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千朵松涛啸。
烟霞夕照,千峰竞秀,松涛啸咏,似海非海,意象万千。置身其中,吸着松林的气息,听着山涧泉鸣,却是一片冷清寂寥。
松风阁,伫立於千峰万壑之中,在云海中出没无常。
阁楼前一白衣人,一手托着下颚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百无聊赖,手中拿根树枝把地上的石子拨了又拨。
地上一个一个白点越来越多,白衣少年仰首静静地遥望天空,云海变化万千,神思早已飞越千山万岭。细白如柳絮的雪,正缓缓地、静静地落下,不一会儿,少年黎色的发上已染上一层雪白。
「书华,下雪了,进屋吧!」从阁楼里传出声音来,墨华本已神游物外,听见叫唤声起身拨了拨头发,将肩头上的雪拂去,拍拍衣裳往屋内走去。
「师叔,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真美。」墨华轻声道。
白璧瑕点点头道:「书华喜欢雪吗?」
「喜欢。难道师叔不喜欢?」墨华反问。
「并非,只是容易令人回忆起往事,有些伤感罢了!明年的你,便不会同我在此赏雪。」
「明年不同我下山吗?师叔。」墨华琉璃色的双眸透露着一丝疑惑。
雪,断断续续下了几天。只有两人的松风阁更显冷清。
「师兄、藏文,你们怎麽来了?」
墨华疾行而来,见到墨怀谷,骤然放慢脚步,「父亲、大哥。」
墨澄阳拍拍墨华的肩头道:「天冷,送些保暖衣物来。书华,你又长高了!」
「师兄近来身体可好?」
「旧疾无妨。」两人边走边谈步入屋内。
「给你。」墨怀谷从怀中掏出一本书。
墨华欣喜地接过,「谢谢,大哥。」
「书背得如何?」
墨华开口就要背诵,却被墨怀谷阻止,「你从小聪慧过人,大哥信你。武功练得如何?和为兄切磋、切磋?」
墨华颔首应允,拾起地上树枝,面对及将弱冠的墨怀谷从容不迫、毫无畏惧,两兄弟切磋比划一番。
「进步神速,为兄甚喜。明年便可下山,期待吗?」
墨华迟迟未答。山脚下的松涛啸是什麽样的地方?松涛啸之外是什麽样的世界?对於松风阁之外的滚滚红尘,墨华并无特别期待,直到他遇见了那一个人。
「石寒峭。过来站好。」赵应雪拉住石寒峭的衣摆。「还有你也是。」双眼直瞪易岚山。
所有的长老、弟子在外院的议事堂等候教主。
墨澄阳缓缓而来,身後还跟随两个人,一位英俊挺拔,不怒自威;一位冷漠俊美,一尘不染。
「今日召集众人有两件要事宣布。其一,教主之位今日传给怀谷……」众弟子投以赞同的目光。
「其二……」墨澄阳示意白衣少年向前,「小犬墨华首次下山,如有失礼之处,望各位海涵……无需以师兄弟相称。」
「敢问教主,那……该如何称呼?」易岚山未经大脑脱口而出,招来众人白眼。
墨澄阳看了墨怀谷一眼。墨怀谷开口道:「以二公子称之即可,若无他事,便结束今日的聚会。」看了赵应雪一眼,「你随我来。」赵应雪步出跟上。
墨华冷冷地看了石寒峭一眼,离开议事堂,来到内院的西苑。
「书华,这里便是你的住处,看看还有什麽不足的,告诉应雪,请他帮忙补齐。」语毕。墨怀谷先行离去。
墨华抬眸望见「梅居」,推开房门、目光扫过屋内,缓缓道:「无需劳烦赵兄,我想休息,请自便。」
赵应雪步出西苑,巧遇回房的石寒峭。
「师兄。」
「你是前掌门的贵客,别喊我师兄,叫我应雪。」
「可是,我喊岚山师弟,他也没生气呀!」
「随你。倒是你才来不到三个月,和谁都热络,这儿都快成了你的地盘,警告你别骑到我的头上来。」赵应雪走了两步回头道:「还有……别招惹墨二公子。」
石寒峭到也无奈,独孤行远说他年岁已大,想云游四海,也不让他跟,想起石风清还有一名挚友,便把他带来暮云千朵松涛啸,自个闲云野鹤去了!
