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等你醒
我还能更好，你以後就知道了。
吕怀深坐在副驾驶座上，蹙着眉，一直在思考这句话。
天色已近傍晚，车窗外景色飞掠而过，周末的这里和平常日离峰时段差不多，人和车都比较少。
每次和袁初待在一起，时间好像都过得特别快。
他在座位上歪歪坐着，看着袁初开车，看他俐落的转方向盘、打方向灯，稳当地变换车道，就这麽一直看一直看，看的袁先生差点喊救命。
袁初瞄了他一眼，无奈道：「深深，看前面，别看我。」
「哦。」姿势连动都没动，但视线稍微收敛了点。
袁初对他来说很特别。
他对他很好，很关心他，这种没来由的亲近其实很突兀，可是自己却不讨厌，甚至还很喜欢。
是因为认识的方式太特殊吗，他自己也说不准。
倘若换一个人呢？如果那天在公园里的人不是袁初，那个人在自己这里会变得这麽与众不同吗？
吕怀深低低叹了口气，脑袋有些乱，理不清头绪，索性靠着窗户闭上了眼。
深深睡着了。
袁初将车停在了巷子口，熄了火。驾驶座窗户留了点缝隙，他松开了安全带，藉着洒进车内的光线，盯着小朋友看了很久。
深深睡着的样子更乖了。袁初弯着眼，小心翼翼地伸手拨了下他前额的浏海，用食指背轻轻地蹭过他的脸，偷偷地摸摸他。
要什麽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触碰他呢，袁初也觉得很愁。
深深对他的亲近不反感，甚至能容许他更加靠近，这让他很愉悦。但是小朋友看起来并没有恋爱经验，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深深能接受他，接受一个男人。
明明没有认识很久，但是他很喜欢他。
笑起来很可爱，冷淡不理人时也好看、凶的时候表情更活泼，而且还会哄他。
深深那麽好。
想更进一步，担心掌握不好分寸而吓跑人；想维持现状，却又不满足於现状，迟早会把自己憋到坏掉。
袁初很烦恼，趴在方向盘上看着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吕怀深睁开眼，揉了下眼睛，看着袁初双手撑着方向盘，下巴抵在交叠的手上，望着他发呆。
「......你在干嘛？」
袁初愣了下，笑着说：「到家了，我在等你醒。」
「哦。」吕怀深点头，看向窗外，又说：「那......我回去了，有些菜要赶快冰。」
袁初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下车帮忙把东西提下来给他。
「要我帮你提上楼吗？」
小朋友看着手里的袋子，笑着摇头拒绝了：「才两袋而已，又不重，我自己提就好了。」
袁初笑了下，没再坚持，被深深赶上了车子。
吕怀深站在巷子口，目送袁初驱车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上了楼。
他在进家门後拿出了手机，犹豫了下，传了讯息给袁初：开车注意安全。
他整理买回来的东西，水饺、青菜、肉，一样样放进冷藏及冷冻库，其余的收进橱柜中。明天周日，他要去当志工，他得早起准备弄几个菜带去医院。
先把保鲜盒拿出来。吕怀深在客厅翻找了下，没找着。保鲜盒放在哪？抽屉里吗，还是在厨房的柜子里？
深深跑进了厨房，开始翻箱倒柜。找不到，奇怪了，他收到哪里去了，为什麽找不到？
他扶着厨房流理台的边缘，缓缓地蹲坐了下来，又将脸埋进了曲起的膝盖上，他摸着自己左脸，是刚才袁初触碰过的，深深耳朵很红，整个人很恍惚。
「搞什麽啊......」他咕哝着。为什麽要摸他脸，太奇怪了，袁初在想什麽？
他是睡着了，但在袁初拨他浏海前就醒了。他很紧张，不敢睁开眼，心律失衡，不懂袁先生是什麽意思。
吕怀深思索了很久，仍是一知半解，他拿着手机窝在沙发上，点开了叶怀琛的聊天画面，最後一次发讯息是前天晚上，他问自己什麽时候要回诊拿报告。
第一次见面就发现了，叶怀琛是个超级自来熟，他们两人年纪相近，意外地聊得来。
他说最近找了新工作，得去做体检，但是因为一去医院就惯性迷路，想着乾脆配合深深的回诊时间，作伴一起去，把他当导盲犬的意思。
吕怀深叹了气，在触控萤幕上打字。
深深：你现在有空吗？
叶怀琛回复的很快：有啊，怎麽了
深深：想问个问题
阿琛：？
深深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用文字简单地描述：嗯，一个男的，趁你睡着的时候偷摸你脸是什麽意思？
阿琛：靠
阿琛：要报警的意思啊
想想竟然还十分有道理，无可辩驳。
深深：除了他是变态之外，还有其它可能性吗？
对面这次停顿了很久，才又回覆。
阿琛：他喜欢你
吕怀深看着「喜欢」两个字，微微愣住了。他不是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但袁先生是男的，他也是男的。
袁初喜欢他？
这个推测让吕怀深莫名心悸，很慌。
阿琛：如果不是喜欢你，那还有一个可能性
还有他没有想到的原因吗，深深很好奇。
深深：请说
阿琛：他把你当他儿子，老子摸儿子，父爱如山，天经地义
深深：......
