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後山开了满片的樱花，我这才意识到严冬已过，迎来初春。白色的、红色的、粉色的花瓣绽放山头，倒像是一片雪。这让我想起伯母在苗栗三义的山里有一栋别墅，每到五月她总带我去那儿度假避暑，那里的山也似是这般花开遍地。
「还好吗？有晕车吗？」驾驶座的梁慕熙关心问道。
我摇头表示无碍，不过她仍半降车窗，让外头的舒爽的山风溜进车内，拂过脸颊，可没吹散胸口的惆怅。
开过七弯八拐的山路，一路蜿蜒曲折，眼前景色苍松翠绿，视野辽阔。据说，许董的宅邸便见建在这深山中，想来倒是闲暇惬意。
「所以，你要告诉我为什麽许芢宁不让我知道了吗？」我无奈问她。我这人都给她拐来了，还不告诉我原因也太不厚道。
不过梁慕熙一点也没不好意思，笑眯眯地说：「带你来玩啊。」
知道梁慕熙在敷衍我，我也懒得再深究下去了。
不过，其实我不意外许芢宁没有打算告诉我这件事。其实我能感觉到许芢宁她不太提自己的事，尤其是这次许董逝世，牵扯到自家人的事，她更是绝口不提，也有可能是我没问吧。
许芢宁唯一与我说的，就是许董对她而言，真的很重要。我听着有些难过，但不敢表现出来让她知道。
许芢宁一向不需要人担心，她什麽都能做得很好，以前我是这麽觉得的，如今这想法有些改变了。
她只是一个，很爱逞强的人。
驶过小路，眼前景色忽地开阔，一栋矗立山中的幽静山庄映入眼帘。车弯进一旁停车场，我有些紧张。
停好车後，梁慕熙腾出右手捏捏我的手背道：「别紧张，你就当来参观吧，毕竟这里平常可没机会来。」
我听得有些恍惚，纵然车外的景色宜人，可我却无心欣赏。
是呢，无论我再怎麽努力，这辈子也不可能踏进许家……思及此，我不觉难过。为我生来便无法改变的事实感到一丝悲凉。
梁慕熙领我进门，气氛肃穆，四周清冷，来吊丧的人倒是数也数不清，我甚至看到了新闻采访车与媒体记者也全来了。
「我能先去上个洗手间吗？」我问。
梁慕熙点头，指了一个方向道：「顺着那条路一直走到底就会看到洗手间，，我这边忙完就过去找你。」
我点头，朝着她手指的方向迈步前进。
我愈走愈觉得这山庄已不能用「豪华」、「气派」等庸俗的字眼去形容，偌大的庭院布置巧妙精致，走片林子像入了桃花岛似的。
我不禁想起过去曾与伯母参观的几座园林，也是同样雅致。走了一会，那砖砖砌成的雅房映入眼帘，同时有几位身穿正装的妇人站在外低声闲谈。我快步走过她们，赶紧进了洗手间如厕。
不一会，我开门走到洗手槽前洗手，无意间撇瞥到两旁的楹联，逐字喃念：「『清风明月本无价，远水近山皆有情。』……这不就是沧浪亭的楹联吗？」
「亏你还知道沧浪亭。」不知从何冒出的梁慕熙双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一顿，抬眼迎上镜中含笑的双眼问：「你怎麽来了？」
「自然是放不下心喽。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麽知道沧浪亭的楹联？」她锲而不舍地问。
我便告诉她过去伯母带我去逛过几座中国的园林逛过，那时有几副楹联我全记着了，沧浪亭便是其中一个。
梁慕熙了然地点点头，忽地手机铃声大作，她歉然地走到一旁接电话。我站在原地左顾右盼，愈觉这片竹林别致静谧，前提是撇除不远处的议论纷纷。
「刚才前副总来，你看见了吗？芢宁那样子……」
我一愣，发现是方才那群妇人正喋喋不休地聊着，那关键字刺入耳畔时我便绷紧全身神经，侧耳倾听。
「看见了，看得一清二楚！相信我，我们绝对不是最感慨的、最惊讶的，毕竟好些年没见到她们站在一块了。」
「是啊，据说自从副总离开TESS两人就没再联络了，但其实芢宁是该感谢副总离开的，不然她也不会这麽快往上升协理。」
「是啊，位子不空出来下面的人怎麽挤上去……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芢宁与慕熙两人在副总身後跟前跟後的样子，一直以为她们会成为副总的左右手，谁知只有一个坚持下去了……」
「不是有人传说，副总离开TESS是因为芢宁好像……喜欢她吗？为了不让谣言扩大所以副总才离开的不是吗？」
我一愣。
「对对对，芢宁为了副总，拚得跟什麽一样，身体都不顾了……所以她喜欢副总的事情，应该是真的吧？」
「大家也只敢私下讲讲，哪敢去求证……」
话题在这打住，几人慢慢走出林子。她们是离开了，可在我心里留下了无数个谜团。
「久等了。」梁慕熙阖上手机疾步而来，挽住我的手臂道：「走吧，我带你去上香。」
我看着她长发飘逸的背影，走出小径时，我忍不住问：「梁慕熙，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尽管问啊，我能回答的肯定会好好回告诉你。」
「TESS的前副总是怎样的人？」
梁慕熙停下脚步，没立刻转过头来，我就当她不方便回答，欲开口说些什麽时，挡在我面前的她忽然身子一侧，我疑惑的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呼吸一凝。
那一刻，我的心跳彷佛停了。
「……小辰？」
我讶异，怎麽也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伯母。
她又是惊喜又是震惊，快步上前握住我的手，「你怎麽来了？」
「我……」
「周副总，您怎麽……」
那是翁先生的声音，从我後边传来。那一刻，我的心咯噔了下。正想问他叫谁副总时，竟只见到伯母秀雅的面上浮起一丝无奈，视线掠过我，叹息般地说：「别那麽叫我了吧，都是以前的事了……」
TESS的前副总……是伯母？
意识到这点的那刹那，一股冷意自脚底往上窜，心里冷凉。我怔怔地看向梁慕熙若有所思的表情，忽地什麽都明白了。
她带我来这趟，就是想告诉我这事。
「小辰？」伯父从人群中走出，同样讶异道：「你怎麽在这？跟芢宁一起来的？」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才好。
「是我。」梁慕熙面上挂着浅笑，双手搭着我的肩膀，语气平静：「是我让她陪我来的，芢宁……不知道。」最後一句，她是看着伯母说的。
「你就是TESS的前副总吗……」我愣愣地问。
伯母神情凝重，低下眼，默了几秒後，点点头。
那位让许芢宁放在心上，不惜罔顾健康拼命拚命努力的人，原来就是伯母……我是怎麽也联想不到的。
可此刻知道了，一切全说得通了。
「我们谈一谈吧，小辰。」伯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