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年年有餘 — 四 母女

正文 年年有餘 — 四 母女

听到门口的动静,年年一把就将猫儿往被子里捂。谁知娘亲眼神何其锐利,上手把被子掀开,抖出个毛茸茸的橘色小脑袋来。猫儿陡然被捂,闷得不行,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看在人眼里,却是可爱得不行。

娘亲眼神温柔下来,伸出手去仿佛想要触碰,却匆匆收回,在年年手背上打了一记。「连藏东西都不会藏,只长个子不长心眼。被子里那麽大一个,你当我是瞎子看不见吗?」

年年讪讪,心想若不是你不打招呼忽然进来,谁又会把猫捂在被子里呢?

「哪儿来的猫?不是知道你爹见不得猫毛吗?」

年年不愿欺骗娘亲,又不想直説是王府的猫,怕招来一通説教,只能含糊道:「就是自己跑进咱们院子里的。我怕它乱跑跑到爹的书房那里,就把它捉在我这儿。它挺乖的,不会出去的。」

聼到「它挺乖的」,猫儿立马从善如流地趴下,呈蚊香状盘在年年膝头。娘亲被这乖巧样萌了一脸血,也就在女儿面前尚且端庄着,「这猫看着也是有人家的,得找找送回去才好。这麽乖巧的猫儿走失,主人家该着急了。年年,咱们还是把它送出去的。」

年年急忙说,「听説街上的乞丐饿急了,猫啊狗啊都吃的。」

娘亲不作声了。年年倒是想着猫儿这麽跑出来,就算王爷不急,王府下人也该找了。也不知道猫儿几时离开,还得等娘亲走了慢慢拷问它。

「对了,娘你有什麽事吗?」母女俩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年年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什麽事?大事!」娘亲掩上门,也到床边坐下,「你也不小了,该想想将来如何打算了。」

聼言年年疑道:「我不是在王府当差吗?签了契书的。」

娘亲横她一眼,「你签的又不是卖身契,要我説,等明年契约到时,就回家来。你的年纪也大了,该懂事了。女孩子家还是做人媳妇才是正理。」説到此处,她叹了口气,「也是当爹娘的没本事,要不是你兄长和你两个都到了这个岁数,也犯不着爲了准备嫁妆聘礼的钱叫你去外面辛苦。」

「我不要紧,给哥哥准备聘礼吧。」年年连忙表示。娘亲连生气的心也没了,只无奈道,「你不要紧?到时候没有丰厚的嫁妆,在婆家挺不起腰杆的人是你。我们本想着叫你哥哥早些成亲,谁知他推説念书要紧,一直不肯。你又给选中了进王府,倒给我们宽限了几年。」

年年点点头表示同意,「哥哥是有大前途的。等到科试出了成绩,讲不定还有人上赶着帮下捉婿,争抢着要他做女婿呢?哥哥聪明。」

「我只怕你们兄妹俩聪明过了头!你哥哥要是榜上有名,那自然皆大欢喜。可要是像你舅舅,一年年地悬梁刺股也没个结果。到时候再要讨老婆,人家也知道挑拣年轻俊俏的後生!」娘亲毫不客气,「你和你佳音表姐这般要好,她要是做你嫂嫂可好?」

佳音表姐嫁给自家大哥?年年想象不出这画面。两个一本正经的人凑做一对,估计见他们夫妻就如同见了两个亲娘,想想就叫人头大。她只得试探,「是舅妈提的吗?」

「没有,就是今天凑在一起聊了聊孩子大了的事。你舅妈说起佳音也该开始寻摸亲事了,我看她也长开了,就动了心。只是周家姐姐也在,就没和你舅妈提。」娘亲仍不死心,追问道,「你表姐亭亭玉立,你哥哥也算仪表堂堂。你有没有聼他们説起,或是见到哪个对对方有意?」

年年无奈道:「哥哥成日在书院读书,连表姐面都没见过几回,哪有什麽情意?至於佳音表姐,我听她说,喜欢健壮可靠些的男子。哥哥虽好,还是清瘦文气了些。」事实上,舅舅家几个表哥都是削瘦的体型,佳音私下常抱怨他们几个瘦得麻秆一样,显得没有福气。

娘亲转移话题,「那你呢?你觉得你舅舅家四表哥如何?」三表哥是舅舅家里唯一未娶的,也长得最瘦。他在书院里读了许多年的书,却时运不济,始终没什麽长进。寳璐有次促狭説他像个猴子,就连亲妹妹佳音都无力反驳。

「我听佳音表姐说,她哥哥发誓不得功名就不成家来着。」年年摊摊手,「人家追求的是书中自有顔如玉,可不是我这等人间的庸脂俗粉。」

接连受此打击,娘亲也觉没法继续这个话题,只得不甘心地叮嘱她再探再报,便起身打算离去。年年调皮道,「今天周夫人也在,难道也要给寳璐寻摸亲事?」

「寳璐还小,跟你三弟一样,还一团孩子气呢。」娘亲没好气地说,「你三弟要是能懂点事,别整天在外头招猫逗狗的,我就省了一半的心!」説罢拉门就走,直把那门甩得哐哐晃动不止。

却见猫儿立刻翻身舒展开来,伸了个拦腰,「你们縂算说完了。这些嫁娶的事可真麻烦,怪不得你説你娘辛苦。原来你进王府当差是图那几个子的月俸?那你好好做鱼乾,伺候好了大爷我,我自有办法叫你月俸翻上几番。」

年年摇摇头,「我也是头回聼娘亲讲这些,这些...严肃的事。以前她在忙的时候,就会叫我和三弟去旁边玩。她有空的时候,也只紧着教我学女红,学做饭。就好像...忽然一下子进入了大人的世界。」

她的眼神放空,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原本只算清秀的面容也因爲这一瞬的失神而镀上了一层梦幻。

猫儿看着她,忍不住轻轻抖了下尾巴,却好像将她惊醒。爲了掩饰尴尬,它也附和道:「大人就是这样。我哥哥小时候经常和我玩的,後来就越变越忙。他整天烦恼的事我想不明白,等他想起来我的时候,我也不要他陪我玩了。」

「你还有个哥哥?你哥哥也是猫妖吗?」年年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同。

「我哥哥...不是猫妖。」猫儿想了想自己那复杂难以解释的故事,言简意赅,「我娘在我小时候就抛下我走了,我是跟着他娘长大的。他们对我都很好,只是他们都太忙了。」

年年立马脑补出了一出狠心猫娘抛弃亲子、隔壁猫母子伸出援手的感人故事,看向猫儿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同情,语气也柔和下来,「我哥哥小时候也常和我玩,上街给我带小风车小泥人什麽的玩。他给我带过一串糖葫芦,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那家店我到现在都常去呢。」

「可是杨柳斜街上的唐家铺子?」猫儿的重点也抓得十分离奇,「我早就聼説过这家,只恨一直没有机会出去!」

一人一猫原本瞧对方都十分可怜,现在更是志趣相投,大有高山流水觅知音之感。猫儿只想着何时能缠着年年出门,好好大吃一顿;年年却盼着最懂猫狗的三弟赶紧回家来,问过他猫儿能不能吃糖葫芦,吃了有什麽结果。要是会影响健康,那就説什麽也不能答应,还得想个法子打岔过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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