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嘈杂声，是送别之声。
毕业帽抛到天际，也代表青春⋯⋯终将落幕。
少年不再是当年的少年，已是将迈进社会的成年。
四年⋯⋯
我也该回老家了，这繁华的城市终归⋯⋯不是我常驻的地方。
尽管这里存有太多记忆，尤其是那片红土上，留有我每一步踏过的脚印。
本该在礼堂的我，此时只想待在这扇形的球场，或许这是我最後一次站在这片红土上。
所以我来了⋯⋯
我点了根菸，坐在球场旁，闭起眼。
卸任队长，交给那傻子，应该是不会错吧？
新进一名学弟够撑起这支球队，那也就没什麽太需要我担心的事情了吧？
我离开之後，他们这群学弟会把球队带到什麽样的高度？
为什麽我依然能听到球场上的喊声，而这球场明明空无一人？
那是从另外的时空飘过来的吗？
那曾经属於我们热血的喊声！
菸灰洒在红土，化为余烬，声音也逐渐淡出。
我用力地吸了一口，突然觉得有些不舍。
我抬起头，球场的远方多了一道身影。
一道高佻的身影。
我以为是我晒昏头。
但不是⋯⋯
外野的草皮，沾染几滴露水，微风轻抚，草随风舞。
淡蓝的裙角亦随风轻摆。
她头顶上戴着时尚感的帽子，发丝轻飘。
嘴角是婉约的微笑。
踏着青草，她走到我面前，随後坐下。
「你怎麽来了？」
「我想找你拍照，却发现你不在礼堂。」
「那你怎麽知道我在这？」
「猜的。」
「猜的？漂亮！」
她拉开书包，拿出一张卡片，轻声道：「学长，毕业快乐，愿你⋯⋯展翅飞翔。」
我突然哽住，不知如何开口。
而我⋯⋯明明很多话想说。
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她用她那依旧乐观的声音笑道：「不要太感动啦！」
我不禁失笑。
等我笑完，她才继续道：「学长，听说你以後要回老家当小学老师？」
我点点头，道：「老家太过偏僻，想说回家贡献一下。」
她也点点头，道：「那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
这是我唯一能讲出的两个字⋯⋯
她拿出手机，比了一个手指爱心，笑道：「学长学长，留个纪念吧！」
我向她靠近，她髪间的清香扑鼻而来，是醉人的花香。
「喀擦」
她收起手机，道：「谢谢学长。」
我笑道：「记得传给我就好。」
她用力点头，道：「一定！」
我不知道再说什麽，只能将眼神移回球场。
她见我沈默，便轻笑道：「好久没来这边了⋯⋯」
「你当球经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是啊！」
我看向外野，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是在那里的草坪上遇到她。
那时的她，青涩、清新、婉约，是个刚进大学的小大一。
她就站在那蔓蔓的青草上，任由晶莹的露水打湿她的鞋。
很傻⋯⋯很天真⋯⋯
她被我学弟约来看我们练球⋯⋯结果，就当了我们球队的球经。
那段邂逅，使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不⋯⋯并非无话不谈⋯⋯
只是我没勇气提起⋯⋯
「真快啊！明年就换我毕业了⋯⋯时间真是不饶人⋯⋯」
被话语打断思绪，我忽问道：「等你毕业了，可以来找我，我带你去老家玩。」
她的脸神透露一点讶异，似是没想到我会这般邀请她。
「好啊！说不定我能去那里当老师欸！」
「来偏乡贡献吗？也是可啦！」
她低下头，忽然轻声问道：「是今天就走吗？」
「今天就走。」
她点点头，道：「那⋯⋯时间不早了，我⋯⋯我陪学长去搭车吧。」
「好⋯⋯」
我俩一同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向公车站。
公车很快就到了，城市的速度总让我赶不上。
四年了，依然⋯⋯
好像从不给人沈淀的时间。
见公车进站，她挥了挥手，道：「学长，保重⋯⋯」
不知是否错觉，我竟感觉这声保重竟带了些异样的情绪。
没有多想，我搭上公车，也道了声保重。
从学校到公车不算慢，半个钟头。
我找到属於自己该去的月台，返乡的车票被我紧攥在手中。
该回家了⋯⋯
火车没有误点，我找到位置坐下，头轻轻靠在窗户上。
时间一到，火车准时开动。
窗户外的人影快速闪动，逐渐自我视线中消逝。
这里是承载我回忆的城市，可不是我的故乡。
无论在哪个角落流浪，游子也有返家的那天。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想到那张卡片。
我将其自书包里拿出，手颤抖地慢慢打开。
那秀娟的字迹多麽熟悉，里头没有千言万语，只有两个字。
「等我」
和一点水花散开的痕迹⋯⋯
我忽然感觉到我的脸庞有水气。
不知何时，我的泪竟不可控地在我脸上肆虐⋯⋯
我紧紧拿着卡片
「好⋯⋯我等你⋯⋯」
「叮咚叮咚」
「好啦！下课吧！」
「耶！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收好粉笔，我看着匆忙跑出去操场的小小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所小学不大，一到六年级才共六个班，偏乡的小学很常如此，不甚意外。
转眼，我当老师也一年了，开始习惯了每天跟这群小毛孩混在一起。
「老师！老师！」
当我在收东西时，班上的一位小男孩跑了进来。
「怎麽了？」
我好奇问道。
「外面来了一个漂亮的大姐姐，我跟其他同学都没看过。」
「大姊姊？」
我狐疑地走出教室，小男孩则往操场的方向指去。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草皮沾染几滴露水，微风轻抚，草随风舞。
一样的帽子
一样的淡蓝长裙
而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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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野有蔓草〉，《诗经·国风·郑风》的代表。
字句中描述了在青草上，与一女子邂逅的过程。
故事中的两人，初遇是在蔓蔓青草上，重逢亦在蔓蔓青草上，象徵了人生中最令人悸动的瞬间。
有人说，五百次擦肩换五百次回眸，五百次回眸换一次相遇，可见两人要相遇是多大的缘分。
而相遇後要相知，再相爱，更是难上加难。
不是所有的相遇都能如诗经中这样完美，但这都不妨碍我们曾经相遇的美好。
从邂逅，到相识，最後留下一朵篆刻的记忆之花。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