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妮望着星光闪烁的天空,将晚会的吵杂丢在里头,一个人站在阳台整理着情绪。方才看见他和兰妮跳舞的模样…她都快忘了他跳起舞来有多帅气。事实上自从见面到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依然牵动着她的心情。电视、报章杂志的影像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他,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像个笨蛋一样,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
「外面不冷吗?」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汤姆微笑着站在身後。
「…你在这里干嘛?」
「出来透透气。杰克呢?」
「去洗手间,马上就回来了。」其实是去打电话给爱人,大概要好一阵子才会过来。不过她不想单独与他相处太久。
汤姆缓缓走近,伫立在她面前,双眼直视着她。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麽?」
「你今天很美。」
琴妮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汤姆自嘲一笑:「这还真是我第一次称赞女人被冷眼看待。」
「以前我觉得你是独具慧眼,现在我觉得你是油腔滑调。」琴妮耸耸肩。
「…什麽意思?」
「没什麽。」她略过他就要离去,却被他一把抓住。
「干什麽?放手。」
「我…」他闪神了一下,缓缓说出一句话:「针锋相对,不适合你。」
琴妮慌乱的甩开他的手,身子转过正向他。
「你到底想怎样?」
「对不起,我没有要惹你不开心的意思。」他苦笑着说。
她清澈水灵的大眼,鼻尖的弧度,红润的双唇,此刻看来太有熟悉感。他无法克制自己对她伸出手,抚过她颤抖的脸庞。
「不要走。」在她萌生退意时,他轻声说道,而她竟真的站着不走了。
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想起来了吗?关於他们之间的事?
凝视着他迷茫看着自己的眼神,她感觉胸口的疼痛感不停上昇。她对他的思念,对他的埋怨,对他的不舍,慢慢地窜昇。
「对不起…我没办法…」
她忽视他的呼喊,提起裙摆匆忙的离去。
「菁菁?」蒋文杰在会场中碰到她,他及时抓住她的手:「怎麽了?」
陈子菁眨眨双眼,茫然看向蒋文杰。
「你怎麽了?谁对你做了什麽吗?为甚麽在哭?」
哭?
她摸摸自己的脸颊,果然是湿的。
她哀愁一笑。「我们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一秒都不想。」
「好,我送你回去。」
在蒋文杰的怀抱里,她感觉到些许的安心。至少她不是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陡地一只手拉住了她。
蒋文杰回头,接着不客气拨开汤姆的手。
「汤姆先生,请你自重。别忘了你女朋友还在这。」他讽刺一笑,把好友护在身後。
「从台湾追到美国,你还真是勤快啊。」汤姆没好气地说。
蒋文杰一愣,回头看了眼陈子菁,後者别开眼不愿说什麽。他又看向成天允。
「你…恢复记忆了?」
「还没完全。」他不耐烦地推开蒋文杰。
「菁菁…」
琴妮──陈子菁怔怔的看着抓着自己双肩的成天允,犹豫应该逃开,还是等他说完他想说的?他想说什麽?说他其实是爱她的?或者,真心诚意再说一次:真的不爱她?
「不要。」她像是被电到一样陡然推开他。
「小杰,我们走吧。」
蒋文杰二话不说搂着她离去。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成天允心里五味杂陈,不自觉握紧拳头。
看着她仓皇离去,他感到既失望又...心疼。
好像他的心被人双手狠狠拧在一起一样。
舞会结束後,好不容易才摆脱掉有些缠人的兰妮,他回到一个人住的公寓,望着偌大的空间,第一次觉得这里陌生。好像少了什麽。他感到自己迫切的想找回些什麽。
等到理智恢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父母居住的别墅大厅中。
「天允?怎麽了?管家说你来了害我吓了一跳。」吕月霞包着睡袍急忙的走下楼梯,後头跟着同样刚睡醒的父亲。
「出了什麽大事吗?」成威翔蹙着眉头问。儿子向来不是这麽冲动会在半夜打扰他们的人,想必是出了什麽大事。
只见成天允看着两老,紧闭着嘴唇不发一语,好不容易开口了,却只吐出两个字:「菁菁……」然後他就不知道怎麽接下去了。他这辈子没有觉得自己这麽嘴笨过。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行为很愚蠢,他已经是有女友的人了,再怎麽样他和陈子菁也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他怎麽还能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感情用事?
感情…他对她,有感情吗?
