礼,「不过,妾依然来迟,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窦贵妃听了先是大笑,引来其他嫔妃的注目,她也不以为意,直到用帕子轻轻按压眼角虚假的泪水,她才说:「太好笑了,红妃你说的是天方夜谭吗?陛下的御前宫女岂敢如此胆大妄为,蔑视皇上旨意?你要编故事也得编得真点,这汤药天天喝,难不成这大宫女还天天让你等?皇上这个月都在你盛香殿岂会不知?」
「呵,有哪里像天方夜谭的?贵妃在宫中经历比我还久,见识过的手段也比我多才是,群花争奇斗艳屡见不鲜。」李綪斜眼扫了她,嘴上失礼,睥睨中的嘲讽赤裸。
「到底贵妃单纯天真,在深宫真是难得可贵,莫怪陛下会封您为贵妃,是妾有眼不识。」
「李綪!」窦贵妃勃然大怒,黑白分明又水亮的大眼瞠得更圆,活像要嗑下李綪的脑袋,却被一旁的夏嫔按下。
她转瞪向夏嫔,对方却默默游移开目光。她自是懂得个中道理,几度吐息强压下内心掀起的怒涛。
「当然,贵妃信不信我也无所谓,我仅是向皇后娘娘解释我因何故来迟,罚与不罚,全权交於皇后娘娘定夺。」
对於旁人恨不得嗑掉自己脑袋的凶恶目光,李綪完全不痛不痒,甚至乐於接受这等目光──这无疑是丧家败犬的屈辱嫉恨,她小时候在那些手下败将眼底看得特别多。
因为她是女人,当她夙夜匪懈练习之後在比试中击败他们,那些心高气傲的兵将或贵族子弟眼底尽是屈辱以及不屑,困兽般要拆解她四肢,说话尽是她能击败他们全仗着他们让步或运气好。
万万没想到,她进入全都是女人的後宫也能见到这麽多,放在以前她还真不敢相信。
因为她是女人,当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时,之於後宫嫔妃眼底是嫉恨,对她的反击咬牙切齿,谋害她至万劫不复才善罢甘休。
活像她在训练场时不该打倒他们,女人就该好好去玩针绣活。
既是後宫一份子就不该违逆她们,就得接受无由的颐指气使。
「红妃姊姊,这件事兴许可以跟皇上说上一说。」夏嫔为了避免战况一直在窦贵妃身上引爆,於是开口缓颊:「後宫都知道,皇上疼爱红妃姊姊,这个月可是连连数次都去姊姊的盛香殿,嫔妾也都成了摆设了。只要姊姊向皇上提一提那大宫女如何怠慢姊姊,皇上定舍不得姊姊有半分委屈为你出气的。」
「陛下就是一个大活人,想宠幸谁,想宠幸多久,都是陛下的自由,难不成我还要命令陛下说他该多宠哪位姊姊,该多爱哪位妹妹吗?而且……」李綪勾唇笑,懒声说道:「陛下对宫女甚是关爱,既是赐耳璫,在盛香殿用膳也必须唤她来伺候,我若不明事理直接撞上刀口,岂不就逆君了?」
夏嫔语塞,半收下颚目光微撇,乖顺回道:「这……红妃姊姊真是为皇上多般思虑,是嫔妾愚钝没想到那。」
「没错。」李綪毫不客气应下,眉目神采飞扬,「就是愚钝,陛下才把你当成摆设,怪谁?」
「……怪嫔妾自己。」夏嫔笑得有些僵硬。她本闺秀出生,女人绵绵当中藏针她习惯了,出声替贵妃挡上一挡,偏偏李綪一下子将突破棉絮的缝针,猛换成一把枪,反令她措手不及不知道该接什麽话。
「夏嫔明白便好,就怕有些人听不明白。」
窦贵妃在一旁听得一把火又急促促烧上胸口,她暗暗咬牙隐忍不发,要是发作了,岂不是对号入座?
其实这种冷嘲热讽在宫廷之内经常发生,窦贵妃自己使起来得心应手,她岂会听不出来李綪的反讽?这分明拐弯子骂她白痴、傻子、愚钝!还笑她不明事理忤逆顶撞君心!
余光又见夏嫔频频向自己使眼色,窦贵妃本该对这些假惺惺习以为常,偏偏……只要从李綪口中说出来的,就教她不由火大!
凭什麽就李綪她一入宫就特封一个「红」字号,还打破宫礼特为她成为第五位妃子!她却得花费数年还产下龙子才得到的荣宠!