转眼间,雪消融,花盛开,冬去春来。
石寒峭正要去演武场,「墨二公子,许久不见……」
墨华无视石寒峭,转身离开。
石寒峭回房途中路经西苑,发现花园前一少年负手而立,专注凝神。
「二公子看什麽看得出神?」石寒峭挨近身子仔细一瞧,「蝴蝶?我还以为是何特别之物?」
墨华抬眸冷冷地看了石寒峭一眼,未说只字片语,转身回屋。
石寒峭被这双清澈、瑰丽的琉璃色双眸深深吸引,愣在原地好一会才离去。
石寒峭虽不是松涛啸的门生,却同他们一起学文习武,他的天资聪颖,是个练武奇才,加上早年随独孤行远闯荡江湖,实战经验丰富,很快的无可匹敌,除了一个人。
清风徐徐的午後,石寒峭没有通行的信物,出不了松涛啸,独自漫步至西苑花园,抬头发现树稍有只小松鼠,一跃而上,伸手可及之物,一瞬间,从眼前消失。「还来。」石寒峭拾起地上树枝,直指墨华手中之物。
墨华用脚尖挑起枯枝,挡住他的攻击。石寒峭直攻墨华下盘,墨华只守不攻轻松一跃、翻身、翩然落地。石寒峭棋逢敌手,笑了笑,一攻一守,一进一退,僵持不下,佯装刺向松鼠,刹那间,扔掉手中树枝,反身抱住墨华,双双摔倒在地。墨华被他突然其来的举动吓呆,小松鼠也受到惊吓从他手中挣脱,跳了几步,趴在地上不动。
两人同时起身,往松鼠靠近。石寒峭一伸手便要抓起,墨华出手握住他的手,瞬间,石寒峭竟动弹不得,道:「放手。」
「我不会让你伤害牠。」
石寒峭听见,瞪大双眼,「我是要救牠,方才牠卡在树缝间。」
墨华蓦然松手,石寒峭顿时失了重心,整个人跌入墨华怀里。「对不起,二公子。」石寒峭起身笑了笑,伸手欲拉墨华起来,没想到,墨华竟无视他,起身、走到小松鼠前,看着石寒峭,道:「还是你来吧!」
石寒峭将小松鼠捧在手心,发现牠的後肢受伤,微笑说:「我笨手笨脚的,还是二公子来处理。」将松鼠捧到墨华胸前。
墨华以眼神示意,石寒峭跟着他进入屋内,将松鼠放在书案上。
墨华取来膏药,仔细涂抹,然後缠绕细长白纱打结。
石寒峭将篮子里的水果一一拿出,提着篮子走出,须臾,提着装着落叶的篮子回来。墨华把松鼠放入篮子里,还放几颗果子,没想到小松鼠不吵不闹,不一会功夫,两颗乌溜溜的眼睛就阖上了。
「在下墨华,失礼了。」
「我是石寒峭,方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子见谅。」石寒峭凑近瞅了一眼,「二公子,在看什麽?」
「稗官野史罢了。」
「墨公子,为何不跟大夥下山走走?」石寒峭好奇地问。
「你又为何独自在这里?」感觉石寒峭绝非安守本分之人。
「我呢!不是这里的门生,是前教主让我寄居於此,就是再往西边一点的那间屋子。再者,我没有通行信物。」指着墨华系在腰际的一黄一青的琉璃珠,「踏不出结界。」
墨华解下琉璃珠,「叫我书华即可,这给你。」递给石寒峭。
「公子……书华,万万不可,这可是你的贴身信物。」
「无妨。今生,我可能不会踏出松涛啸……拿去。」墨华冷声道。
石寒峭接过,「谢谢。」不把珠子系在腰带上,居然缠绕在束起的黑发。「外头,可比这里有趣多了,下次我们一起出去转转。」
墨华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着发系琉璃珠的少年,笑得天真,不知不觉被石寒峭的天真、热情感染,嘴角泛起微微笑意。
「你笑起来真好看。」石青峭不假思索道。
墨华脸上的笑容稍纵即逝。
「你不下山也是对的。」墨华以为石寒峭知道他喜静,不喜人多,「二公子,若是下山,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不知多少姑娘心碎啊!」
「书华,别赶我走,我说得可都是实话……,明天我再来看小松鼠,行吗?」
「嗯!」石寒峭一踏出门,墨华随即将门关上,坐下,对着松鼠发呆。