「天允,你不要吓我,菁菁怎麽了?你快说呀!」吕月霞被儿子的反应吓坏了,整个人清醒了过来,抓住他的手问。
「没事,菁菁没事。爸、妈,抱歉,是我太唐突了…」
成威翔挥挥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先坐下吧,喝杯水。」成威翔拍拍爱妻的肩膀,安抚着她坐下。
「你是想问,当年的事吧?」
成天允点点头。
「菁菁,为甚麽没有继续跳舞?」他以为要是她能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她肯定会选择跳舞的。
「当年的脚伤没照顾好,留下了旧疾。」
他想起,林安娜催促着他去关心自己的妻子,而他却一点都不在乎。甚至逼她签字的那天,他一句话都没关心她的伤势。
「我和她…当年到底…」他问不出口。
吕月霞重重叹了一口气。
「天允啊,这件事不是妈妈不心疼你,你也很无辜,妈妈知道,但菁菁…她真的被你伤得太重了。」她遗憾地拍拍儿子的手。「不过,你怎麽好好的又问起当年的事了?」
「我…这阵子,我想起了一些当年的事情。」
吕月霞的眼神瞬间从惊讶,又变成了凝重深思。
「我的心情也很乱,我总觉得不把所有事情想起来,我会无法安心…步入礼堂。」
话是这麽说,但真正想到和兰妮步入礼堂,原本无所谓的交易,突然变得沈重。
吕月霞蓦地站起身,沈重的对他说:「如果你依旧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我劝你放弃吧。」
「妈?」
「我知道你很迷惘,但我不能再让你伤害菁菁,这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你好。」
「妈,你这话什麽意思?」
「如果你依然觉得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依然认为和兰妮走下去是正确的决定,我是不会告诉你五年前的事情的。你知道她跟我们回美国後,刚开始过得有多麽痛苦吗?现在好不容易她过得好了,你随随便便就又要提起当年的事,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月霞。」成威翔叹了口气,拉拉爱妻的手。
「干什麽?都怪你,当初为甚麽要阻止我,不让我跟他说清楚?」
「以天允的个性,说清楚难道就会被说服吗?」成威翔老实的点清事实。
「我管他那麽多!」吕月霞像是气坏了,指着自己儿子的鼻子斥责:「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是真心喜欢菁菁,就永远不要再去招惹她,别再在她面前提到当年的事情,否则别怪我跟你断绝母子关系!」
「妈,我只是想问清楚…」
「你最好什麽都别问。」
「月霞…」
吕月霞重重的在沙发上坐下,掩面哭了起来。
成天允看傻了眼,不问就不问,至於这样子用眼泪攻势吗?这下子好了,老爸的眼神一副就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你改日再过来吧。现在不方面谈这件事。」成威翔说道。
「不许谈!」吕月霞边哭还不忘大声反对。
成威翔挥挥手叫他先走,点头示意他没事的,他才带着一肚子闷回家。
翌日一早,他便出现在父亲的书房中。
「你妈刚好要跟朋友出去,才让你今天过来的。」
两人坐在书房的L型沙发上,成威翔沏了茶,两人却一口也没喝。这段沈默就这麽维持到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才结束。
「菁菁来美国後没多久,整个人都不是很对劲,後来去看了医生,确诊是忧郁症。」
成天允瞬间感到喉头像是被掐住一样。
「是因为…」
「严格来说,不能算是因为你,她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也有关系,加上又离开熟悉的故乡,她的父亲至今都无法谅解也不愿与她联系。得知自己没办法做专业舞者时,相当于是推倒了她最後一根稻草。好在经过心理治疗,现在的她与当时的她,可说是判若两人。」
「你得知道,当初你妈是出於爱和心疼才带菁菁回美国的,这件事她有多自责你应该可以理解。」
「……」
「我认同你妈妈说的,你不应该再问下去了。除非,你对菁菁还有感情。」
