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温度好像愈来愈低了，我只穿了薄薄的夏季制服，在本来就阴冷的厕所里觉得有点冷。
我看着最後一个「请开门」的讯息，简简单单三个字，蕴含着太多意思在背後。
开什麽门？
谁需要我帮忙开门？
「我不在家。不要再传讯息给我，我封锁你了。」
我按下传送键，然後将视窗关闭，想要打电话回家叫家里人报警把门外的陌生人赶走。不知道是什麽恶作剧电话还是某间快要倒闭的私立学校的招生手法，去除讯息里不明所以的名词，什麽原世界之类的，我也已经申请完我的志愿学校，自然不会再去填其他学校的入学申请。
我正拿起手机准备拨回家。
叩。
叩。
叩。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不是很大声，但是在安静的厕所里却能够清楚听到。
有人在外面。
现在很晚了，礼堂的建筑物里有厕所，还留在学校的学生要上厕所应该不会来这里。
是老师吗？还是校外人士？
也可能是保全吧，检查是不是有不明人士混进学校。
我低下头，试图看看门缝投射进来的影子。
光线完整投射了进来，一点影子都没有。
这就有点奇怪了，我跳下马桶蹲低身体，缓缓侧躺身体，透过门缝看向外面。
没有看到人的脚。
「是谁在外面？」
没有回应。
深吸一口气，我打开厕所门，准备拿书包回家。
碰！几乎是刚打开的当下又立刻关起来。
因为一个裸体的黝黑胡子大叔正在女厕的镜子前面穿衣服。
胡子大叔从镜子中看到了我开门，歪头扯开嘴角，给我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等等。
我的脑子彻底短路了。
一定是我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不对吧？
这是什麽情况？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我的思考。
是那个裸体变态大叔说话了。
「卫同学？卫同学你怎麽关门呢？我是学校派来的招生组专员啊！来帮你的啊！」
「滚出女厕！」什麽变态啊！
变态大叔停顿了一下：「一切我都可以解释啊，真的真的，同学你误会了，我不是什麽奇怪的人，可能、可能乍看之下我有点奇怪，可是年轻人心态要放宽啊，这世界很大，要放眼世界就不要拘泥於这些小细节。」
裸奔是小细节？你去跟警察说啊，警察杯杯会说放眼世界你还是个变态！
「给你三十秒，滚或报警，你自己选一个。」
「同学、同学你不可以这样啊！每个人都需要机会，你要给我辩解的机会阿！我已经换好衣服了，全身包紧紧，你可以开门了，孩子你听我说，这样说可能有点复杂，但你不能用看人类的眼光看我……」
「对，所以我是用看变态的眼光看你。」
「喔NONONO，我不是这个意思，同学我跟你说，我刚从很远的地方飞回来，那里离这里好远好远耶，我还来不及换回制服……」
「所以在女厕换吗？」我吼道。
「不是不是！孩子我跟你说，你可能不太理解，我是大气精灵，在飞行的时候，是不能穿衣服的喔！」
「我要报警了。」这个人脑袋不正常。
「别...别这样，同学快开门吧！时间不多了，我今天准备了很多东西，很认真的、全副武装的来帮你耶！你啊到底要不要入学啊？」
入学？
我刚收到的简讯，该不会就是他发的吧？
「你该不会是那间一直传简讯骚扰我然後又寄了超厚一叠新生手册到我家的奇怪学校派来的吧？」
「额...嗯，如果你指的是Atlantis异能学院的话，没错，我就是这间学校派来的注册专员喔！」自称是注册组的裸体变态说道，「因为你完成了入学考试，但是又一直没有填入学申请，也没有放弃资格，考虑到你在原世界可能遇到了什麽困难，所以学校派我来找你了。」
我听到门外传来翻纸张的声音。
「嗯，我看看，卫同学，根据医疗班异能检定结果显示，你在今年四月七日做的异能等级测验获得金色等级的成绩，被保送Atlantis异能学院，然後，」他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用连珠炮发的速度继续说道，「依据我往年的经验呢，异能等级到达金色的同学如果没有学会如何控制，通常会对你的生活带来很大的困扰喔，同学你一定也有这种感觉吧？」
随着我冷静下来，也听进去他说的几个关键字。
我在四月七日确实做了一个测验，但不是什麽入学测验，只是很粗枝滥造的心理测验游戏而已，一般都是用社交网站的帐号登入骗点击用的，因为玩线上游戏认识的一位网友传给我，最後测验完是什麽结果我也忘了。
「少来了，心理测验问的都是些没意义的问题。」
「你回答了什麽问题其实不重要，只要你用社交帐号注册过心理测验，我们情报班的後端工程师就能够取得你的所有资料，从对话纪录到你用同一帐号登入过的所有网站，有专人藉着这些资料分析你的异能等级。」大叔回答道，「总之...你懂的，有异能的人跟一般人不同，难免会从对话跟网站活动流露出不少资讯，比如你可能会跟朋友抱怨啦、可能会搜寻你跟正常人不一样怎麽办啦、可能会写电子日志....等等，这些资讯足以对你的异能做侧写了。」