深深：我觉得这个原因有点扯
琛琛：再扯也不会比被男人偷摸脸扯啊
阿琛：而且你好像还不讨厌？
吕怀深想了一下，的确不太讨厌。
阿琛：不讨厌不反感那就有喜欢，勇敢的上吧深深儿，啊不过要注意安全
阿琛：我一直以为我是你兄弟，没想到啊，原来我不是兄弟是闺蜜
阿琛：居然找我讨论男人之间的感情问题，真是太不见外了，不过我很高兴，我也没什麽朋友嘛
阿琛：别人怎麽想不重要，你自己觉得怎麽样才是最重要的
深深：你好像很有经验？
阿琛：没有，我处男
吕怀深都不知道要回什麽了，怎麽能奇葩成这样子？
叶怀琛看着突然停下来的对话框，似乎能想像深深纳闷的脸，捧着手机嘿嘿笑。
阿琛：好，我们略过处男这个话题
吕怀深其实问的差不多了，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些事。
深深：礼拜二不要忘了
阿琛：早上十点，大厅旁的全家便利商店前
阿琛：不见不散，爽约魂飞魄散！
深深：我会准时......
吕怀深将画面往上滑，到话题最一开始的地方，从头看了一遍，握着手机躺倒在沙发上，摸了下脸，脑袋里都是袁初，还有叶怀琛的那句「他喜欢你」。
「这都什麽跟什麽啊......」吕怀深捂着脸，喃喃自语。
如果袁初真的喜欢他，那他对袁初又是怎麽想的？
袁先生今天过得非常愉快，他抱着笔记型电脑盘着腿坐在床上处理文件，眼里是银幕反射的光，嘴角微微翘着，浑然不觉自己对深深的喜欢，已经被一位陌生人扒了个底朝天。
若要追根究底，这篓子还是自己桶出来的。
袁初在睡前传了「晚安」两个字给深深。
吕怀深收到讯息後，连忙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麽。他看着那句晚安，犹豫了半晌，回了同样的两个字。
看了半天，觉得似乎太冷漠了，又补上了一个写着Goodnight的狗狗贴图，看着它被已读，垂着眼笑了出来。
袁初几乎每天都会传讯息给他，不是什麽特别的内容，就是问他吃饭没、胃镜报告出来了没，也关心他期末考的状况，还有租房子的事情。
吕怀深突然想起叶怀琛的「父爱如山」之说，频频皱眉，认真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但袁先生也不过大他五岁而已。
他坐在便利商店附设的长型座椅上，望着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很热闹，跟菜市场似的。
「深深深深，在看什麽？」叶怀琛准时十点出现，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今天依旧戴着那顶黑色的棒球帽，笑嘻嘻地。
「你常常来医院吗？」深深突然问他，视线漫无目标地飘在人群中。
阿琛闻言顿住，扯了下嘴角，点点头。
「我也常来，每次来都觉得人很多。」吕怀神把视线收回，看着隔壁。
「来医院烦死了啊，每次都迷路，可是我喜欢这里的美食街。」阿琛笑了笑说：「我都想好等一下要吃什麽了！」
体检要跑的地方有三处。深深将迷路王先安顿在抽血柜台，隔壁就是照胸部X光的地方，告诉他做完这两项後，依照指标上二楼门诊区第七诊，做最後的系统评估。
「我要先去门诊看报告，你好了或是迷路了再跟我说。」
阿琛看着他，眼神崇拜：「靠，好有安全感！」
深深挥挥手，转身直接放生。
叶怀琛体检结束的比想像中快，多亏了深深，进行的很顺利。他从二楼直接坐电梯到了B1，跟着人潮走。十一点左右，用餐区人流逐渐多了起来，他幸运地占到了两个位置。
他传了讯息给深深後，点开了浏览器。
吕怀深来找阿琛会合时，一眼就看见趴在桌上滑手机的背影。深深好奇地在他身後站了一会儿，戴着帽子的迷路王也没发现。
「你要找房子？」他突然出声，在阿琛对面坐下。
叶怀琛吓了一跳，收起手机说：「嗯，现在的房东不续租了，只能重新找。」
他看着深深似乎没领药，问他：「你报告看得怎麽样？」
