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的哭声渐渐止息，我才柔声说：「孙独浮，都过去了。」
孙独浮硬要赖在我的怀里，我又手酸，便把他的头放在我的大腿上，安抚地摸着他的头。
他眼神迷蒙地说：「你知道吗？我们都是被卖掉的孩子。」
「嗯？」我以为他是醉後说着胡话。
「我对外作了一个老土的爱情故事，然後跟你说我的爸爸妈妈去了外地工作⋯⋯那些全是假的，我跟陆菁菁根本就不是亲兄妹。」
我大吃一惊，立时想起了他们那些亲昵的举动。
难道孙独浮跟陆菁菁两情相悦，我跟李霆只是个幌子？
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他续道：「但是，我们的感情情同兄妹。我们跟着一个集团去进行行骗的勾当，利用人们的同情心行乞、偷窃、运毒品、拐小孩，从未被告知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谁。在那段日子，我的人生全是一片灰蒙蒙的，从来看不到自己路在何方，直到白霓的出现。」
「她对你⋯⋯很好吗？」我好奇地问。
「不，她对我很差，超级差，一不称心便会骂我、打我、咬我……。但是，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做得更好，只要她称心如意，要我怎麽做都愿意。她是被人贩子拐来的，曾经拥有正常人的生活，常常想要逃跑，我便有了想要脱离那里的念头。陆菁菁知道以後……她做了那件事，我不敢想像……她为了我，到底还愿意付出多少？」他闭上了眼，晶莹的泪水再度从他的眼角滑落。
同一天内第二次看见孙独浮落下泪来，我只觉心中一阵柔软，轻轻抹去他的眼泪：「那是甚麽事？」
「不……我不能说……」他呢喃着：「总而言之，陆菁菁助我们三人脱离了那里，我终於可以带着白霓过回正常人的生活，也拥有了一些朋友，不用再被那些人拳打脚踢。但也是从那天开始，陆菁菁性情大变，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天真的她，他们开始叫她恶魔……恶魔……就算真有恶魔，也是我一手造就的……」
我见他这样，竟也有种借酒浇愁的冲动了。
酒瓶就在旁边。
我鬼迷心窍地伸手去拿，却被孙独浮抢过，继续把那一瓶瓶的酒往里灌。
他的肚子里面彷佛有个看不见的黑洞，无论灌多少黄汤下去都填不满。
「不要喝了。」我千辛万苦扳开他紧紧抓着酒瓶的手，他便再度瘫软到我怀里。
我无可奈何，续问：「那麽後来呢？你跟白霓为甚麽会分开？」
「後来……後来白霓上学认识了新朋友，我就又给不了她要的了，我……有同学建议我……去卖身……陆菁菁不知怎麽知道了……怒不可遏，第二天……我便没有再见到白霓了。陆菁菁总告诉我，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她就会回来。但是……」孙独浮的眼神忽而清澈了起来：「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为了报复她的贪心，陆菁菁把她推入了与自己相同的地方……不……地狱。」
「甚麽地方？」单听他的描述，我便感觉一阵不可言传的冷意爬上背脊。
「那是我们绝对无法想像的，比集团里更黑的……黑暗之处。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执意带她出来，便不会弄出以後的所有事。」他摸了摸我的脸：「小狂，你是光明，不要跟我们这样的污秽之人混在一起。」
「不，我不是的。」我握住他的手：「我不是甚麽光明，你也不是黑暗。你并没有做错甚麽，不要再责怪自己了，白霓她……现在过的看起来也不太差。」
「她只会比陆菁菁更差，陆菁菁有李霆，而她一无所有。我一度以为……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
6年没见，你怎知她没有找到属於她的「李霆」？
我望着他憔悴的脸，终究没有忍心把这话说出口。
「小狂……」他又开口：「我原以为你也会跟我一起喝酒的，第二天醒来，便会忘了所有……看透了全部的我，你还会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这刻我终於再无迟疑：「我爱你，我比除了白霓和陆菁菁以外任何人都爱你。这爱永不会消逝。」
「菁菁果然没有看错人，我真讨厌她。」孙独浮慢慢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了起来。
不敢想像他一直都这样孤独地住在阳光照不到的缝隙之中，努力朝阳爬行，却始终得不到拯救，只能任希望一点一滴流逝。
我望着他安祥的睡脸，深知他一定没有完全喝醉。他愿意和盘托出，是真心实意地把我看作最信任的人了吧？
他想放我走，但我怎麽能够背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