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洗过碗,给妈妈烧好开水,我就拿着手机直奔河堤。其实河堤并不是真的河,那只是一条大水沟,里头偶尔还能看到鱼。镇上的人都称它叫河,冬天的河堤边很冷,我拢了拢舖棉外套,将脖子掩得严实点,远远就看见一个伟岸的身影,背着一把吉他。
他穿着一件短版的铁灰色羽绒外套,一条同色系厚棉裤,两只手插在裤袋里。
我赶紧跑过去,气喘吁吁,嘴里冒出白烟。
陈易看到我便继续往前走,我跟在他後头,来到一个阶梯,这里挺隐密的,前面是河堤,後面是一片杂草荒芜,我们坐在阶上,他打开吉他的袋子,拿出一本薄薄的书递给我。
「这本是入门,我现在不看,给你。」他说话的时候,嘴里也冒出白烟。
我接过那本书,问他:「这麽冷你怎麽约我在这呢?」
「家里客人多,不方便,这里空旷,你弹得难听也没人抗议。」
「……」
他握着吉他,让我翻开书,便开始讲解。
「这里是半音。」他示范,「这样是全音。看得懂五线谱吗?」他一本正经地说着。
「嗯。」音乐课我一直很认真上,五线谱我看得懂。
「那我教你调音。」他示范给我看,又让我自己操作一次。
我凭着记忆力,一次就把他的操作记住,中间打了一个大喷嚏。
他皱了皱眉看我,便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系在我脖子上,修长的手指飞快打了一个结。
我抿着嘴抬眼看他半晌,他什麽也没说,让我继续弹。
一下午练了C大调的相关细节,他让我反覆练习,我学得挺开心的,觉得这和数学、理化相比,简单多了,也很有成就感。
後来,我要求他弹曲子给我听,他拒绝不了我的央求,便随意弹奏着曲子。我们没有说话,他一曲曲随兴弹,有时重复同样的旋律。我坐在他身边,手撑着头专心聆听,我不知道他弹的都是什麽,有的轻快,有的曲调轻柔,有的缓慢,我沉醉其中。每一首歌曲都唤起我一些记忆,快乐、惆怅、忧伤。我盯着那双跳动的手指,觉得音乐就是这麽奇妙的东西,可以扣人心弦。
宁静的河堤边,只有乐声悠扬,冷风吹动他的发轻扬,他闭着眼弹奏,我明目张胆望着他和谐宁静的脸庞,薄唇轻抿,那天生微微上翘的唇角。
练到将近四点,他收起吉他,起身。
「今天就练到这里,你明天有空吗?」
我想了下,回答:「下午应该都有空。」
「那好,明天一点一样在这,记得多穿点衣服。」
他这麽一说,我赶紧作势要将围巾解下来还他。
他立刻按住我解围巾的手,说:「不用了,这条送给你吧,这是小羊毛的,很暖。」
「这一定很贵……」
「我有好几条围巾。」说完就转头穿越那一片荒芜,人影逐渐消失在草堆里,远远还能听见他踏着草沙沙的声音。
直到他真的走远,再也听不到、看不到陈易曾经存在在这里,我低头埋进他绕在我脖子上的围巾里,闻到那股熟悉的薄荷味,眼眶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