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会?他原不该在这里出现的。
我忍不住冲口而出:「你怎麽会在这?今天你不是该和莫梨纱在订婚吗?」
他脸上血色褪去,惨白如墓中走屍,面色可怖。
接着,他作了一个我从没预计过的动作——转身逃走。
这个讯息不能被大脑很好地消化,以致於我慢了几拍,还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陈庭森见了我会逃走?这是甚麽破烂剧情?
我迈开脚步,大步追赶。他奔出商场,阳光在他身後洒下,晃花了我的眼。
这是一条会无尽延长的跑道,他与我的距离永远都是那麽长,永远……也追不上。
不,不行。
我必须追去,这不仅仅是为了我。
似乎全身又注满了能量,我更快地摆动手臂,终於在绿灯快要转红时惊险万分地冲过了马路。
站在马路中间的安全岛上,他已无路可逃。
我平缓了呼吸,问:「陈庭森,到底发生甚麽事了?」
一辆车子在他後方疾驶而过,风尘扬起。
他垂眼,面容苦涩:「我逃出来了。」
陈庭森他逃婚?
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太不符合常理了,我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起来,口气也不是那麽客气了:「你闹甚麽?给我回去。」
他咬着下唇,唇角抽搐着,拳头越握越紧。
接着,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滚下,落在了地上,粉身碎骨。
似乎有哽在喉,我却狠下心来,一字一句从喉间挣扎而出:「陈庭森,你对得起莫梨纱吗?」
此刻的她该有多窘啊。
「你以为莫梨纱愿意和你结婚,把她的人生都献给你吗?她这麽做全是为了你着想!你以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你,能够适应像我们一样的布衣蔬食吗?她本不该承受那样的难过,但她没有抱怨一句。你呢?领受着别人的恩惠,还一副好像上天对你不公的样子!」
我说得振振有词,他却似全然未闻,只是掩着脸抽泣着,无助的哭声一波波敲打在我的心上。
他坐在一叶小舟,海上大风大浪,几乎要将他颠覆,而我是他到了生命最後一刻亦深深信赖的神明,却不听他的祷告,反令乌云笼罩了整个天空。
「陈庭森。」我叹气,拉下他的手,直盯着他发红的眼眶:「你听着,我一直都在。你想发泄情绪,我可以陪你,就算在这里待到天色全黑也没有问题。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懦弱,你要学会承担,别让情绪把你带到一个你不想见到的未来。」
这时,裤袋中的手机响起。
我掏出手机,荧幕上显示的是那个,在我掌中急不可耐的振动宣告着她是有多麽地心急如焚。
虽然我和上流社会并没有甚麽关系,但我好歹也知道新郎落逃对於双方来说都是超级丢面子的事,绝对不能允许发生。就是因为陈庭森一向都没有表现出反抗的态度,一如温顺的绵羊,才能找到机会逃脱。
万一陈庭森到订婚程序开始都还没有回去,那他们这椿婚姻铁定要告吹了。
那麽,陈庭森和莫梨纱的结局……我真的连想想都不敢。
到那时,他们的父母也一定不会再让我和他们来往了。
尽管有着这麽多的顾虑,尽管我万分不赞同陈庭森的逃避,我依然没有按下那个绿色的按钮。
「你决定吧。」我把手机交到他手上。
若是我帮他决定,我难保自己存有万分之一的私心,想把他推给莫梨纱而不再影响我的生活。
况且他也该学会有自己的决择了。
他牢牢盯着那部银色手机,眼珠子彷佛都要凸了出来,荧幕上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就这样,空气凝固,直到手机失去了生命力,挣扎渐渐止息。
他把手机抛回我手上,木着一张脸,越过我,一步一步地穿越穿梭来往的车河,鞋子与柏油路的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没再回头看我一眼,原该熟知的背影显得不再熟悉。
我怅然,不知他这是对我失望透顶了,还是只是一时置气。
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手机在我手中再度起了波动,传入耳中的铃声却有些朦胧。
我忽觉全身力气都已失去了,手机从我掌中滑落。我无力地蹲下,卷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