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签售会抽了座位以後是不能私自更改号码的，但毕竟不影响到艺人，所以公司通常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站子们照片拍得好也能多圈点饭，有益无害──这是李昕从多方资料得来的理解。然而这场签售的工作人员不知是怎麽着，频频大动作的警告，甚至在交换过程中出手制止，结果就是惹得台下粉丝们不开心了，李昕斜前方就有人和工作人员差点吵起来。
是站姐，站名Americano，明了好懂，能一秒联想咖啡因重度上瘾的队长，出道前开始就跟着了，华语圈私下都叫她小美式，李昕也有印象，这两个礼拜跟着跑活动，加上蔡以融这个站姊维基百科，对成员的几个大站姊基本也眼熟了……这倒是来之前完全没预料的发展。
弄得不欢而散之後小美式碎念了几句，等工作人员走远继续她的换位大业，问了几个都没成功，很快来到李昕前头，「不好意思，请问是谁的⋯⋯」饭字都没说完，李昕就打断：「可以交换喔。」
没料想到这麽乾脆的回答，小美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谢谢，但我的位置……」
李昕闻言视线下移，小美式颈上的号码牌写着九十五，最後一排，相比之下简直是地狱位。但如果是小美式的话她愿意换。不为什麽，就是单纯喜欢她。
虽然体验韩国饭圈的时间不长，但也足够见识到粉丝界的明争暗斗，代拍的、吞名额的、抢位置的，和工作人员要好走後门的，表面追星私底下人品奇差的，各式各样都有，是个黑到不行的大染缸，和演艺圈本身有得比。
但小美式不是这样。每一场活动她都是亲自排队，亲自到场，常常是她们到现场了小美式早就在那，离开了小美式还忙碌着，没有任何一点特权，总是安安静静，偶尔和认识的人打几声招呼，然後又低头做自己的事。
她和其他粉丝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她付出的更多，更多。
李昕笑笑，「没关系，胜允今天位置在中间，那里也看得到，但不知道一会儿我上去的时候能不能……」
小美式立刻意会过来：「啊啊，那个当然没问题，影片跟照片都会帮你拍好！真的很谢谢！」
於是移动到後排就座，李昕小心翼翼地架妥脚架，再三确认过相机，这才放松了一些，点开蔡以融的讯息，说是音乐银行下班晚了，大概会延後一些，几乎是读完的同时就有工作人员走上台，宣布活动後延半小时开始。李昕看表，八点零四。
感觉会签到十一点多。差不多吧。到时候有没有地铁啊？怕什麽，顶多睡咖啡厅，马路都睡过了还有哪里不能睡。剩下的时间里就这样和外头的蔡以融闲聊，一边镇定自己的情绪，一眨眼便过去。
她以为见过这麽多次了应该习惯了，然而看着姜胜允从红色布幕後走出来，拿着相机的手还是止不住颤抖。
「大家好我们是TEENS！」
简单的问候後是PHOTOTIME，自他们出场起快门声便没有一刻停歇，在此刻达到频率的巅峰。李昕的相机无庸置疑随着姜胜允在舞台上的位置而移动，偶尔意识到的时候才往旁边拍其他成员，但没多久又会自动对焦在姜胜允身上，像一种本能，压不住。
活动持续进行，他们始终坐在原地，面前的人像输送带一般有秩序地右移，还能听见下台的人在碎念，今天为什麽特别快？李昕不知道这样子算快还是慢，签一次名的时间，再怎麽说也长过一个转身。
她想起稍早在路边做的那个梦，短短的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做的那个梦，那个冬阳微暖融雪的上午，那个羽绒外套下露出格纹衬衫衣摆的少年，和他看她的眼光。
姜胜允前方空着，注意到这件事的瞬间她喊了一声胜允啊，下一秒透过观景窗对上他的眼神。他笑了笑，给了她一个手指爱心，才转回视线，和前方的粉丝对话。
她放下相机，垂眸看着一直搁在腿上的方块卡片，竟有些想落泪。
追这些真的很不切实际──除了「撑下去就是你的」、「痛苦会过去成就会留下」诸如此类的口号，在重考的日子里，这大概是李昕最常听见的一句话。
即使到走过一切的此时回想起来也是一段晦暗无光的时间，日日重复着一样的事，恨不得成为机器，输入後就不再忘记，输出的全是标准答案，不必提心吊胆，不必因为几个数字，就觉得自己没有未来。
在那样漫长的黑暗里，姜胜允成为了她唯一的光，若是不这样爱着，就无法撑过去的存在──然而她真的撑过去了吗？
察觉到景象模糊的瞬间先是手忙脚乱地想遮掩，却又意识到在这里并不会有人向她看来，反而宽了心，微微抬头眨了眨几下眼睛。还好号码很後面，她想着，把相机放回脚架上，往台上看的瞬间对上了视线，只有一瞬间，像自我感觉良好的错觉。
李昕凑近相机，镜头里的人和面前的女孩十指交扣，说了什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她也笑了出来，按下快门。
「胜允最近常常走神呢。」
「有吗？」姜胜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活动期没睡饱，抱歉──」
朱妍书晃了晃握住的手，「我刚刚说的那个啊，胜允吃过吗？据说在电视台里面才买得到哪，偶像们都说好吃的三明治。」
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说话，写字的手没有停下，「啊，是吗，我没买过呢，下次应该试试看。」
真羡慕，她说，「真想吃一次试试看。」说着，手紧了紧。「大家也都很好奇。」
姜胜允於是顿了下，回头喊住工作人员，悄声在耳边说了些什麽，又转回去跟面前的人笑道：「以後会有机会吃到的。」
她歪头：「真的？」
以後，他说，比了个嘘的手势，而後挥挥手看着她往旁边移，下次见，他说，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