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短文合集 — 若我圍困於荊棘

正文 短文合集 — 若我圍困於荊棘

微风拂过,遍地的花微微弯下腰,随风摇曳,五颜六色的花朵在风停後,又直起腰来,仰头生机勃勃的面向太阳,这是她曾见过的美景,却忘了从甚麽时候开始,花朵一朵朵的凋落,留下了满地的花瓣融入土壤成了养分。

再次钻出土壤的成了一株株鲜绿的嫩芽,随着它一点点的抽高,藤蔓转变为枯枝的型态,上头冒出了翠绿的叶,生出了尖锐的刺,荆棘成了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植物。

『布榖、布谷……』

寂静的深夜中,一点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在白天不会特别留心的声音在夜晚中就显得格外恼人,在沙发上的女孩被这声音惊醒,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墙上时钟发出的声响,布谷鸟从小门中钻出来了十二次叫了十二声才停止,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客厅中,女孩失望地低下头,将卷好的画摊开看了一眼,今天又等不到爸爸妈妈了。

为甚麽别的小朋友每天都可以见到爸爸妈妈呢?为甚麽她每天见到的就只有保母?

保母说,爸爸妈妈是在努力赚钱好给她买更多的洋娃娃、玩具,可是她的玩具已经堆满了整个玩具房间,她常常得到其他小孩们羡慕嫉妒的眼神,因为她拥有的玩具都是最新最贵的,他们的爸妈不愿意买给他们。

保母还说,就是因为爸爸妈妈认真赚钱,她才有这一间豪华的大房子跟房间,每天还有专属的司机送她上下课。

但是她拥有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大房间跟司机伯伯,却没有大家都有的爸爸妈妈。

大概是因为爸爸妈妈不喜欢她吧,就像学校里那些人一样,总是把她丢在一边,不跟她说话,只要她靠近就会被赶走,愿意跟她做朋友的人越来越少,她快要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

门後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女孩亮了双眼,急急忙忙跳下沙发,到门旁等候,这是她这个月第一次见到爸爸妈妈呢,只要她努力一点,爸爸妈妈就不会讨厌她了吧。

门打开後,女孩便冲上前去,犹豫了一下,然後伸手抱了一下男人再抱住了女人,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仰起头来看着他们:「爸爸妈妈,欢迎回家。」

女人拨开女孩,蹲下了身子,眼底隐隐透着些许的不耐烦,而男人则是一言不发回到了房间,连施舍给女孩一眼都不愿。

「宝贝乖,回房间睡觉了好不好,有甚麽事明天再说。」女人温柔的哄道。

「可是,我准备了一样东西想要给你们看。」女孩想要摊开手上的画给女人看,却被一声厉喝吓得停住了动作。

又来了,每次她兴致冲冲的想要向他们分享自己的喜悦,却总会被他们恶狠狠地打断,是不是他们已经讨厌她到连听到她的声音都不肯了呢?

「为甚麽你听不懂人话呢?我拜托你快点回房间,我快累死了,好不容易回到家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为甚麽你不能谅解呢!?」

默默地将画卷好,女孩跟在女人後面回到了二楼,二楼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都是房间,她的房间比父母的要在更里面,於是女人比她先一步回到了寝室。

隔着房门,她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女人责怪着男人凭甚麽是她留下来哄她,男人则不以为意的说那本就是她做母亲的责任,然後就是更激烈的争吵。

女孩听不太懂後头他们争执的内容,只知道她成了他们俩吵架的导火线,似乎只要跟照顾她有关系的事,爸爸妈妈都会不断的吵架,她垂头丧气的回到了房间,摊开了手中的画。

她用蜡笔画了他们一家人,爸爸妈妈在左右两侧,她在中间牵着他们的手,三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他们的後头是一间大大的房子,脚下是青青草地,上头开满了奼紫嫣红的花,虽然在她的记忆中他们几乎不在她的面前露出这样灿烂的笑容。

老师说她画得很好的,只要爸爸妈妈看到一定会笑的,为甚麽他们都不愿意看一眼呢?