「齁齁齁，窃取个资，你们做的这些也是犯罪。你们到底是诈骗集团还是人口贩子？」我真的生气了。
「我们是守世界最优秀的学府！」大叔声量猛然提高，我听到大叔在用力翻着文件，但随後他又和缓下来，「你如果考量各种因素後不想入学也可以，我给你签放弃入学申请。来，我从门缝给你，你签完，我就会离开。」
门缝塞进来一张纸跟一支笔。
「但是，衞麒良小姐，我个人的建议是不要，你再不接受控制异能的教育，在原世界是很难正常生活的，你可以想想你为什麽现在一个人坐在马桶上，而不是跟你的同学一起享受舞会？为什麽你总是需要躲到没有人的地方独处？为什麽除了在家玩游戏之外，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你现在可以这样一个人躲起来过日子，但是未来工作之後要怎麽办呢？你可以想想，我等你冷静考虑完。」
说完，门口响起脚步声，大叔走远了。
「你等一下。」
我打开门，上上下下打量这个自称大气精灵的家伙。
一看我却愣住了，刚才的绒毛猴脸大叔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一张年轻的脸映入眼帘，非常白，白到有点透明的感觉，好像随便来一阵风，他的身影就会被吹散在空气中。
一头银白色长发飘逸的披垂在胸前，一部分向後盘成半头，发丝非常细，如玻璃纤维一般，街上路灯的光透过他的头发刺着我的眼睛，仔细一看，会注意到白发末端沾染了一层朦胧的铁灰色。
我看了一眼他的耳朵，是尖的，还戴着夸张的耳环，真的是个精灵。
他换了一件硬挺的暗红色长袍，袍子上绣着金色图腾，从胸前延伸到小腿的位置，腰上紧紧系着一条又粗又宽的皮腰带，两边挂着大大小小的皮革口袋，底部还用金属O型环挂着许多小小的星形坠饰，随风轻轻摇晃。
重点是，他的身侧好乾净，没有什麽烟雾，也没有什麽味道，清清爽爽的。
「你...的胡子咧？」我忘记我刚刚要问的问题了。
「啊？那个啊，」他看见我开门，脸上浮起了势在必得的笑容，刚刚还很强硬的语气瞬间又变得软绵绵的，「那是道具，我亲爱的孩子啊！我的工作要在全世界跑来跑去嘛！变装是一定要会的，没有这种本事怎麽在这险恶的社会混下去呢？」
「那你是怎麽监视我的？」竟然有办法知道我在这里。
「嗯？你想知道吗？」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要吓到喔！」
说完，他忽然在原地散开了。
没错，就是散开了，整个身体消失不见。
我感觉一阵风在屋里盘旋，四周骤降了几度。
收到简讯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那时候他在我旁边看着我。
「明白了吗？这是大气精灵的特点。但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精灵，我呢，只是大自然中有意识的灵体。我就是空气的一部分，无孔不入啊！」
大气精灵在我身後说着，我转过头，看着他在我面前盘旋着渐渐成型，看起来超级诡异。
这个招生专员真的不是人，而是某种超自然生物，那这间学校也是一间超自然学校吧？
「这个什麽...Atlantis学院，真的可以帮我吗？」
「当然了，虽然你入学晚了一点，但是呢我们学校的教学资源非常优异，绝对让你得到全方位的异能培养。另外我们采住校制，所以学生不用负担食宿。我们也重视沟通力，从日常生活就营造多语言环境，汇集多种族学生相互交流，一旦你四年後毕业就具有国际移动力、专业能力以及学长姐的人脉，完全不必担忧就业...」
「好好好，我明白了，但是你这个学校没人听过，我已经有申请上学校了，我要怎麽跟家人解说？」
「关於这点，我们自然有办法处理。」他从其中一个口袋拿出手机，「在原世界很多家庭都是这样，很多学生都不方便让家人知道自己就读Atlantis学院。这种情况我遇过太多了。」
他忽然收起笑容，神情变得很认真。
「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听清楚，」他要我坐下来，「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根本不让他们去思考你大学读什麽学校。」
「那怎麽可能！」
「那是有可能的，孩子。」他耐心地解释，「有一种咒术，可以把某种想法，某个关键字，藏在心里的角落关起来，只要遇到跟关键字有关的疑问，心里就会自动去回避，专有名词叫『意识封印』，是意识操纵的一种。对你的状况而言，它可以产生一种效果，就是你的家人虽然知道你去念书，但却不会进一步思考你是在哪里念书，一遇到这个问题，大脑就会自动转移话题，想到其它事情去。这不会消除掉任何记忆，却比消除记忆更彻底，等你认为没有什麽需要隐藏的时候，只要解除咒术就会一切恢复正常，什麽都不缺。」
