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倔不过他》
闷热的暑气充满整个厨房，狭小的空间内充斥着抽风机的巨大声响，阿泽一手把鸡腿裹粉後丢入油锅，另一手则握着菜刀将未煮过冬瓜冻上头的塑胶模割开，再放到热水壶里添入两大壶水。开火热滚。动作十分熟稔俐落。
他的工作是在餐厅内场负责打杂外加一些简单的料理，打杂就是搬重物、备料，偶尔比较幸运就可以去外面的冷冻货柜屋整理每天要用的食材。
「冬瓜是煮好了没？」站在外面吧台负责摇饮料的女生将头探进厨房，她留着一头剃边短发，穿着单边的耳环。一个外貌还不错的女生。加上一点点霸气，有点像拉子但她曾说过她交过男朋友，看来并不是。
「我才刚煮欸。」阿泽白眼，对於这个心急的女生，他一直都不抱好感，也认真觉得倘若有天他被赶出厨房逼不得到外场与她一起工作，一定会很累。人累心更累的那种。
张映婷。
「那你快一点，外面冬瓜快没了。」
「谢谢你唷！」她补了一句。刻意将第两个字的「谢」用四声去念，一种奇怪而且不诚恳的腔调。
星期五普遍被餐厅的人称作「小假日」，不外乎就是人们会出来吃饭聚餐，人潮较多的时候。阿泽由於还是学生，他的上班时间就被排在星期五晚上跟五六日整天。而张映婷也是学生，不过她是夜校生，不爱读书，早早就出来工作了。
从外貌上也还看不出她们是同年纪的。同年纪的人在外面打工不是应该要比较有互动吗，比起那些跟自己年纪相差甚远的大人们，或许找个跟自己年纪相近的人来培养培养感情或许比较轻松。
才十六岁啊，多麽稚嫩的年纪，可爱的小高一。
赖辰泽把煮好的冬瓜壶抬到外面放在吧台旁的上掀冰箱上，再走到後面放杂物的巷子从制冰机挖了一桶冰块给她。「张映婷剩下的你自己来搞。」
「谢谢你唷。」一样第二个字是四声的不诚恳的道谢，张映婷继续手边的工作。
她从吧台上面的柜子抽了搅拌棒跟三个小水桶。将刚煮好的冬瓜平分在其中，再加入水将它们填满，稀释它刚煮出来的甜度。最後用搅拌棒搅匀放凉，大功告成。
张映婷跟赖辰泽都是一年前就进来的，也就是说他们从国中毕业就开始做这份工作了。
说起来雇用童工也不太对，特别是国中十五岁的小毛头怎麽可能做得好？
当初外场大缺人时，餐厅的主管也没顾虑太多，应徵很多工读生，并想说留下其中觉得不错的人让他们继续做。却万万没想到会是那两个还不到工作年纪就出来打工的小毛头，通过了三个月的试用期并且留了下来。
有些人在外面有过工作经验，对新的工作环境挑三拣四，常常拿过去工作经验跟现在做对比，做事自然多了一点自己的原则，却绑手绑脚。更有些人吃不了苦头就放弃了。当然，还有些人很有上进心但不太会做事，打破碗盘，常有的是。
「你知道当初为什麽我留下你吗？」有天在下班前的空档时间，餐厅的主管突然与张映婷搭话，问着她这个她其实也曾有疑惑的问题。
「我很认真工作吗？还是我比其他应徵者漂亮？哈哈哈哈哈……」她是个很放的开的孩子，才进餐厅不到几天就跟其他人打得很熟，与赖陈泽比起来，这个女孩真得有趣太多太多了。
那就像一个工作效率高的机器人，跟一个工作效率不会很高但也不错，可是有感情有温度的人类相比，自然後者比较得人信赖得人疼爱。张映婷跟所有人都很不错，也都保持良好距离。不近不远，不疏离。
「哦对那时候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外观看起来真的蛮乾净的，给人印象很不错。」餐厅主管忆起刚开始进来餐厅应徵的她。那时候她还留着一头及胸的长发，没有穿戴任何饰品，就是一个乖乖牌学生模样，加上她原本外貌上底子就不错，鹅蛋脸配上白皮肤，给人印象很好。最特别当然是那双让人感觉直率的明亮眼睛。