成天允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天允,你难道没想过,也许你曾经爱过她吗?」
「我…」
五年前的他可以断然否定,但现在的他,却说不出违心之论。
这些年,看着她在萤幕上发光发热,他确实发现了她的魅力之所在,但真正让他忘不了的不是这些,反而是他斩钉截铁自己没爱过她的那段日子。她的坚定和脆弱,竟在那夜之後让他无法忘怀。
「你欠她的,也许是永远的宁静和不打扰,也或者是一辈子的幸福。你给不起,就什麽都别问,你要问了,就必须负责到底。这是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
「…我知道了。」
握紧拳头,几乎是在一瞬间,成天允心里就有了定夺。
数日後,天尹集团执行长恢复单身的消息充斥着各大报章杂志的娱乐版面,甚至是商业版面。
而与此同时,陈子菁正飞往台湾,当然,这样的消息她也是从机上报纸得知了。她不知道为什麽他要这麽做,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她也害怕知道。
这时候回台湾,是因为徐雅苹要结婚了。
她坐在头等舱里,很努力想忽视现实的一切。因为吕月霞也从雅苹那收到了喜帖,成天允则从他的好友纪槐恩那里接到通知,他们四个人是一同搭飞机回台湾参加婚礼。
最叫她难受的,是台湾与身边这个男人的联结。
甫出机场大门,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小男孩向他们跑了过来。陈子菁这才露出大大的笑容,蹲下伸出手迎接这个热情的小鬼。
「精灵阿姨,飞飞好想你。」常乔飞讨好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两下。
「阿姨也好想你噢。」她也以两个响亮的吻回礼。
陈子茜摇摇头看着夸张的两个人。
「三天两头都在视讯,哪有这麽夸张?」
陈子菁笑着与她相拥。
「臭老姊,我也好想你。」
常乔飞看着旁边站着的三个人,像是发现了什麽一样,指着他们惊喜喊着:「漂亮婆婆!帅哥公公!还有负──」「飞飞!」
陈子茜赶紧摀住宝贝儿子的嘴巴。差一点「负心汉」三个字就要吐出来了。
都怪徐雅苹这个乾妈,有事没事就爱乱讲话。每次在新闻上看到成天允,就会指着他一直跟儿子说:「这个是负心汉的脸,知道吗?飞飞,以後千万不可变成负心汉喔,负心汉是全天下最缺德的人之一了。就是这个负心汉害我们不能常常看到你菁菁阿姨。」
「负心汉!」自此之後,每次飞飞看到成天允的脸,就会开心的指着照片大叫。好像答对了有奖赏一样…的确有奖赏,因为徐雅苹会因此带他去吃冰淇淋。
「飞飞长得好高了噢,你还记得婆婆呀?」吕月霞宠爱的摸摸他的头。她向来喜欢小孩子。
「婆婆的饼乾很好吃!」
陈子茜笑着抱起儿子:「小孩的记忆力真的很惊人,一年前去美国玩,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很多小细节。」
「咦?常弈哥呢?」
「在外面等着呢。走吧,婚宴七点就开始了。开车要一小时多呢。」
「那我们赶紧吧,路上慢慢聊。」成威翔与儿子负责扛起行李,让女人们边走边聊。
「...妈,过得好吗?」坐上车後,陈子菁才轻轻问道。
「一切都好。」陈子茜拍拍她的手,要她放心。
靠在车门上的常弈看到一行人走了出来,眼神忍不住在陈子菁和成天允之间来回看了一下。
当他和成天允对到眼时,成天允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他则是勉强扯了下嘴角,起身打开休旅车车门。
「我要坐前座!」常乔飞举手哀求着母亲。
正当陈子茜又在头痛要怎麽拒绝的时候,陈子菁一把将常乔飞抱起来,一句话解了问题。
「臭飞飞,你不来陪菁菁阿姨吗?」
「我要、我要!」小朋友的心思说变就变。
说时迟那时快,常乔飞马上跳上後座最里面的靠窗位置,一边拍拍身边的椅子。
「精灵阿姨坐这边。」
「好、好,遵命。」
上了车,成天允理所当然的和她与常乔飞挤在最後面。
如果只有两个人那还好,加了一个活泼好动的飞飞,她被逼的不得不坐靠他近一点。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偏过头看着浓眉大眼的飞飞,她心想:如果当时他们没有离婚,现在也许会有像飞飞一样大的孩子吧?