「以血缘为媒介的咒术最强大，用你的血来施咒，效果就会反映在所有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就算有其他人提问，他们也会自己转移话题，就像我们聊天的时候，有时候对话题没想法，会下意识去敷衍，之後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当初是怎麽回答的。」
但是，这样不就等於是在催眠吗？这样真的好吗？
像是发觉我的不安，辅导员给了一个安慰性的微笑，「所以我需要你做抉择。现在问题来了，你要使用这个咒术吗？」
这个问题代表着我是否准备好进入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会再走在我的身旁。
「卫麒良，」大气精灵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在这个位子遇过很多新生，大部份人都会犹豫，但最後，他们会选择自己最开始的想法。你也许会觉得现在的选择是个大挑战，这都是一开始，之後还有更多。你只需要记得，选了就不能回头。」
选了就不能回头。在这听到一次後，经过了许久，这句话都一直如影随形的跟着我。
「我知道了，请施咒吧。」
「我会把这个回答当作你同意入学了喔。」大气精灵对我眨眼。
我点点头。
他从口袋抽出一支针筒，抽了我一管血，接着他拿出一张超大的白纸，上面画满了图腾，构成了一个大圆圈，把图纸铺在客厅里。
「来吧，我做一次，你看着啊。」做好一切必要措施後他跟我说。
他拿着一大袋碎水晶，洒满了整个圆圈。边洒还一边看着平板电脑。
然後回到餐桌喝了一杯水，将我的血倒进一个黄铜杯里，端着杯子走到法阵的中心。
「接下来不要吵我喔！咒术中断就没用了，重来我可没有体力。」
接着他开始吟诵，其实与其说吟诵，不如说是喃喃自语比较恰当。
那是我听不懂的语言。
听起来像低沉温软的呢喃，不久後，空气中开始有其他声音在窃窃私语附和着。
以他为中心，四周的空气围绕着他旋转，不只空气，还有一些细小的丝线状的物体从门窗的缝隙钻进来，像纺车转动一般，跟空气缠绕在一起，不久就形成一个巨大蚕茧，把他的身影包围了起来，如果从上往下看，就像气象卫星云图台风形成的样子。
图腾开始发出幽幽蓝光，随着时间愈久越来越亮。
在我快张不开眼的那瞬间，施术者似乎在空气形成的茧中喊了什麽。
转动的茧由下往上渐渐变红，那片鲜红好像有生命般，爬满了整颗空气茧。
「去吧！」只听大气精灵在中心大喊一声。
血红的茧像是迫不及待般，向外呈辐射状喷射出去一条条细线，穿透了所有墙壁与门窗。
仔细一看，那一条条丝线都是鸽血般鲜红的锁链。看起来颇怵目惊心。
随着锁链喷射出去，茧也变得越来越薄，到最後终於露出大气精灵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他的身体变得有点透明，左耳上夸张的水晶耳环闪烁着奇异的绿光。
「结束了，累死人啊…话说回来，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他掏掏口袋，又拿出另一支手机。
「我打给你，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都一定打得通。」他摆出一副搏感情的架式，「我叫阿培农。是Atlantis学院原世界招生组亚洲负责人之一。也是校友喔！你得叫我一声学长。今天的任务顺利解决了，我得回去了。」说完就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今天...不是要收申请单吗？」我有些迟疑的确认道。
「那个啊，申请单跟放弃其他入学管道的手续我刚刚已经上网帮你处理完啦。」他举起平板挥一挥，「剩下签名只是追认而已，入学手续基本上完成了，只要你开学记得去报到就好。」
「卫同学，」临走前，大气精灵转过来对我说，「开学见，到时候我会来接你的。」
说完，他再度原地消散，随着气温回升，我知道阿培农真的离开了。
欸？
过了五分钟我的脑袋才恢复正常运作。
我还有很多问题啊。
像是那个「手世界」，到底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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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az:
2020.04.26修稿
2016-02-17第一次原稿
请为阿培农的业务能力点赞。
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