她只是想要一个夸奖而已,只是想要他们像她曾在校门口看到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对他们做的那样,蹲下来摸摸她的头,说声:「你好棒」而已。

隔天她被保母叫醒,换上了制服,经过父母紧闭的房门时想着,只要今天再给他们看就好了。

老师在学校问着大家有没有将画拿给爸妈看,整齐划一的回答声险些掀了教室屋顶,而她那一声小小声的还没被淹没在了声浪中。

她似乎一直都是这麽格格不入的。

女孩抱着忐忑的心打开门,大喊了一句我回来了,便毫不犹豫地跑上二楼敲父母房间的门,因为他们就算在家的话也不会因为听见声音而出来迎接她的,她在门外呆站了十分钟却没有回应,她便更用力的再敲了一次门,她不敢擅自进入,她记得他们最讨厌她这样做了,上次她闯了进去被狠狠骂了一顿,然後又引起了他们吵架。

她要小心一点,要做爸爸妈妈喜欢的事,总有一天他们会向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一样抱她、夸奖她、陪在她身边吧。

许是保母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在楼下喊了一声:「先生太太中午就出门啦,他们说要出差会有一阵子不回来。」

想敲第三次门的小手顿在半空中,而後再慢慢地垂下,拖着缓慢的步伐回到了房间,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她的爸爸妈妈一直都不在乎她,无论她再怎麽努力,都是一样的。

她抱持着小小的希望,从小包包中拿出手机,拨打了妈妈的电话。

电话被接通,她喜出望外的露出笑容,妈妈竟然愿意接她的电话了:「喂,妈妈,你们甚麽时候要回来啊?我准备了……」

「小姐等等喔,我把电话拿个总经理。」女孩顿住了声,她认的出来这是妈妈身边秘书的声音:「总经理,是小姐的电话。」

「啧,不是跟你说无关紧要的电话不要接了吗?」女人的声音透着厌烦,或许是过多的压力及繁重的工作,让她连掩饰都不愿:「我很忙,没时间跟她说话,更何况说的都是没什麽意义的事,跟她说我下次回去会买她想要的玩具的,让她别再打了。」

秘书微微皱起眉,打算用较婉转的说词哄哄这个才九岁多的小女孩,可她得到的是说明电话已然挂断的一串嘟嘟声。

女人并没有压低音量,那尖锐的一字一句一分不差的传入女孩耳中,原先透着期盼、明亮的杏眼,一点一点的变成晦暗,希望和喜悦被狠狠敲碎。

女孩拿起了摆在书桌上的画,一点一点的将它撕碎,牵着的手断开了,笑容也不复存在,万紫千红的花也碎成片片落在地上。

春花终究是枯萎了。

荆棘越长越茂盛,少女反应过来自己即将被困在里头,开始努力地向外奔跑。

她要逃出去,她不要困在这里。

四肢因挣扎而变得鲜血淋漓,尖刺深深的没入掌心,疼痛顺着血液流到心脏,再藉由每一次的脉搏流至全身,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剧痛。

她要逃。

她想感受阳光的温暖,她想聆听悦耳的鸟鸣,她想再看一次最烂漫的春景。

尽管这世间并不美好,她愿意相信会有转机的,她想活下去。

脑中却有一个声音低声提醒着。

她当真看的到她所期盼的吗,她的世界只剩一片荒芜。

可不可以,有谁帮帮她啊?

许多人说,时间的流逝可以带来一些真相。

父母之所以不喜欢她,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商业联姻,不在期待下出生的生命,有甚麽资格奢求疼爱。

之所以交不到朋友,是因为在那样的环境下养出了阴沉的性格,这样的人总是不讨人喜欢的。

一直到现在,她依旧只有一个朋友,而她与父母的联系大概就是每个月初保母放在桌上的零用钱及一通不到三十秒的问候电话。

少女双眼无神的躺在床上,身体填满着疲惫,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叹口气爬起来,一颗安眠药孤零零地躺在床头柜上,她将它服下,等待睡意的到来。

不过尽管睡着,仍是得不到解脱,梦魇缠着她,让她整夜不得安眠。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

不知道是甚麽时候开始,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不对劲。

她在内心中无限放大了对这个世界的疲倦感、厌恶感,每一天都可以感受到自己沉浸在负面情绪之中,每一天都想要与世界告别。

却又一再的告诉自己,再撑一天吧,只要一天还保持着呼吸,说不定会出现奇蹟的,她就这样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人间。

一直到被压垮的那天。

她在春风吹拂,花朵含苞待放时,在学校厕所吞下大把安眠药,却被老师发现送进医院,父母叫秘书给她安排一间单人病房,秘书将钱放到小茶几上便离开了,再之後她得到了一通父母叫她不要多添麻烦的电话。