「婚礼过後,我们大家应该找一天再去花莲玩。」一边开着车,常弈突然提议。
陈子茜转过头看向老公,再看向前方,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知道菁菁并不想和天允相处太久,那会让她感到窒息、心痛。
「是呀,好久没去花莲玩了。」吕月霞怀念地看向丈夫,後者则是宠溺地搂着她。
「花莲在哪里?」常乔飞瞪大眼睛天真地问着陈子菁。
「在台湾的东边。」
「有什麽好玩的吗?」
陈子菁瞧他好奇的样子,忍不住微笑:「有很长很长的大峡谷、很美很美的海边、好长好长的廊道,还有…」太多太多的回忆。
感觉有什麽卡在喉头,陈子菁没继续说,但常乔飞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更多。
「还有什麽?有美人鱼吗?」常乔飞红润的脸颊几乎要贴到她身上,陈子菁忍不住笑了。
「如果幸运的话,可以看到喔。」陈子菁对他眨了个眼。
「那把拔一定可以看到,把拔都说他是最幸运的人,才可以娶到马麻。」
除了陈子茜,全车的人忍不住扑哧一笑。当事者红着脸瞪了驾驶一眼。
「就爱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八道啊,对吧飞飞?」常弈握了爱妻的手一下,
「对!」
「那飞飞要不要跟菁菁阿姨还有婆婆去看美人鱼?」
「要!」
「弈。」陈子茜轻皱眉,想示意他别说了,但他只是微笑回应。
没多久,车子又陷入安静。也许是时差的关系,後座的人纷纷睡着了,只剩下成天允还醒着。
突然感觉到左肩和手臂被什麽东西击中,转过头就看到她早已睡得东倒西歪。
他没察觉自己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调整好姿势,伸出手将她的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一个抬头,刚好从照後镜与常奕对到眼。他旋即别开,看向车窗外。
抵达举行婚礼的会馆後,陈子菁手上抱着常乔飞,实际上却是想挡住成天允的视线。
想到刚刚自己醒来时发现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她惊吓得整个人弹跳起来,而他还像个没事人一样问她:怎麽了?做恶梦吗?
她很想直接把自己埋在哪个洞里算了。他就是她的恶梦!
深怕迟到,一行人check-in後就换上正式礼服来到婚礼现场。
打开新娘房,陈子菁就看到好友穿着婚纱的模样,心里好不感动。
「啧啧,真是不打扮则已、一打扮惊人呢。」
「陈子菁!」徐雅苹惊喜尖叫着起身,两人相拥而笑。
「你这个大忙人,终於肯回来了!」徐雅苹又抱了她一次。
「当然,徐小姐的婚礼我怎麽敢错过?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还好吗?」新嫁娘小心翼翼的问。
「没什麽事,一切都好。」她知道好友问的是她和成天允路途上得要一起相处的窘境。
「那就好。欸,我先说,等一下抽捧花的时候你可千万要上台。」
陈子菁为难的哀号。
「我又没有男朋友,上去干什麽啦!」
「就是没有才要上去嘛。今天现场也来了很多条件不错的男人哦。」
陈子菁无奈摇头。
「你喔,不要再这样教坏飞飞了。他今天差点当着某人的面大喊『负心汉』,真把我姐给吓死了。」
「实话实说呗。」
於此同时,成天允站在会场外,百般聊赖地看着会场周遭的景色,却突然发现好像有双小小眼睛正瞪着他看。
转过头,他挑眉,小小眼睛也跟着挑起眉。
「你比电视上还要帅,但是没有我把拔帅。」
成天允不由得觉得好笑,这算称赞吗?
「谢谢你。」
「什麽是负心汉?」小不点好奇地问。
「…你从哪里听来的词?」
「雅苹阿姨跟我说的,她说你是负心汉,以後不能变得跟你一样。负心汉是什麽?为什麽不能跟你一样?」
「…我不是负心汉,我只是忘记了一些事情而已。」他厚着脸皮纠正。
「你忘记什麽?」小不点不放弃继续追问。
「忘记某段时间,还有某个人。」
「那个人是谁?」
他不禁为这个小不点的好奇心而莞尔一笑,一个抬头,就看到在人群中的陈子菁。
不知道为什麽,他的直觉告诉他,她相当讨厌这样的场合。
「你在看什麽?」小不点爬上旁边的栏杆,试图想看看有什麽好看的。
「小心点。」他伸手一揽,顺势让身体靠在栏杆上,一手护着坐在横杆上的小不点。
「你在看精灵阿姨吗?」
「为什麽叫她精灵阿姨?」
常乔飞耸耸肩。
「菁菁阿姨很像精灵呀,精灵不是很漂亮又会飞来飞去吗?」他指的是彼得潘电影里面的小精灵。
精灵啊…原来如此。她那股特别的气质,这麽形容确实很贴切。
婚宴即将开始,宾客也一一入了座,新娘新郎开始入场、一桌桌敬酒。等到婚宴进行到一半,宴会中间的空地也越来越多人吃饱後跟着音乐摇晃、跳舞。众人原以为後头还有时间瞎闹新郎新娘,却没想到新娘居然还没谢客就醉晕了,只好留点时间让新郎陪着她醒醒酒,後续敬酒则由双方的父母代为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