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学姊又找颜安然做了几次口译。
每次颜安然都会被现实打击,觉得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在口译的过程中,她又学到了许多超越制式教育的东西,看见贵宾笑容的次数也逐渐增加。
每次的口译任务内容都不同,有时是文化,有时是科技,有时是心理学。在准备口译的过程中,颜安然不知不觉了解了许多平时没机会接触的知识,还有在英文课堂上绝对学不到的单字。在学姊的带领下,她对口译越来越着迷。
於是,颜安然在网路上查了许多资料,从译研所到入学考试,再到翻译行业生态,她一个都不肯漏。将资料梳理一遍後,她选择先去告诉爸爸,自己想读译研所。
「学翻译的研究所?」爸爸表情嘲讽,「是骗钱骗学历的研究所吧?只要是学外文的就能当翻译,翻译哪还需要上什麽研究所!」
「那是大家对翻译认知有误。翻译是一门专业,外文好的人也要经过训练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翻译。」颜安然小心翼翼地复述自己找到的资料,「像翻译上有个基础能力,叫视译,就是在看到文章的当下,眼睛读中文,嘴巴用英文念出来。」看爸爸一脸狐疑,她又仔细解释:「翻译也分很多种,笔译的中文文采要好,不只是文笔流畅而已,就连经济、科学等领域的动词、形容词搭配,都要很清楚才行。口译分逐步跟同步,逐步口译要训练短期记忆还有笔记能力,同步口译要在听到讲者说话的当下,透过麦克风译成另一种语言⋯⋯」
爸爸掏了掏耳朵,似乎嫌她烦,「你就直说你想做什麽吧。」
「我⋯⋯」颜安然的声音小了下去,「我想去补习,然後考研究所。」
「哪间研究所?」
「可以的话,我想去国外看看⋯⋯」
爸爸终於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却不友善。
「颜安然,你当自己是什麽千金大小姐?出国的费用我们哪负担得起!你自己卖身去赚啊?」
心里刚窜出的火苗就这麽被浇熄了。
颜安然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搪塞了一句:「我就是说说而已。」
说完之後,她飞快地跑回了房间。爸爸在後面吼:「你对大人那是什麽态度!」
颜安然抱着自己,缩在房间角落,感受到心中那股前所未有的决绝。
即便是踢了铁板,她也放不下翻译梦。
她又找到了妈妈,重新说了一次这些话。
当时的她已经知道妈妈患有躁郁症。从知道的那天起,她就不断告诉自己,小时候妈妈会伤害自己,都是因为妈妈生病了,没什麽好埋怨好害怕的。
虽然如此,但和妈妈单独相处时,她还是得费力掩饰她那不由自主的颤抖。
「你作梦吧!」妈妈给她的回应和爸爸差不多,「当初坚持要填哲学系,和你爸闹得不可开交,现在又说要念翻译⋯⋯你怎麽净读些没用的东西?」
「专业翻译的薪水很高的⋯⋯」颜安然的气势很弱,却还是坚持着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而且哲学也不是没用的东西。」光凭有没有用去评断一件事或一个未来,未免活得太累,也太可悲了。
「闭嘴,你那麽喜欢英文,就给我去当英文老师!」妈妈拿起手边的面纸盒砸到她身上,「都是你这个赔钱货,才害我们家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
一连被拒绝两次,颜安然气馁得不行。
她重新躲回房间,偷偷看着自己从图书馆借来的翻译书,眼泪止不住地掉。
哭着哭着,之前那位称赞她的外国老师的脸孔,因为她的翻译而理解新事物,频频颔首的人们,一张张对她的表现予以肯定的脸庞,忽然一一出现在她脑海里。
因为热爱一件事而感到兴奋的内心、梦里那些纷涌的泡泡、努力过後的舒畅、赞美她的那些话,全都跑到眼前来。
颜安然抽了几张面纸,把眼泪擦乾。
既然没有人支持她,她就自己支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