在那时,只有保母陪伴在她身边,她看着保母一开始的眉眼间带着她看惯了的不耐,在某天的一通电话後便消失无踪,她不明白是为甚麽也不太想理解。

或许是父母担心她继续给他们制造麻烦,他们安排了一名心理医生并且要求她暂时别去上学。

她在心理医生的开导下,开始期待春天里飞舞的樱花、夏日里漫天的流萤、秋天里火红的枫叶、冬日里高傲的寒梅。

却又会在一瞬间,羡慕起掠过窗边的鸟儿,想要同牠们一样,飞上天空逃离,於是她打开窗,想要一跃而下,当摔落地面的那一刻,她便可以拥有属於她的翅膀。

她被刚好来作客的朋友拽回,她的窗户成了铁窗,一条一条的铁条,让她有一瞬被囚禁起来的错觉。

她在渴望生与死之中来回徘徊,她像被切成了两半,一半的她眷恋着这个世界,相信着一直让她见到阴暗的世界总有一日会让她见到光明;另一半的她无比渴望离开这黑暗的人间,她一定见不到光的,唯一拯救自己的方式是逃跑,只要永远的闭上眼就好了。

保母和朋友取代爸妈一直陪伴着她,如果还有人牵挂着她,她就愿意努力的撑下去,她会更加努力学习热爱这个磨灭她所有期待的世界。

只是这过程比她想像的还要漫长,她的病情不断反覆,前一天还能一一细数着生命的美好,隔一天像是被谁拖着沉入悲伤的泥淖。

保母负责藏起家中所有的危险物品并带她去见心理医生,晚上也直接留在客房没有回家,朋友在有空时便会过来陪伴着她,确定她拥有积极的想法。

她在他们脸上会看见藏不住的疲倦,她深怕着在他们的眼底总有一天会出现同父母一样的不耐烦,心里的愧疚及恐惧似乎要将她淹没。

『我会再努力一点,求求你们不要将我扔下。』笔记本中记满了少女的情绪,朋友告诉她只要将情绪宣泄出来就会好一些的,於是本子里记满了她自卑而脆弱的那一面。

尽管剖开自己的内心很痛苦,她愿意努力快点康复,恢复成和他们一样的正常人。

春去秋来,时间总是过的飞快。

一年过去,她心怀期待的时候越来越多,或许她就快要可以痊癒了吧。

她喊了几声保母,却没得到回应,最近保母不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她会看到保母偷偷打电话像在询问甚麽,看见她後又急忙挂断电话。

她下楼想看看有没有甚麽她帮得上忙的事,她在渐渐好转,也该帮忙分担一些保母的工作。

二楼的走廊没有开灯,显得有些阴暗,她微微皱眉,从前保母都会确保二楼的灯是亮的,但这三个月来保母越来越常忘记这件事。

事实上,原本家中是甚麽利器都看不见的,为了预防她拿到,保母将所有危险物品都藏了起来,或许是觉得她在恢复了吧,现在她可以随手便拿到美工刀,走进厨房中,原先藏起来的刀具重新挂回了显眼的墙上。

在有时又陷入负面的思想时,她必须很努力的克制自己拿起她可以轻易取得的刀,往自己的手腕上划去。

少女慢慢走向明亮的一楼,刚刚接到了朋友的讯息,她这时间应该已经来了吧,她从一开始的每个周末都来,到後来渐渐变成两个礼拜,时间间隔越变越长。

到客厅後,她发现厕间的灯亮着,玄关多了一双鞋子,她走向厨房想泡杯茶给友人,经过厕所时,她停下了脚步。

「烦死了,你说她是不是只是要博取同情啊。」少女压低了声音,却仍是可以从中听出浓浓的不耐及厌烦:「啧,我看她根本就没病吧,早知道就听你们的不要跟她做朋友,我看她根本就是边缘人求关注,不过不得不说她演的蛮像的,还真的要跳楼咧。」

「保母?我早就看到她在偷偷问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看她也快受不了了,我偷听到保母在跟她父母讲电话,说当初是他们多加了许多钱她才同意留下来照顾她的,她还说不管这次他们再加多少钱,如果他们的女儿还是这样子阴阳怪气的话给她找麻烦的话,她也不想做了。」如刀一样的话语从厕间传来,穿着纯白睡衣削瘦的少女僵在门前,如同自虐般听着里头的人吐出的一字一句,她彷佛被毒蛇缠绕住,咬住她的脖颈,狠狠地注入毒液:「我猜就连她父母都觉得她一定只是为了获得注意力才装的好吗,说实话她说她生病以来我就没看过她爸妈,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咧。」