「没事，轻微的胃食道逆流。」暂时不需要吃药，但要注意生活作息和饮食习惯。
等到他俩午餐都上桌，吕怀深想起了刚刚的话题。
「你房子找到了吗？」
阿琛摇头：「每个都贵死人了，有些环境看起来也不怎麽样，房间又小，甚至厕所还共用，有的要求还很多，真不知道那些房东在想什麽，眼睛长头顶吧靠，还真敢开出这种价格！」
想着这几天看了几间雅房的经验，叶怀琛整个人都怒了，可是北部租房的行情就是这样子，他也很无力。
深深听他抱怨一通，很平静问：「你找房子有什麽条件吗？」
阿琛叼起一块牛肉，思考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说：「乾净，便宜。」
「地点呢？」
「没差，交通的困难可以用时间克服。」叶怀琛笑说。
「家庭式你可以接受吗？会有室友。」吕怀深继续问。
阿琛眼睛亮了一瞬，又苦者脸道：「你要介绍房子给我吗？室友是没差，可是我预算真的不多，家庭式的大概负担不起唉......」
吕怀深将家里房间租出去的本意并非是为了钱，所以预算不足对他而言也不是问题。与其租给陌生人，不如找个认识的，他觉得可以信任的人。
叶怀琛很符合。
他谨慎地做最终确认：「你有没有什麽不良嗜好？」
叶怀琛迷惑，傻着说：「没有，不抽烟不喝酒不打呼不磨牙，每天都洗澡，早睡早起，也不会带人回家，因为我没有什麽朋友。」
深深满意地点头，笑了下：「等一下如果有时间，我带你看房子。」
「啊？」叶怀琛困惑：「深深，我预算不够。」
「你预算多少？」
叶怀琛忐忑地跟他说了一个金额，倒是比自己预料中的还高。
「房租够的，不过水费、电费要帮忙分摊你可以接受吗？」
「我当然可以，只是你确定这个金额房东会租给我？」叶怀琛开始担心了。
「是不是环境很差，是不是要跟老鼠蟑螂一起住？这个我真的不行啊，我宁愿睡高架桥底下，老鼠蟑螂来了我还有地方可以跑。」
「......不会，很乾净。」深深顿了下，「房租也不用担心，你室友是我，房东也是我。」
「............啊？」叶怀琛混乱了。
直到吃完午餐，被深深带到他家时，他才有了实感。
深深的家很乾净。两房一厅一卫浴，白色瓷砖地板、布沙发，日常用品大部分都收拾在橱柜中，看上去整个空间整洁俐落，非常不像一个男大学生的住处。
「你自己住？」叶怀琛转头问他。
「嗯，我带你去看房间。」他拿了双拖鞋给阿琛，领着他进去。
房门一打开，叶怀琛又傻了。房内很宽敞，双人床架、桌子、衣柜都有，采光好的不可思议。
「床垫买好了，过几天会送来。」吕怀深敛着眉，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和阿琛说：「那个，这个房间原本是我妈妈的，她几年前过世了，她希望我租给别人。」
「怕你会在意，还是跟你说一下。」
叶怀琛看着深深，笑出一口白牙，眼神明亮，摇摇头说：「你是哪里来的神仙啊深深，你人也太好了吧！！」
阿琛很嗨，吕怀深想请他冷静点，突然又听他喊：「欸不对，等等等等，我刚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弄不好可能会危害到我的生命安全！」
深深愣住，听到生命安全，表情不自觉严肃起来。
叶怀琛说：「摸你的那位先生，不是偷偷喜欢你吗？如果他知道你家里住了一个男的，我会不会很危险？」
「............」
「我是真的很爱护自己生命的人，我很害怕。」
「我觉得不会。」
「你要不要打电话和他说一下？」
「............」
房子都还没正式租给叶怀琛，就想把人给扫地出门到底是谁的不对。
小剧场
袁先生：新O高架桥底下，了解一下？
阿琛：什麽？
袁先生：你比较想要康O傅泡面纸箱还是五O花卫生纸纸箱？我可以帮你一起送过去。
阿琛：什麽啊你有病吧！深深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