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没有发展得太严重,虽然的确是有关於这件事的讨论,但更多的是对於合作的惊喜。朴光海当下除了发出和姜胜允在工作室那张有时钟的合照,过没多久也一齐放出了N.A.O新专辑的相关讯息,当然还有整张专辑的合作歌手,涉猎之广引起乐坛热烈讨论,至於朴信口中的小小一个词,自然就起不了什麽水花。
但有心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李昕是在病房看的直播,配着申延俊买来给她的猪肉汤饭,没带任何想法的一边看一边吃。
姜胜允出现的时候,她放下汤匙。
再接下来的事,她也看见了,隔着萤幕都知道发生了什麽。
手机就靠在餐盘边,直播结束之後萤幕黑了下来,她一直没有去动,只是低头一口一口慢慢吞着饭,直到吃完。
稍早申延俊来过一次,问了她的状况,李昕那时要求要先出院,但他说已经把医疗费结清了,要她好好休养再出院。
李昕也想,奈何期中考试就在隔天下午,再不回去就准备要开天窗。
申延俊对於她急欲求学的模样感到很不解,「如果真的这麽想当学生,为什麽在学期中出国?」
倒是一针见血。
李昕听完也笑了,「对耶,为什麽呢?」
真的是有趣的孩子。申延俊离开病房前又说了一次。
後来她打电话给小薇,说了自己受伤的事,还有打算休学的事。
「为什麽?补考就可以了啊?你有正当理由的,我帮你跟教授说一声,不用到休学这麽严重。」
李昕看着自己包着绷带的脚,「嗯,我知道,但我想趁机休息一阵子。」
「……这样啊。也好。」
没多久,李昕上网办完了休学手续,看看时间还不晚,又打了通电话给小叔。那头明显对她的来电感到讶异。
她开门见山的说了休学的事,没有提到受伤,只说了想要休息,请小叔不要主动和家里提起,原本预期会听到一连串尖锐的问题,岂料对方说的是:「你还好吧?我是指,你的状况。心理的。」
她顿了一会儿,说,还可以。
「那……好,我不会主动提,但如果你爸妈问起,我也不会说谎。」
意外的顺利反而令人不安,她忍不住说:「我以为叔叔你会反对。」
「反对的话你就不会这样做了吗?你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一开始对你比较严厉,是听你爸爸说你想转医科,不过後来我看下来,这应该不是你自己说的对吧?」
「嗯。」
「不是你自己想要的,那就没有意义。是你自己想过之後做的决定,就算看起来很荒谬也一定有你自己的原因。这几年我看着你这样念书也觉得很可惜,你看起来很不快乐。既然决定要休学了,就不要再想学校的事了,想回来的时候再回来就好了,这不是作为教授,是作为叔叔给你的忠告。人生不是只有念书跟工作。」
结束通话以後,李昕很久没有动作,只是一直在想:原来看得出来啊,很不快乐这件事。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些抽象而遥远的事──未来、梦想或人生。只是对於这些,她是真的没有想法。只要一开始想,她就会忍不住想到那个人,而她不管再怎麽想像都难以勾勒出有那个人的未来。
太难过了,所以连想像都不愿意去想。
她只能一直努力。他在的时候努力她配合他,他不在的时候她努力念书,努力让自己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游刃有余,努力让自己更符合所谓成功的范本,其实比谁都明白这一切努力都是因为她内心根深蒂固的自卑──她觉得自己不配站在他的身边。
怎样才称得上有资格呢,她想,应该不会是一个活在灰色世界里的人。
可是她已经很努力了啊,很努力地想要变成快乐的人。她以为做得好被称赞以後就能成为快乐的人。她不知道快乐那麽难。
李昕侧着身子哭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睡去,半梦半醒之间听见铃声,闭着眼摸到手机接起,那一头姜胜允的声音低低哑哑的,唤她的名字,她嗯了一声,仍然倦得睁不开眼睛。
现在是梦吗?她小小声的嘟嚷,我要睡觉。然後是平稳的呼吸声。电话那头的姜胜允听着笑了,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啊,还是那个爱睡觉的小朋友。
练习结束了,他们回到宿舍,洗漱过还能睡几个小时,接着又是一整天的紧密行程。这时间虽然是该睡的时间,但李昕在大考前向来是不睡的,他也清楚,从前挑灯夜战的时候有时就开着通话或视讯做自己的事,只是到了最後往往是以她不知不觉睡着作结。没想到这次这麽早就弃械投降。
姜胜允爬上床,把手机搁在枕头边睡了,没有把电话挂掉。
早上查房的医生跟申延俊带着早餐一起进了房,看见李昕还在睡觉并没有上前叫醒她,只是小小声地讨论着她的伤势,留了张字条便带上门离开。李昕睡得熟,没什麽感觉,反而是电话那头的姜胜允醒了,听了只觉得莫名其妙,按了挂断後发了讯息过去:怎麽回事?你在哪里?我以为你回台湾了。醒来打通电话给我。
整个早上姜胜允都没有收到回覆,也不想打电话再叫醒她,浑浑噩噩地录完了早上的节目,移动到下一个地点的时候才接到她的电话。
那时已经近中午,医师查完房之後又绕到李昕的房间,把她叫起来问了状况,她清醒後看了手机才发现他的讯息。
想了会儿,她按下通话键,左手大拇指指甲不停刮着食指指腹。
一接通,没等他问,她便一股作气地说:「我现在在医院,之前的伤需要开刀,现在已经没事了,明天就会出院,休息一阵子就会好了。」
良久没有回应,只听到窸窸窣窣像是在移动的声音,然後才是姜胜允的声音:「不痛吗?」
「啊……痛是痛,但忍得住。」
「是吗。」
李昕坐起身,「等你工作结束再说吧,现在差不多要进电视台了吧?」
「嗯,我等下一班电梯。」
「这样啊。」
姜胜允叹了口气,暗暗握紧手机,「那,结束工作之後,我可以去看你吗?」
可以吗?
无比温柔的问句让李昕心一紧,「可以是可以,但我是真的没什麽事,我怕你来医院会被人看见。」
「那个你就别担心了,我结束也挺晚的了,你先休息吧,也不用等我,把位置发给我就好了。」
她又突然想起:「不过,访客有门禁……」
轻笑声传进耳里,好似他真的就在肩上轻哂。
「家属没有门禁。」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