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兩城之歌 — 她從雲端落地了

正文 兩城之歌 — 她從雲端落地了

她从云端落地了。

回到家,尹恩卉就开始默默地收拾起行李。

她将纸箱压在厨柜的後方,搬进来的时候以为这回会住得比较久一点,於是故意塞得很紧实,左扯右拉地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拿出来,接着娇小的她确实利落地为大纸箱一个个封上胶带。

首先,整理摆饰用的小饰品,易碎、易变形的得另外用小盒子先装起来,再放进纸箱里,最好用非当季的衣物棉被固定在中间,确保运送的过程不会损毁,然後中型的物品在装箱时要注意重量的分配,越重的越坚固的就越先放,如此类推──整理这一部分,尹恩卉早在前几次搬家经验中学到了诀窍,但对她而言,个中要领,就是心无旁骛,专注於打包上。

早些年,她常常因为依附在物品上头的回忆无法自拔,花费了两三倍的时间还见不到成果。

现在,她已经能做得很好了,只是,过程是痛苦的。

在这过程中,她不得不去选择抛弃一些东西,来继续他们的旅程。简芳说得对,她的确没有能力带走所有的东西。

她停下手边的动作,靠着纸箱蓆地盘腿而坐,抚摸着架上一个陶瓷制成的小精油台。精油台的场景,是由一间森林里的小木屋而成,有两只可爱的白胖小熊在屋前愉快地拥抱在一起。

三年前的夏天,她一个人在台北的街上闲逛,在橱窗里看见了它,五分钟不到就冲动地买了下来。

她从来不点精油的人,却花了近千元买一个精油台,只因为戴着领结的小男熊笑得好像他,那麽迷人可爱,只因为那个时候,她正期望着他们能够有个家,像那间小木屋一样,小小的但是很温暖。

可是四年过去了……

毕竟很困难是不?对他们而言……

她拿了两块大泡绵前後固定着它,苍白着脸上表情,用胶带紧紧将它捆缚起来,一圈一圈地,宛如亲手替自己小小的期望裹上厚厚的茧,直到它无法呼吸喘息为止。

++++++

他们就要展开新的旅程了。

孙至浩一进门就看见尹恩卉。个头娇小的她,跪趴在大纸箱上和胶台正奋战中。浅褐色的发尾因汗水微湿地贴在颊边,有一种凌乱的自然美感,而皱着眉头的认真模样真是无限的可爱,午後的阳光替她的身形打上了光圈,橘黄色的光芒包裹着她,像个天使一般。

属於他的有点傻气的纯真天使。

右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下,这是每回遇见心悸不已的好画面时,瞬间的下意识反应。

他微笑地握紧五指,仅是。

并不是遗忘沉重的单眼相机就挂在脖子上,仅是,一个极为单纯的理由;他只捕捉转瞬及逝的美景。然而她一直在他身边,只要他回头,就能一眼看见的存在,所以他从不拍摄她。

「奇怪?怎麽撕不开呀?」她拿高胶带,就着阳光的方向看仔细些,「咦?裂成两道了呀……啊!」

猛地被人拦腰抱住,她吓得惊声尖叫,指甲毫不留情地招呼过去。

「唷!你打算谋杀亲夫啊?」

今天才知道他的小猫爪子这麽利!

有点痛,但是他没有收手的打算。

「孙浩!」

她转身叉腰怒斥,颇有河东狮吼的气势。可在他眼里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只生了气的小猫咪。

「为什麽不出声?!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变态还是抢匪呢!」

「我想逗你开心嘛……噢,好痛!」他的手臂上立马浮现五道鲜红的爪痕。「你看都红了!」

他像个小孩一样,举高伤口讨人关心。

「都是你故意想吓我,我以为是陌生人所以才……」

见到那伤痕有些地方甚至微微带着血色,她宛如一颗消气的气球萎靡了下来,眉眼里尽是心疼,「过来,我给你吹吹,就不会那麽痛了,嗯?」

她哄他的方式也像在哄小孩,但对他而言一直很受用。

抿住得意的笑容,一面还哼哼唉唉地伸出手。

「真的有那麽痛吗?」她看伤口红归红但并不深呀。

抬眉瞧见她一脸狐疑就好笑,「是没有,但我就爱看你心疼我的样子。」

她愣了两秒,立刻扁嘴,推开他,继续着先前封箱的动作。

小猫咪的反应很不平常,照理来说接下来应该和他满屋子上演追打戏的,可是怎麽就只是推开他就没了,难道……

真的生气了?不会吧!?

他凑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选着词汇,「心情不好啊?」

没理他,她反问:「我们什麽时候离开?」

「明天早上七点。」

她封箱的动作顿了下。

「我找好搬家公司了,这次你就不要把自己搞得这麽累了,他们知道该怎麽做。」

她的反应令他感到有些不安,他追问:

「到底谁惹你生气了?是那姓简的男人婆吗?你跟我说,我教训她去。」

「你别这麽叫她,我不喜欢。」

他们两人都是她最亲密的人,她实在不希望他们再彼此敌视下去。

「好好好,简……简芳小……小姐!」他咬了咬牙,非常为难地从牙缝理挤出几个字。「这样可以了吧?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什麽事了吧?」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垂下眼帘,坐靠在木桌旁的毛地毯上,他立即依了上来,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她。

「你真的想听吗?」她犹疑地再问了次。

「嗯。」他严肃认真地点头,他想解决她的不开心。

「我……觉得有点累了,这样东奔西跑让我很无助,我实在是过怕了,没几个月就要再去适应新生活的日子,有时候深夜里醒来,我连自己在哪里都想不起来……五年了,孙浩,现在我们已经够富有可以撑起一个家了,难道我们不能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吗?」

她抬起眼看他,眼里尽是对未来的旁徨和请求。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孙至浩别开脸回避了她对他祈求的眼光,缩紧了两道浓眉间的距离,倔强地沉默起来。

他永远的沉默是对她最大的打击。

每一次每一次,当他们谈论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给她的回应永远只有沉默,彷佛只要这麽做,就能够解决存在於他们之间的问题。

「孙浩……你回答我好吗?」

这一次,她不愿意像从前一样,配合着他,笑笑带开话题,演出一出天下太平的戏码。因为她已经快要承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崩溃。

他深深地做了个深呼吸後,才能看向她。

「为什麽要安定?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可以享受自由的感觉,为什麽要让哪个鬼地方束缚住?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去什麽地方都无所谓!这不是你说过的话吗?!」

不说则已,一说话,他整个人还是激动了起来。眼睛血红,肌肉绷得死紧,姿态和神情就像是在忍耐压抑身体里面的怪兽一样。

「我是说过也这麽认为,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够强大可以拥有一个家了……」

「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字,我不想再听到!」他用力截断她的话。

她悲怜地看着他,心好痛好痛。

「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为什麽你就是放不下呢?你妈妈的出走并不是你的错啊,那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孙浩……那时候你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孩子呀……」

他猛吸着气,她的话宛如击倒他心里城堡防卫的最後一颗炮弹,他拼命努力地想压下去,最後眼泪还是脱离控制地夺眶而出,他将脸埋入手掌里,不愿她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她却宽容而温柔地拥他入怀,让他的脸贴在她的心上,耐心地不断轻声安抚着。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忍到不能忍,他终於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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