「知道啦,这是我最後一次来了好吗?疯子才陪她继续演戏咧。」

听见少女挂掉电话的声音,赶在两人面对面之前,她一路奔回了二楼的房间,她跑得飞快,一步步远离了光亮,回到了她曾经渴望脱离的黑暗。

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挡住,她急忙的想将窗帘拉开,汲取一丝温暖。

随着『唰啦』一声,映入她眼帘的是满天黑压压的乌云,原来一直都没有太阳。

像是溺水的人想要紧紧抓住最後一块木板,她颤抖着手拿出电话,拨出那个从小便烂熟於心的号码,得到的是她更熟悉的无人回应。

两分钟後,她得到了妈妈的简讯。

『我现在很忙,没空接电话,还有,你到底要装到甚麽时候,我接保母的电话接到很烦你知道吗?我和你爸已经够忙了,拜托你让我们省点心好不好?我们会买东西回去补偿你的,就这样子,不要再打来了。』

苍白的手指抚上铁窗,她依旧被囚禁着,被无止尽的孤独关着。

所谓的逃离不过是她的幻象罢了。

荆棘缠绕上了手臂。

茂密交错的荆棘成了巨大的牢笼,少女穿着一身宛若丧服的纯白连身裙呆坐在中央,裙摆用银线绣上大朵大朵的金盏菊,荆棘缠绕上少女的四肢,尖刺刺入血肉当中,猩红的血流到土壤成了这囚牢的养分,越多的血流下,少女便被缠绕的越紧。

她放弃了挣扎,感受着每一次心脏跳动所带来的疼痛,感受着生命一点一滴流逝殆尽。

哪一天,她会撑不下去呢?

偶尔会有人经过这片荆棘林,从缝隙中看见里头的少女,他们会礼貌性的给与一句问候。

尖刺没入的更深,她缓缓阖上眼,血泪顺着脸颊蜿蜒流下,少女弯出一抹浅笑,

路人从缝隙中看到那一抹微笑便放下心来,转身离开。

他们却未曾听到那一声微弱的呼救,独留她一人看着荆棘继续疯狂的生长。

「你们说,你们最喜欢的童话元素是甚麽啊?」

穿着制服的少女们围成一圈,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其中最为瘦弱的少女低垂着眉眼,尽管是夏天她依旧穿着薄长袖的上衣,童话吗?

她已无师自通学会了伪装,只要在大家哄堂大笑时牵起肌肉露出微笑就行了;只要在别人询问时说声『我没事』就好了;只要将她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掩盖在面具底下就行了。

这样才是对的,悲观的人才是会被人疏离的。

保母认为她已经恢复的像以前那样省心又好照顾的模样,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毕竟父母开给她的酬劳十分优渥,朋友则是在那一天过後便没再与她联系,而她的双亲更是不会在乎她已成甚麽模样。

不会有人在乎她是否每晚都睡不着,连安眠药都无用;不会有人在乎那句话语是否真实;不会有人在乎她眼底是否真的带着笑意。

她说服了身边的人她已没事,成功的回到了学校,学着小时候她曾经偷看过父母面对客户的样子,带着笑容和同学谈天,可笑的是,这样虚假的她身边却拥有了更多的人陪伴。

身边围绕着再多人,她也未曾甩开她恐惧的孤单,她的内心还是荒芜的可怕。

她在人前浅笑着,是大家喜欢的开朗模样,却在晚上阴暗的房间中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未曾有人看到她眼底的无声求救。

再撑一天就好了吧,再活着一天就好。

每天都是这样想的。

少女们的讨论还在继续。

「当然是人鱼公主啊,那样的爱情不是很凄美吗?」

可当人鱼公主看到那本该带来希望的第一缕晨光幻化为泡沫时该有多绝望?

「长发公主呢?超浪漫的啊。」

可并非每个人从高塔下望去,都能见到仰首等待的骑士。

「灰姑娘才是梦想好吗?」

可不是每个人都像灰姑娘有那样好的运气,更多的人只能在泥泞中挣扎,不是吗?