凭什麽李綪她要什麽,陛下就赏她什麽!就连一年只从楚州进贡上来十斛「馧冠香」,她都只得两斛,李綪一个比她低阶的妃位也能得两斛!连一个抚养权都可以求了就给!
凭什麽李綪她就能够一直夺得圣上的目光!明明就是该一起被送进冷宫得疯病的废妃!竟敢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就凭李綪她是六大世家一品大将李国公李景之女吗!
论出生,她也不低!她父是皇上还在太子时的太子少师,乃从一品大官,甚至是帮助他夺得登基的功臣,也不逊於李綪那一品曹门上将致任的爹兄啊!
论样貌,她一直精心於肌肤的保养与打扮,是整个後宫最亮眼的存在,比起李綪那种高颀锐气没半点女人娇媚的模样,她比她好上太多了!
而且,论陪伴、论感情、论心意,她从叶涛还没当上帝王的时候就仰慕至今……
窦贵妃捏紧了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对方第一次拉起自己温热厚实的手掌,还有紧捉住她,然後奋力拉她上马的力道……
「真险,要是没跟你抢球,就没法救你了。」
他朝她一笑,齿白唇红,潇洒不拘,日头晒出的颗颗汗珠为他脸庞棱角点缀上令人迷眩的性感,使他的五官犹如凿刀雕刻出来的那般分明又别具英挺魅力,尤其是那一双含笑的眼眸,彷若瞬间便能勾去她的魂,偏偏眸底的专注与温柔令他别於不正经的贵胄世子,既温暖又不唐突,深沉而没有疏远。
「我……」
他驾马带她回到马球场边,俐落下马彬彬有礼地朝她伸臂。
当她扶着他的臂膀下马时,他在她耳边不经意提道:「回头你可要好好检查你的马鞍,好像被人动手脚了,回家当心点。」
他却在她反应之前又翻上马,她冷不防心漏了一拍,连忙出声唤住对方,岂料对方一回眸,她就莫名底气不足,不由得撇开脸不敢看向他。
「为什麽要帮我?我以前明明都对你……很差劲的。」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询问,她却莫名说得结巴,完全没法维持以前对他的恶劣态度。
他一怔,想到她指的是什麽,随即笑了出来:「那个跟救不救你有什麽关系吗?而且那时候你喊我登徒子也没错,是我莽撞不小心撞见你更衣──」
「登徒子!你还说──」她不由羞红娇颜,开口斥喝到一半,他就朗朗笑了几声说着对不住就策马回场,她跨步想冲过去大骂,岂知娘亲从後头扑了过来,大呼着「莲儿你真的没事吗」、「快来人、快来人」一把将她拖往外帐。
他回首,无声开阖,还特意放慢了语速,深怕她看不懂。
她一边抵抗母亲扯着自己的力量,一边眯眼仔细读着:「万、事、小、心……保重?」
「莲儿?你在说什麽?娘都担心死你了!你知道要事从快马上掉下来……你要是被马踏死了,娘该怎麽办啊!」
她没有理会母亲的忧心,频频回首望着他持着马球槌快马奔驰的背影,竟忽生一股从未有过的憧憬与冲动。
原来……她一直以来对他的观感都是偏见,不管他是不是因为父亲的原因才出手救她,她都……很感谢他的细心和提醒,令她终於正视家里已经不管手足感情争斗的嫡庶妹妹,以及那一个可以自己争取的婚嫁!
假如生在这个家注定要被父亲当作婚姻的棋子,那麽她也要自己选择嫁给谁——她要成为叶涛的太子妃!之後成为叶秦的皇后!
窦贵妃盯着神侧茶几上的茶盏,茶色清,琥珀色的澄澈捕捉到照射进来的白光,半环状遮住了清茶该有的颜色,如李綪那般碍眼又多余。
比起李綪这个後来才进来的……她才是最懂叶涛的人,她看过叶涛难堪的时候,也看过他最辉煌的时刻,根本不需要她这个嚣张女人来指责她不明白叶涛的心!
不只是她,自遴选太子妃开始,她本是会雀屏中选的,岂知却被不知道哪来的金珂抢了!还比谧妃那小官女儿迟入太子府邸!
如今……如今连个该死的大宫女都比她得宠……
这叫她怎麽接受?