「可是现在怎麽会这样子，真像念她啊。」餐厅主观笑着。
是呀，谁会知道眼前这女孩是经历什麽事，把自己用成这个模样。
不难看是真的，但实在跟一年相差甚远。
「好啦，所以为什麽没有把我炒掉嘛？」
「你真的想知道吗？」
张映婷那双直率的眼睛勾成月亮的形状，笑得很可爱。「当然呀！」
那时候刚进来时，张映婷给人第一印象就是傻里傻气。认真的傻里傻气，绝对没有一丝虚假。但还是会有人觉得这样像是装傻充愣，令人讨厌。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张映婷就被分配到跟赖辰泽一起工作。赖辰泽只比她早一个礼拜进来餐厅，赖辰泽就只好带着她并教她怎麽做基本的扫拖。
他们的默契极糟，糟糕透顶。一个人才刚拖过的地方，另一个完全不知道又再拖一次。分工合作在他们身上也看不见，竞争关系倒是挺激烈，这也或许是他们被留下来的原因。那时候他们常常争着做事的「上进态度」被主管看中，也因为这样被迫抓一个进去内场工作，否则等到哪天餐厅看到他们在顾客面前打架。
「你们都很特别，特别是你，特别傻特别认真……」主管娓娓道来，他也是个年轻人，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接下整个餐厅。
他的管理能力并不能说到最好，但或许是他的年龄优势，跟年轻的员工从来没有代沟，好沟通也好做事。
回想起那天的聊天，张映婷才发现原来自己把自己扮演的蛮好的。她不是个傻女孩，甚至明白很多事情，谈过很多恋爱，大哭崩溃过很多次，为了自己想过的生活也跟家里吵得喋喋不休。在那麽多人眼中，自己又傻又认真又有上进心。尽管，仍有人觉得那样很讨厌，她不在意，甚至有时候也暗自觉得自己也很讨厌自己呢。
你不可能把自己做到很完美，让所有人喜欢，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一句老套的安慰台词，在搭上一杯温热的热拿铁，上面有着漂亮的叶子形状拉花，那就是张映婷。
好喝且卖相佳的拿铁最重要的，莫过於那绵密顺口的奶泡。好的奶泡的条件，首先，在冰箱中刚取出，温度约四度的全脂牛奶，不能是脱脂或是低脂，这样打出来的奶泡会不够致密口感会很粗，打太久的奶泡也会消泡变回牛奶。再来，打好的奶泡要把上层的捞掉，那也是很重要的步骤，上层的奶泡也是粒径较大的，也会让口感变差，间接影响整杯拿铁。
那就像她的生活，看起来越漂亮的越需要细节来维持她的完美，也存在很多条件。
「你的小太阳拿铁。」张映婷将一杯上面有类似太阳形状加上用巧克力酱点缀而成的两个可爱的小眼睛的拉花拿铁轻轻地放在许采溏前方的小圆桌上。
平常张映婷并不会走出吧台送餐点，她会出吧台的时间大概都只有两个时间，一个是下班前，另外一个当然是上厕所。其他时候她都待在吧台内待命。
望着墙壁上的闹钟，已经接近九点四十，辛苦了一整天终於剩二十分钟就能下班了。人潮也渐渐变少，整个餐厅剩不到几桌客人。
正当她准备走回吧台内，要做最後的收拾，却突然听到身後一声「碰」的声音，刚刚原本还好好的女生昏倒在地。
餐厅内场还没下班的人全部都走了出来，包括赖辰泽。
「怎麽办？」张映婷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她并不是一个很善於处理这种突发事件的人，特别是这个女生刚刚在结帐时整个人看起来气色还不错，精神抖擞的跟她哈拉了一下，张映婷还接受她想要特别图案拿铁的任性请求。
「送医院啊，白痴婷。」赖辰泽用手肘撞了张映婷一下。
张映婷完全没有反应，呆呆愣在原地。
这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