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昨天晚上他握着我的手插花的光景，我好像哑了嗓子，我好不容易才开口，声音乾涩。
「我……我不是应该和一些厉害的花艺师，一起上花艺设计训练课吗？」
「这些就是你的同学，这就是你的花艺设计训练课。」花莳谦轻快回答。
「你要我这阿姨，跟小朋友一起上课？」我快昏倒了。
「你别把自己当阿姨，就当一下小姊姊吧！」花莳谦摁下我的肩膀，跟所有小朋友说，「大家跟小姊姊问好。」
「小！姊！姊！好！」小朋友们居然都乖乖听从花莳谦的话，他不去当幼幼台哥哥未免太可惜了。
我只好坐下，而後花莳谦高举双手宣布，「好，现在，我们开、始、玩、花、罗！」
「耶！」年轻妈妈们都笑弯了眼，小朋友像是屁股装了弹簧，在椅子上弹跳几下，几个孩子的欢呼声，居然就差点掀了花店的屋顶。
我不自觉抬高下巴，不就是跟小朋友一起插花，陪大家半小时，这有什麽困难的呢？
「今天要做的是快乐的春天小花篮。」花莳谦将藤编小花篮，发给小朋友们和我，带领妈妈们帮宝贝们铺好玻璃纸，将湿海绵切成适当大小後放入，他把昨天卖剩下的一些花材拿到大桌子上，小朋友一涌而上。
花莳谦笑弯了眼，将花材分到每双小手中。
「哪，小姊姊，你的。」
花莳谦笑嘻嘻，我瞋了他一眼，接着，他笑眯眯带着小朋友念道，「这是桔梗，跟我念一遍——ㄐㄧㄝˊㄍㄥˇ——这是葡萄风信子，像一串小葡萄一样，是不是很可爱呢？」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动手修剪花茎，开始插花了。
等小朋友们开始咻咻咻把桔梗叶子用力戳在海绵上打底，花莳谦走了过来，「今天的作品，是快乐的春天小花篮喔，这位小姊姊。」
「是啊，我知道啊，我已经插完了。」我拿起花篮欣赏一下自己的作品，我的花篮中有紫白绿各色花朵，看来相当清新可喜，而且每朵花不紧不松挨着彼此，却有保留空间，又形成一个完美的圆顶，「书涓的球状花型总是做得得整齐又美观」，这是花老师唯一会称赞我的地方。
「你插的不是春天小花篮，是小巨蛋的屋顶，小巨蛋的屋顶会快乐吗？」花莳谦脸上还挂着笑容，他引导我将视线转移到我的「同班同学们」身上，我才发现——
有的小朋友，让葡萄风信子一枝独秀，从花篮里窜出来；有的小朋友，将同色的花朵群聚在一起，像是一丛丛的小花；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花篮，看起来一点都不整齐，一点都不圆，但是这些花朵都像是小精灵，在花篮的小小空间里，欢乐舞动着，看起来真的好喧闹、好快乐。
我呆了半晌，而後咬了咬嘴唇，花莳谦是从哪里找来这些孩子？怎麽个个都是花艺小天才，长大以後不得了，看了他们的作品，我只想把我的花拔起来，重新插过。
我看看花莳谦，他一脸灿烂笑容，眼神却严肃认真，他的表情告诉我：你自己知道，拔吧！
我咬着牙，把插好的花拔起来，颓丧地看着花朵，它们因为离水太久而显得病恹恹；不远处，妈妈宝宝们拎着小花篮四处拍照，好不开心……
一个小时过去了。
我不敢相信，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花篮还是空的——我又插了两次，在反覆插拔之中，海绵也被我戳得稀烂，我换了块海绵，努力奋战，却仍然觉得，我没有办法在小花篮里呈现一个什麽快乐的小花园。
「小姊姊你加油喔！」「小花老师，再见！」「我明天可以再来吗？」小朋友们挽着小花篮，被妈妈们拎回家了，我笑着目送他们，视线一收回来，看到我桌上的花，笑脸马上垮下来——
四岁的孩子做得到，为什麽我做不到？为什麽我插不出「快乐的春天小花篮」？
图：最右边蓝紫色葡萄串一般的花朵，就是葡萄风信子，非常可爱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