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贵腐
从宜兰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停妥车上电梯的时候，竟看到家门口站这好几个人。是记者吗？她微微皱眉，什麽时候管理员这麽随便松散，竟然放陌生人进来？
正当她犹豫不决该不该进门，这时候可能是听到她的脚步声，几人纷纷回头，使得叶凌心头一惊。
是姐姐、妈妈和爸爸三人，全家人都站在她家的门口，等着她回来。
「阿玲。」
叶凌倒抽了一口气。他们怎麽可以就这样过来，不说一声就这样侵犯她的领地？上回见面是几岁？二十二？那时候的自己还没有整形呢。
叶凌的双脚像是被钉在地板上一样动弹不得。
她想逃，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逃避，爸妈从新闻里头也一定会知道她的事，与其这样，不如让她解释清楚。
但是她应该说什麽？叶凌感受着家人的眼光赤裸裸的贯穿过她的身体，她的脸。她只能勉强开口：「……你们等很久了吗？」
「不久，就一下。」妈妈说。
「有什麽事吗？」
她脸上的表情几乎无法控制的僵硬，使得她一点都笑不出来，只能低头着看着三人，说不出任何话来。
见三人没有回答，叶凌走向前，想将门打开。
「……阿玲啊！」妈妈突然从背後抱紧她，哭个不停。「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
叶凌怔怔的神色对上了姊姊的脸，没想到姊姊也在哭，後面总是冷漠安静的爸爸也噙着眼泪。
什麽啊，有什麽好哭的，她皱着眉头，不发一语。
好不容易妈妈冷静一点了，她招待家人换好了鞋坐在沙发上。
隔了十年，爸妈都老了。鬓角的发丝已经依稀有些发白，脸上的皱纹也明显了，妈妈圆了一圈，稍微有些臃肿的身躯因为哭泣而不断颤抖着，一家人不知道带了什麽来，大包小包的，就放在沙发旁边。
四个人坐了半个小时，几乎没有任何对话，只有妈妈抽着卫生纸，吸着鼻子的声音。
「……阿玲啊……你怎麽那麽瘦啊。」妈妈首先开口，但是一开口又是要哭。「看起来比电视上的瘦多了，怎麽回事啊，有没有吃饭啊？」
「有……。」叶凌木木的回答。
「阿玲，爸妈都知道了你的事情了。」姊姊湘晴说，「我们不知道你在这个行业受了这麽多苦，都觉得很难过，为什麽不跟我们说呢？。」
叶凌看了姊姊一眼，嗫嚅了半天没能说上完整的一句话。「……都过去了。」
「为什麽不愿意回家呢？真的像你所说的，是因为太过压抑，不愿跟任何人说，才不愿意见到我们的吗？」姊姊说着，妈妈在旁边又开始落泪。
「你会恨我吗？因为我曾经说过那些话……」妈妈说。「我当时是不了解，才会那样说的，如果可以，我也想听听你的苦处啊。」
叶凌摇摇头。「我没有恨你们，我只是……」
「你啊，对自己的要求高，自尊也高，不肯对任何人诉苦，什麽都自己闷着。」姊姊皱眉，拍了拍表情仍然担忧委屈的妈妈。「个性跟爸爸一样。」
「是啊。」妈妈擦着眼泪，万般不舍的。
叶凌叹了口气，感觉到整个房子里头的气氛真的很尴尬。心中五味杂陈的，各种纷乱的情绪不断翻搅着。对这些关心，她明明是感到感动的，却对即将落泪的自己感到莫名的别扭不安。
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为了生活，为了工作掉眼泪了。
为什麽她要这麽用力这麽认真的生活，把自己逼得这麽紧迫呢？
「对了，我带了菜来！」妈妈站了起来，把手上的保鲜盒一个一个拿出来，「你喜欢的梅子粉腌小黄瓜、辣的台式泡菜，还有腌木耳，大蒜菇菇鸡汤……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偶尔回家吧。」爸爸坐了许久终於开口说话，只是声音沙哑而带着些许沧桑。「不管怎样，一家人就是要常常聚一聚……」
叶凌点点头，没能说话。
坐了一会儿，送他们离开时，叶凌被矮了一个头的姊姊的抱了抱。「对不起。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这几年辛苦你了。」
叶凌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麽回话。
「其实是我也很羡慕你。」姊姊心疼的表情，真挚的对她说，「你很坚强，很勇敢，一个人背负了很多很多，这样的阿玲，是我们的骄傲。」
叶凌忍了许久的眼泪，终於在眼中蓄成一小潭湖水。
这句话，或许她等了很久。
或许她所追求的所有成就，都没有这句话来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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