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砰！」
短发女子猛然坐起身，向前伸出的右手，习惯性地在空中划几下後，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口水。此时手机萤幕发亮，是早晨五点半的闹铃，外加本日行程的提醒。
<你回国好一阵子了为什麽没告诉我>
<起床後给我电话>
<我去找你>
滑下一长串好友兼兄弟的讯息，认识多年，一同经历的事情不少，就像是轮流参与彼此的家庭变故那样，互挺的义气、之间的默契也没什麽话语能再多说明。而这份义气，让当年那两个女孩称兄道弟又是另一件事了。
解开手机锁屏，短发女子乖乖按下通话键，即使话筒另一端猛给右耳来了一波轰炸，仍尝试维持稀松平常的语气，但直到听见那阵急促的敲门声，他却没敢开门。屋里杂乱纷飞的纸片，好几天了的碗盘还放在水槽没洗，他忍不住笑出几声，明明自己曾是个有些许洁癖强迫的人呢。而好友不顾还待在思绪里的自己，直接走进客厅，就说啊，有钥匙还敲什麽门？对她微笑指了指沙发上些许的空位後，迳自到浴室去梳洗。
短发女子叫莫以禕，一名老是飞出国的业余摄影师。真要谈起本业在从事什麽，大概就是一间咖啡厅的老板吧？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到店里，总是靠刚才那个能自由进出他家的好友姜禾去管理。
「我说大哥，你是不是傻了啊？怎麽把车钥匙冰在冰箱里了？」过了几分钟後，刚走出浴室就看见好友正在翻着冰箱找喝的饮料，嫌弃地把冰凉的钥匙抓出冷冻库。
「抱歉，前天出门後就忘了。」莫以禕搁下毛巾捏捏眉心努力回想「对了姜禾，劝你还是把手上那瓶鲜奶放回去吧，它大概过期五天了。」
「莫以禕，回来一个月了吧，你一定要依然过得那麽颓废吗？」一边碎念一边踢开地板的酒瓶，想到刚刚差点就要喝下泻药般的过期品，姜禾忍不住皱起眉「还有，你这个光闻酒气就头晕的人，学人家喝什麽烈酒啦！」
傻笑着，莫以禕想起了大学时某晚，那瓶酒精浓度极低的饮料，以及自己一口喝下肚後的胡言乱语。老实说真的算不上酒量不太好什麽的，因为能喝酒的程度根本等於零，光有些添加酒提味去腥的菜肴都难以招架，包括自己做出来的甜点也一闻就茫。
「你周末的事情多吗？」莫以禕突然想起了什麽後，再次说道「请问姜大小姐您周末事情多吗？有没有空呢？」
「如果是要我陪你去见她，那就有很多事。」姜禾笑了一下，用那个总让周遭人两秒心花开的无害傻气笑容。可现在莫以禕看着却只想一把掐死他。
「我说过，她不认得你，而你也不希望她认得，刚好重新开始不好吗？」
「明知故问。」怪了，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怎麽还是会心悸片刻？
「那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了？上次出国失联两年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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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借来的钥匙转开门锁，傍晚六点空荡荡的教室，莫以禕打开灯之後放下背包，拿出手机的瞬间，萤幕正好亮起，是其中一位社团夥伴们在群组里表示会晚到的讯息。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先将桌椅围圈摆好，莫以禕接着在黑板书写今日的讨论议程。完成前置作业，他戴上难得记着要放进背包的耳机，点开播放清单里的钢琴曲後便闭上眼睛。今天研究报告被退件，两天内要再送一份更新修正过的版本；中午收到假日原本约见面的高中友人，因为球队练习离不开所以要改期的讯息；早上出门时看见被妈妈碎念多次的後车厢，还得再找时间整理。总之，一大堆烦心事像是约好了那样一起前来自己的生活报到。
<我有事想找你>
想起了刚搭电梯上楼时看见的讯息通知，莫以禕的头突然一疼，他心里明白，因为这则讯息来自那个她，再怎麽不想要承认，此时此刻这才是最让他心思紊乱的事情。屡试不爽地过了快要三年，关於自己对那个她任何要求的唯命是从。
「是谁？」感觉到有人晃了晃自己肩膀的那一刻，莫以禕猛然坐起身。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只是刚喊你都没反应才…」
认出站在身旁的人後，莫以禕抬起手覆盖上自己锐利的眼神「没事的，我才该说抱歉。怎麽了？要开会了吗？」
「他们刚刚说今天取消了，所以才想说叫你起来。」
「啊好，谢啦孙楟。」情绪稍缓後，莫以禕给了她一个微笑。
两人收拾好东西，一同离开教学大楼往停车场走去，似乎因为方才的事，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闷。偷看了孙楟一眼，莫以禕发现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嘴唇有点发白，好像随时会晕倒的样子。
「还好吗？」向孙楟伸出手，却在快要碰到她之前停下。都这种时候了怎麽还在迟疑啊？莫以禕暗自在心里对自己抱怨着「孙楟？先到我车上坐一下好吗？你这样应该没办法骑车吧？」
孙楟摆手，正想婉拒莫以禕，但对上他担忧的眼神，还是顺了他。
帮孙楟将副驾驶座调整为舒服的角度後，她说了句借我，就拿莫以禕放在座椅上的外套盖住脸。莫以禕也坐进车子里打开车窗。一边滑着手机确认刚刚错过的群组讯息，一边不时地观看孙楟的状况。
「是胃不舒服吗？最近有好好吃饭吗？」毕竟也已经是相处一两年的社团夥伴，莫以禕大概猜想得到现在孙楟为何不舒服，即使仍然不太习惯主动关怀身边的人，但对这群夥伴总是不太一样。
「平常最没有好好吃饭的人没资格说我吧？」孙楟闷在外套里的声音传出来「本来想说要骑车去买稀饭再回家的，然後就被某个人拐上车了啊。」
「这样呼吸不到空气不会更不舒服吗？」
「先别动。」听见孙楟这麽说，莫以禕打消了原本想掀开外套的念头。
「好，我不碰外套，但让我载你去吃稀饭吧。」
待孙楟应了声好，莫以禕才发动车子向市区出发。
结果後来稀饭没吃成，只因为孙楟看见了汤面的招牌就改变想法要莫以禕停车，而他即使尴笑着，却还是照她的要求一起走进面店。两人用完餐後，在孙楟的再三坚持下，莫以禕乖乖地送她回学校骑车。
歌声从车内音响窜出，填满了狭小空间内的沉静，孙楟看着窗外，好似在思考着什麽。莫以禕想问，但没敢问出口，不过就是想再问句还好吗，却又耸了，他气自己老是这样一下可以坦然表达，一下又变得好胆小。
「刚才抱歉，外套的部分。」孙楟吸了口气，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那样「因为刚刚不小心哭了，觉得很不好看，所以才借你的外套挡着。」
「我知道你哭了，所以没关系。」孙楟望向莫以禕，而後者只是继续看着前方「没关系的，如果你觉得需要，在我的车里、在我面前你想哭就哭吧。」
「那你也是。在教室的时候又做恶梦了吧？需要也可以跟我说。」莫以禕一愣，他没想到孙楟会提起这件事「你也哭了，在我准备去叫醒你的时候。」
这时候车子正巧抵达学校，看着尚在迟疑的莫以禕，孙楟露出表示理解的笑容「我今晚没什麽事了，需要的话就打给我吧。」想起眼前这个人不太敢打电话，她又补了一句「打讯息给我也行。」
看着孙楟逐渐远去的背影，莫以禕把车熄火沉默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