她是向日葵的相反词,她朝向的永远是阴影。

「你呢?你最喜欢甚麽童话?」

金黄的阳光洒在少女身上,将她苍白的脸衬的几近透明,她伸出手像是想将阳光捧在掌心,又像是想汲取更多的暖意,而後发现一切尽是徒劳,她勾起唇角,用开朗的语气说着:「我喜欢红舞鞋啊。」

她并不熟悉完美结局的童话。

从不会有人在床边替她说床边故事,她的生活从来也同美好碰不上边。

「你还好吗?」

身边坐着的少女担忧的戳了戳她的手臂:「总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好。」

「如果说,有人生病了不断的往负面方向思考,害怕一个人,你会怎样呢?」

少女没得到答案,反而得到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她顿了一会回答道:「当然是陪伴他,他害怕一个人那就不要让他一个人不就好了。」

「但是这个病会拖上好久,也没有特别的症状,咳嗽、发烧都不会,你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呢?」

少女皱起眉:「如果时间久了,我可能会怀疑他是装的吧,毕竟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生病啊,而且照你所描述的,他应该像是负能量聚集的人吧,要一直陪在那种人身边也蛮辛苦的,大概只有爸妈会这样付出吧。」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或许十个人当中会有九个人都是这样想的吧,毕竟谁又能知道自己真的得了这样的病,上一秒拥有着怀抱世上所有美好事物的想法,下一秒又会坠入无底的深渊。

她在黑暗中徘徊,寻求不到一丝光亮,也寻不到一个人愿意为她点亮一盏微弱的烛光。

「你真的没事吗?」少女更加担忧的望着她。

「没事的。」她撒着自己已然能够熟稔的说出口的谎言,甚至还能漾出一丝微笑:「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实话说出自己并不好又能如何,不会有人帮助她的。

毕竟连少女认为应该会帮助子女的父母都抛弃了她,她又如何有办法要求谁来拯救她呢?

每天都想着再见到一次晨光吧,再呼吸的久一点吧。

但真的,撑不下去了啊!

「是吗?」少女放心的笑了起来:「那就好,记得今天要早点睡啊。」

「我会的。」

我期待着能够永远阖上眼睛的那一天。

哗啦啦的水声在浴室产生不小的回音,热水所产生的蒸汽填满了整间浴室,少女穿着白色的睡衣看着浴缸的水位一点点的升高。

柔荑把玩着一把水果刀,一道道疤痕交错在本该白皙柔嫩的手腕上,每当夜深人静的夜晚,每当痛苦到难以忍受时,她会拿起美工刀狠狠地在手腕上画下一道。

当疼痛传至大脑时,当看到鲜血汩汩流出时,她感受不到痛苦反而像是一种解脱。

每在那时候,她会更深刻的意识到,死亡是她所求,在她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或许她就会拥有一双洁白的羽翼,逃脱痛苦和孤独构筑的牢笼。

人人都害怕的死亡在她的眼中也没有甚麽可怕的了,她甘心自愿投入死神的怀抱中。

敲门声传进了少女耳里,保母站在门前低声询问:「小姐你还好吗?你进去的时间有点长了。」

「没事的,我想先泡个澡睡觉。」她紧紧握住冰冷的刀柄,眼睛打量着手腕像是在思考该从哪里下手,语气却无比正常:「您今天可以先回去了,我有点累,想先早点睡,不打算吃饭了。」

保母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小姐最近也恢复的跟正常人一样了,或者说她本就觉得小姐只是为了引起先生和太太的注意才装的,既然如此也没有甚麽好担心的吧,只要做个小点心放在冰箱里确定如果她深夜起来有东西吃,也算尽到她的义务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少女将锋利的刀刃抵在手腕上,刀划破薄薄的皮,深入肉中,最终割破充满弹性的动脉,鲜血争先恐後地涌出,她将手放入早已装满水的浴缸,血红色在清澈的水中晕开,最後宛如整个浴缸盛满了鲜血。

视野及疼痛逐渐变得模糊,她阖上眼,脸上划上微笑,准备迎接她遗失已久的安宁及等待许久的解脱。

晚安,世界。

荆棘像是吸饱了养分,在枝桠上出现了了花苞,少女的血流失的越来越多,她无力的渐渐阖上双眼。

就在她即将完全闭上眼的那一天,春风似乎终於再次眷顾这片大地,它温柔地将花苞吹开,开出一朵朵鲜艳的红花,再让枝桠上抽出最嫩绿的叶。

如同枯枝一般的荆棘上生出了宛如用鲜血染红的花,长出了最具生机的嫩叶,随着徐徐微风轻轻舞动,阳光终於撒进了这片荆棘林,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少女心满意足的阖上眼睛。

她在最後,终是看到了她渴望的春景。

一场用她的生命换来的春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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