骤然,殿门口出现帝王身边的大总管身影。他温吞进殿,不着痕迹环视了诸位娘娘之後,最後视线停於金皇后身上,扬声字字清晰道出激化六宫诡谲的端午邀约──
「时辰到,诸位娘娘请尽快动身,皇上已在船上等候诸位了。」
「谢谢你容和,我们即刻就到。」
得到金皇后的答覆,容和弯身连连笑称不敢,快步退出充斥七情六慾的凤鸾殿。
喜。
「是否责罚红妃来迟一事,就待佳节之後再论。」金皇后优雅横抬了手臂,守在身边的掌事宫女搀着她的手,徐徐走下凤座,眸光不淡不咸瞄上了跟着站起的窦贵妃。
「贵妃,你应当是没有意见吧?」
怒。
这一句话在後宫当中永远不是轻叹疑问,而是一种震摄性的威仪话句。
从东宫一路跟她对付的窦贵妃自是听得出来,不甘示弱抬起下颚,扯一扯一边的唇角,不冷不热地回道:「皇后娘娘既然都这样说了,嫔妾自然是没有。嫔妾还想着赶紧上船见识瑞儿最近新学的剑艺,听闻先生教得甚好,陛下特意让瑞儿在端午助兴一番的。」
然後,待金皇后走过,她不快就着礼仪跟在皇后之後,颇具娇态的眸光一转,不冷不热地落至夏嫔,以及一直默默不吭声的艾嫔身上。
「皇后娘娘问了,你们应当也是没意见吧。」
忧。
夏嫔垂眸微笑,徐徐福身,水红拼海天蓝齐腰襦裙委地,温婉又别出心裁的活泼。
「皇后娘娘决定的事情,嫔妾等没有意见。」
一俯首齐眉,夏嫔的眉目登时流露不舍与愁色,她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不巧遮住了後侧的艾嫔。
惧。
艾嫔拧紧柳眉,令额上菊黄贴花彷佛长出了两条沾满泥泞的横根,纵使一身浮提樱珠白薄纱佐樱粉色齐胸襦裙,看得出来精心装扮犹似桃英,也难掩她的旁徨。
她一眼不语,随着夏嫔福身,对於夏嫔无声的维护,似是补偿,她却强颜欢笑,口里的苦涩迟迟难以消散,脑海徘徊的仅有今早的一席话。
殊不知,自己的神情全落在对面座上的柔妃眼底。
爱。
「叶瑞善武,这剑肯定使得好的。」柔妃缓缓低目,听及窦贵妃扯及了皇子的话题,她立身轻轻拂整了银白提芙蓉立领过膝长衫,藏蓝绣银雪锦鲤摺裙配上她唇瓣的温柔笑容与谈吐,既是端庄又得体。
行在前头的窦贵妃听见冷冷一哼,却藏不住她眉宇间的耀然得意。
「要是我的佐儿能像太子或四皇子有个几分强身健体便好。」想到自己的儿子,柔妃目光慈爱又忧心,这一层忧心却是六宫罕见最为平和而纯粹的爱意所生。
她在心底虔诚轻喃着逐云峰所传授的祝语,是祈祷,也是母为子的祝福。末了发现後头空了一位,不禁一愣随後探向了依然坐在位上喝茶水的思妃。
「思妃你再不赶上,怕会耽搁其他姊妹的。」
憎。
「用不着你说,我晓得的。」罗嗦,虚伪。
思妃的神情就如同她冷色又仙气的衣裳一般冷傲,举止却极其优雅。她搁下茶盏连声嗑碰都没有,起座身姿柔软且抬头挺胸,纵使眸光一闪逝过了嫌恶,她仍然不损其清高气质。
飞燕草蓝提云水抹胸系以暗玉紫留仙裙,窄袖紫蓝长纱褙子罩起她凝脂般的肌肤,穿戴在思妃身上更加清骨飘逸,腰肢盈盈得恍若河堤柳条,迎风摇摆。
留仙一步,却不想自己究竟留不留得仙?
「你真的知道她的意思吗?」
思妃经过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笑语飘入了她的耳畔,她猛然看向那人,那人却已越过她,无视宫仪序列的规定,堂而皇之走出凤鸾殿。
欲。
李綪勾起耳边的落发,对要烧穿自己背脊的几道视线,她早已习以为常,泰然自若下阶梯後,远远见到守在凤鸾殿前庭的施品微不可察朝自己颔首。
端午正热,汗水自皮肤沁出薄薄的湿意,她却不禁愉快得轻轻哼着父兄常吟的边塞曲调。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李綪抬首迎向五月五的阳光,扬起开怀明媚的笑容。
「端午有佳宴,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